但后悔归后悔,眼前的事却不是可以轻轻揭过去的。萧冀曦和丁岩对视了一眼,却也不能说什么,拒绝起来反而是要引人起疑。
萧冀曦大脑飞速的运转着,但是他没什么立场去替丁岩说话,想不到丁岩先开了口。萧冀曦听见他声音的时候心里狠狠的一颤,相当担心丁岩处理不好被铃木薰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是想请萧队长到我家里住一晚,明早还能蹭个车坐。”丁岩有点紧张的笑了一下。以他在七十六号里这个级别以及他与丁默邨的关系,没有车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据他自己说是因为长期伏案眼睛出了问题,看东西总有重影,开起车来多有不便,索性也就不花这笔钱。
丁岩情急之下找出这个理由倒也不错,萧冀曦在心里暗暗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铃木薰听他这么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表,也没再纠缠下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他冲丁岩点点头,并不认为丁岩此刻脸上写着的紧张有什么问题,七十六号的人对待梅机关总是小心翼翼的,起初他也试图纠正这一点,后来发现没什么用,于是也就只当没有看见。“阿瑰还在等我回家吃饭,你注意安全。”
后半截是对萧冀曦说的,萧冀曦很清晰的看见铃木薰说这话的时候,脸皮抽搐了两下。
“我建议你少加点班,回去自己动手做饭。”油耗子在后面已经替萧冀曦发动了车子,他没时间多说什么,只能拍拍铃木薰的肩膀。“这种可不能算工伤。”
“阿瑰很有积极性。”铃木薰苦笑了一下。“一切小心。”
丁岩没上萧冀曦的车,油耗子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告奋勇的替萧冀曦开车,丁岩对此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又不是来抓人的,要不是为了避免跟铃木薰一道回去面对未知的盘问,他原本的计划只是顺路买笼包子拎回家去,而不是跟着车队赶赴命案现场。
有油耗子在的时候,最大的好处就是萧冀曦用不着自己开车,只是聒噪了一点。但这聒噪里面又会时不时带一点有效信息出来,所以萧冀曦也就很愉快的忍受了这聒噪。
“队长,这回的事儿看起来可不大简单。”果然,车门一关上油耗子就清了清嗓子,大概是为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做个预告。
“有什么不简单的,咱们谁没被军统和中统那些人试着杀过一两个来回,他们也就是许虚张声势,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萧冀曦故意说的漫不经心,这果然招致了油耗子的反驳。
“今年以来这种针对咱们的刺杀可越来越多,这跟原先......”虽然车上没有别人,但是油耗子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很心虚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改口了。“发生过的无差别暗杀很像。”
萧冀曦心想他可能是想说之前在黄埔或者在军中听到的一些特务口的专业名词,原先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讨论起这些事情,都是带一点嘲笑意味的,军人和特工互看不顺眼是很正常的现象,那时候他还没有想到他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里。
这让萧冀曦对油耗子升起了一点亲近的意思,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那就是这次负责的人水平太差,成功率不算很高。”
萧冀曦说的有点心虚,这样的成功率是他和沈沧溟一早就商量过的,刻意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上,能让日本人和七十六号觉得军统在经过几次重大的打击之后,在上海只剩下了些残兵败将,从而降低些警惕性。
虽然可能对赤木亲之这种级别的没什么用,但也聊胜于无。如果不是今天要把人们的目光从萧冀曦被炸弹差点炸死在自己家这件事上吸引走,他想二队这人也不会死,所以还是那句话,他是太倒霉了一些。
想不到油耗子一脸严肃的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些年上海地下组织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原先的规模了,但要是这些搞刺杀的人水平真有这么差,也不至于被派来上海。而且他们看上去是些菜鸟,咱们可一直没能抓着幕后的人,这逃跑的本事和刺杀的本事也太不相称了些。”
萧冀曦倒是没想到油耗子有这么敏锐,很诧异的一挑眉毛,但是没有反驳油耗子的话,只递给他一根烟。“你说的有道理。只可惜我和任处去说,他也不一定会信。”
他拿着打火机要给油耗子点烟,油耗子把烟叼在嘴里受宠若惊的低下头来。火苗轻巧的窜起来,把那根烟给点着了,油耗子的脸顿时被一缕一缕升起的烟雾给包围了。
萧冀曦意识到这么转移话题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现在看不太清楚油耗子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略微有些凝重的声音。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不太放心,或许有大事要发生。”
这样凝重的语气却也只持续了一瞬,油耗子把窗户打开,烟气散尽之后,萧冀曦看见他脸上挂着一点狡黠的笑意。“要是真有那样的大事,那就是天塌地陷,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同咱们这些人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只要仗还在打,就总要用人,用熟了的人想要一时间全换了也是不可能的,队长你不用担心。”
“说不放心的是你,说不用担心的也是你。”萧冀曦轻轻的锤了一下油耗子肩膀,笑骂一句,油耗子跟着笑了两声,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似乎是进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不过,的确不用担心,我觉得不会有事发生,没准是咱们杞人忧天了。”萧冀曦很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路面,就好像开车的依旧是他一样。油耗子侧脸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把烟头用力往窗外一丢,那点星火在夜色中划出一条弧线来,很快消失不见。
“是啊,是我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