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人力本就不够,总不至于一口气在档案室插进去两个人,算上之前的丁岩,你看看这档案室究竟是七十六号的,还是咱们军统的?”萧冀曦觉得此事荒谬,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他知道兰浩淼一直对徐怡然破坏的那次刺杀耿耿于怀,因而一旦想起她来,总不肯掉以轻心。
“或许吧。”兰浩淼不置可否。
改组还未完全结束,但是七十六号这些人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上面竟能调派这些人去跟着修筑清乡的防线,原先七十六号是旁人敬而远之的一个部门,政府的人不要说登门,就连路过都不大想路过,生怕就被里面的人看不顺眼,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
然而现下却大不相同了,任随便什么人都敢奉了上命进来,萧冀曦本身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触,他从来也没把七十六号当个多么高贵的地方,因而看得分外清楚。
先前的特权都是因为日本人还用的上他们,现在暂时用不上了,将来起复与否尚未可知,就算是还能有什么用处,总归只要他们活着就行,政府的人想要借机报复,日本人绝不会操心。
至于旁的看不清形势的,很容易就被气得七窍生烟,譬如说王闯。
倒也不怪他生气,这命令来得很有折辱人的意味在里面,是摆明了要落井下石,偏偏还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修筑封锁线的事情平素不用他们插手,偏偏这时候提了人手不够,还是借着“近日因改组之故,行动处各项工作停滞”的原因来借人,不得不说是杀人诛心之举。
政府算盘打得倒响,先前李士群行事跋扈,他在的时候没人能奈何七十六号,等他一死,反弹也就更加厉害,七十六号就算再落魄,在情报上头也绝不会落后于人,上面出了什么文件,还不等宣读的人到,就已经先传开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消息并非机密,甚至隐约也有要昭告天下来打这些人脸的意思。
“让我们跟着去修筑封锁线?是人都死绝了吗?”王闯趁着办公室没旁人,拍了桌子。旁人都一样是满腹牢骚,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出来劝阻王闯。
倒是萧冀曦从他身后路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王闯立马偃旗息鼓,扭头看向王闯,讪笑道:“处长,我这是一时气不过。”
“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大家心里都不大舒坦,前后落差太大,一时间不能适应,也是人之常情。”萧冀曦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这么些年王闯都没能惹出什么大祸来,虽然有这些人不愿引火烧身提携着的缘故在,也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分寸的,犯大忌讳的话不会说。
来的不过是个文员,叫金双。他接了这么个活,自然在来的路上老底就已经被扒了个一干二净,是个积年的老人了,不过不大会钻营,在自己部门里面也很受排挤,单看他被派来跑这一趟就知道了。
萧冀曦看见他时只觉得眼熟,应当也是左邻右舍之一,惯常见了面一低头不敢说话那种,起先进七十六号大门的时候还有些畏缩,但越往里走仿佛胆气越壮,像是意识到七十六号已经不复昔日风光了一样。
因为命令还没正式下来,暂且也不能正式的改称政治保卫局,外人提起七十六号来,依旧是要说一句特工总部,牌子还是这块牌子,人也还是这些人,形式却大不相同了。
萧冀曦听着他读完了文件,把冠冕堂皇的字句一个个拿掉,剩下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叫行动处这些人去干苦力罢了,他们去了也不会真做那些工人的活,然而只要人过去,这目的也就达到了,面子必然丢的一干二净,等再降级为政治保卫局,更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金先生是吧,辛苦您跑一趟,只是我竟不知道上海现下这样缺劳力了。”他轻笑一声,朝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坐下来,态度很是轻慢。“怎么我去码头上的时候,还能看见那么多的人在寻差事,不如去码头上转一圈,皆大欢喜。”
金双没想到萧冀曦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被噎的只能沉默以对,好不容易开口要反驳的时候,萧冀曦又截住了他的话。
“若是金先生觉得码头不大安全,我也可以派人跟着您去,码头上的事儿,在下还是熟悉些的。”
寒冬腊月里,他硬生生给人说出了一头的汗,眼见着金双擦了擦汗,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陪着笑说:“这是上面下来的命令,我人微言轻,也只是个跑腿的。”
“金先生还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萧冀曦的笑就冷了两分。“那我是个什么职位,金先生总不会不清楚吧?我想请问一下,光派了你一个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要把我们的人全拉出去寒冬腊月里做苦力,就算是人手再缺,也不至于寒碜到这个地步吧?说是现在我们无事可做,我倒想要看看,若是把人都往乡下派了,回头反抗分子钻了空子,这责任谁担得起——我是担不起,不知道金先生担不担得起?”
金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且也出了火气,他想自己毕竟是奉命来的,虽然眼前是个处长,可自己身后也是有处长发话,况且等一改组,还不知道眼前这人能是个什么下场,眼下也不知道在神气些什么。
故而他最后只是一抬手,把文件撂在了桌子上,话还是说的客气,只透出不容商量的意思。
“萧处长也别为难我一个跑腿的,要真有什么想说的,您可以找我们处长说道,我是不配跟您说这些事的,今日把文件送到,就算完了份内的事。”
说完这话,金双走得脚下生风,像是怕萧冀曦把他给扣下来押进牢里暴打一顿。
萧冀曦没有拦,他发难是冲着金双身后的人发,不是为了跟一个小职员缠夹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