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直都隐约觉得这件事会发生,但真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还是足以把人唬得半双工回不过来神。萧冀坐在那里很艰难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的时候有点颤颤巍巍的。
“这事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至于真假,则全然不必问,因为虞瑰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是绝不会说这话的。
“我看了薰在书房里放着的信,因为是家书,他并没怎么提防着。”虞瑰像有点冷似的缩了缩脖子。“他一直以为我看不懂。”
萧冀曦看了一眼白青竹,白青竹摇了摇头,看来虞瑰跟她也还没说到这一茬,于是萧冀曦就没打断她的话。
“我看信里的意思,是海军有一段时间内部意见相左,叫他的祖父十分难做。但是最近已经渐渐分出了胜负。他还安慰了薰一下,说知道他现下不大如意,但很快就不会是这样的境况了。”
这信倒是没提起什么机密来,最多是提了海军内部的一点争议,然而落到这些人耳朵里,却是相当叫人警觉的一个信号。
海军内部的不同意见,一定是针对美国的这场仗是打还是不打。眼下日本最不满的就是美国,至于南边那些大小国家,已经打得难舍难分,听说国民政府正有意派出队伍来南下——在萧冀曦看来这事儿有点扯淡,自己家的地盘都没有收回来。所以要说有什么事情值得日本海军好好的讨论一番,那就一定是与对美政策有关的。
“日本人现在倒是很膨胀,论起多线作战来,德国佬都得说一声佩服。”萧冀曦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日本现在大概是已经疯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当然是个被撑死的下场。
“大概和他们的内阁改组有关。”虞瑰有事没事都会去翻翻铃木薰和家中的通讯往来,对日本的情况倒是很了解。“薰也和我抱怨过一两句。说是尾崎先生的事情一出,近卫引咎辞职,上来的这个是十足的战争狂人。”
“我也听说了,东条英机.......这人我知道,在关东军里做过司令官。”萧冀曦冷笑了一声。
“是,薰也提了关东军。”虞瑰起先是有点诧异,仔细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关东军在东北盘踞多年,萧冀曦印象这么深刻也是很正常的。
萧冀曦和铃木薰对关东军都没什么好感,这一点上是殊途同归了。萧冀曦也无意在这时候解释其中的差异,只沉吟道:“这争执要分出胜负,无疑就是打与不打两个结果。若是不打,只怕海军短期内不会有什么讨昭和更为倚重的作为,信里的话便成一句虚言,做爷爷的总不会这么哄骗自己孙子,铃木薰又不是三岁小孩。我看这争执的结果,就是要打。”
“也不能说是坏事,日本的人力物力总不是无穷无尽的,要是对美国开战,他们对华作战就会显出些疲态来。我看,这两边......两边僵持不下的状态,是不会维持太久了。”
白青竹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去一截。萧冀曦从里面听出点不对来,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她一定是又偷着看那些禁书去了。他很不满的看了白青竹一眼,白青竹没有理会他,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萧冀曦想有时间得好好检查一下书店,别叫她把这样的书都摆到书架上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白青竹也不会不小心到这种程度。
“长远来看是好事,但是租界要也被日本人占下了,那日子便更不好过。”萧冀曦揉了两下太阳穴。
“我这里倒是没什么,日本人在上海越威风,七十六号狗仗人势便越得力,更不用说现在李士群打算过河拆桥把那些个地痞流氓出身的都扔出七十六号去,一时半会没人会找我的麻烦。倒是你,这书店不能再做联络点,风险太大。我会叫师兄写封信回去,你本来就是特派,趁早派回重庆去。”
“你休想!”白青竹跳了起来,她把实木的桌子拍出嘭的一声,看样子是气的不轻。萧冀曦本能的一缩脖子,却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退缩的时候。
“这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在学校的时候,主攻的就是电讯,如果租界消失,没了顾忌的日本人将对秘密电台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现在的上海几乎容不下秘密电台的存在,你回重庆去,还能多发挥一点作用。萧冀曦的神色严肃,白青竹却根本就没打算听。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租界消失之后,我们更加的需要电台传递情报,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回去了,你打算让谁过来?谁的命不是命?难道你就在乎我一个人的命?”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虞瑰悄悄把凳子拉远了些。以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吵到一半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发展到那一步一定是萧冀曦单方面在挨打,但万一飞出点什么来把她给误伤了,她还得想着怎么和铃木薰编瞎话。
两个人的争执最后并没什么结果,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萧冀曦的眼眶挨了一下,成功的青了起来。
白青竹当然有点后悔,但因为萧冀曦还是孜孜不倦的要劝她回重庆,所以拿毛巾给他敷脸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
萧冀曦看白青竹乌云罩顶的神情,就知道她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了,但是此路不通不要紧,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眼下他就有个法子,虽然有一点风险。
“我送小虞先回去。”他的伤其实并不重,白青竹给他处理也就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所以萧冀曦迅速的找了个借口,把虞瑰一块拖出了书店。
“今天的事儿别往外说。要是叫铃木瞧见我这脸,你就说是我自己在书店里撞的。”萧冀曦苦笑着嘱咐虞瑰。
虞瑰没点头也没摇头,等车开出去有一段了,才忽然说道:“萧先生,你是不是要去找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