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冀曦也只说了算是两个字,铃木薰听的很清楚,对其中的意思则更加清楚,但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苦笑着留下一句希望如此,至于到底会不会如此,就谁也不知道了。
那时候萧冀曦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和白青松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虽然这次也算不上太心平气和,但是两人之间好歹是聊了几句,且没有叫什么旁的东西受损,当然,这也和旁边正有两个姑娘盯着有关,她们两个要是发起火来,那也就没他俩什么事了。
他们内部出了叛徒这件事,萧冀曦已经反复提点过白青松了,只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把人给找出来。萧冀曦现下还对这位背叛者姓甚名谁什么身份懵然不知,只从铃木薰相当笃定的态度里瞧出来这人地位不能算太低,得的消息不少且都很准确。
萧冀曦自己其实也留了心,然而这实在是不太容易,共党一个赛一个的惯于隐藏,他这些年也只发现了白青松这么一个半吊子,其余人是一个也不认识。从白青松嘴里当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盯着他的动向这种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万一叫旁人留心了反而会让白青松暴露,要知道现下白青松的处境已经足够不妙,不用旁人再费什么心便已经很为难了。
他只能想尽办法从铃木薰嘴里套话,要做到这一点则更不容易,铃木薰是在情报口里摸爬惯了的人,这方面口风一向严实,问又不能问的太明显,只能时常就“最近七十六号太平的很,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一样”之类的话题发挥一下,通常也说不了几句便戛然而止。
白青竹知道萧冀曦在忧心些什么,可惜也帮不上忙。
她现在倒是和左邻右舍混得很熟了,只要她不试着下厨做饭,就总能让自己变得很受欢迎,只可惜萧冀曦住的这地方周围并没什么显贵,她所能认识的也就是几个政府小职员的家眷,有好几个还是从乡下来的,操着一口她呆了这么些年仍听不大懂的乡音,连日常交流都是连蒙带猜的比划过去,更不用说讨论时事套取情报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了。
萧冀曦只好在地牢里有限的几个人身上下一点功夫,令他感到庆幸的是,他并不用去搞审问,只需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抓的。这段时间被抓的共党的确是比平日多,以共党一贯的小心谨慎来看,这是极为不寻常的。
他站在档案室里看那几个人现下的档案,都是薄薄的一两页,上面写着何时被抓,被抓前的掩护身份是什么,身上可能带着些什么要紧的情报之类,但他们本身的口供却没多少,即便是有,也都是前言不搭后语,一看就是胡扯出来的,没有丝毫用处。
按说这样的档案没什么用,但去年年底这几个人就陆陆续续的进了大牢,为显示出他们的能力来,年终岁尾的时候是一定要让被捕人员的档案看上去详实丰满一些的,这些人的便也提前被归了档,萧冀曦现下其实有点怕见丁岩,所以一般不愿意到档案室来,现下却是无可奈何,虞瑰说铃木薰近来越发的忙,总是不知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见面,她还是装着吃醋才套出一两句话来,然而也只知道跟他见面的是男人,旁的就一概不知了。
萧冀曦猜想,这就是要收网的表现,收网前总要做一票大的,他不能确定白青松会不会被牵扯进去,他决不能坐视不理。
实际上他只是这样在劝自己。他心里清楚的很,虽然现在铃木薰手里的线人属于共党,他是不用过于操心的,但一想到被捕的这些人也忙前忙后的抗击日寇,跟他一样在这么个暗无天日的战场上劳心劳力,他就觉得自己总得做点什么。
萧冀曦能感觉到丁岩在看他。
他把头拼命的低下去,不敢看丁岩的脸,怕这个愣头青一开口就不好收拾。但老这么沉默下去显然也不是一回事,他之前和丁岩表现的熟稔,骤然疏远总要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现下他用的理由是出了书店那一档子事他有点心里阴影,总想着早点回去陪着白青竹以免有意外发生,因而才减了许多与外人的交际,这外人里头就包括丁岩一个,但既然进了同一间屋,那再装聋作哑就行不通了。
但萧冀曦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倒是丁岩先出了声,把萧冀曦吓得一哆嗦。
“我听说书店的事有段日子了,就是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上话。”丁岩说的却不是什么要紧事,让萧冀曦略放松了一点,只还不敢完全的放心,只怕下一句就是什么你想这事如何会发生,归根结底是咱们做的事不大妥当。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人不地道罢了。”萧冀曦垂着头,翻过一页纸,眼睛在那个被捕地点上落了一下,好像又是静安寺附近,这几个人被抓的地方总逃不开那个圈去,这就很值得令人怀疑了。
旁人看只会觉得是这地方的接头地点暴露了,然而萧冀曦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开始好奇是什么人把这几个倒霉蛋约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回答有点僵硬,赶紧再找补一句。“祸不及家人,这都是老江湖规矩了,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讲规矩,叫我抓住了非叫他好看不可。”
丁岩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他总是觉得萧冀曦身上带点书生气,其实极少听见萧冀曦这样讲话,一时间有点张口结舌,为缓和气氛想问白青竹怎么样了,又觉得总问一个不大熟识的女人如何并不合适,最后硬是憋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那这些天晚上你们可还睡得安稳?”
萧冀曦听出来丁岩实际上想表达的是什么,然而还是觉得这话像极了在诘问他有没有做亏心事,最终他乐不可支的抬头看丁岩茫然无措的表情,盘算着该怎么逗逗这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