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最终还是没有抓到。隔天传来消息,人已经顺水路出了上海,往浙江去了。
人人心中都清楚,像他这样能屡次逃脱的人物,在上海的地界抓不到人,出了上海就更不要肖想,梅机关也不愿意自取其辱,便把哨卡都给撤了。
这似乎对梅机关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铃木薰连着两天没有露面,与徐怡然的遗物卯上了劲,径直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
萧冀曦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可惜当天半夜就差点被吓昏过去。
任谁大半夜的打开门看见一张僵尸脸都得被吓一跳,况且这还真是大半夜。惊魂未定的萧冀曦扭头看一眼墙上的壁钟,时间正指到凌晨两点。
“田村先生,您这时候造访,有何见教?”萧冀曦没好气地问他。
田村忠太眉宇间难得带一点焦急的神色。
“铃木君从今早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怎么,你叫不动他么?”萧冀曦诧异道。
田村忠太摇了摇头。“我试着进去过,他把我给撵出来了。”他顿了顿,许是见萧冀曦并没什么表现,补充道:“眼下这情况,铃木君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打压。”
“你是想提醒我,我们如今绑在一条船上,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下场。”萧冀曦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是在警告我不能袖手旁观。”
田村忠太一低头,说着不敢,然而萧冀曦看他丝毫不像有什么不敢的意思,一时间被这人气的有点想笑。
“田村君。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请问。”
“你对这份工作起初不是不大满意吗?怎么现在反倒替他着急起来了。”萧冀曦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不过这会他还是很想听听田村忠太怎么说。
“我想,如果转文职并被派到铃木君手下是我人生中最不幸的一件事,那么我所遇到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铃木君为人还算不错。”田村忠太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有很钦佩的神色。“帝国若非有门户之见,铃木君成就绝不止于此。”
这大概是一个日本海军能从陆军那得到的最高赞誉了。萧冀曦却没法替他高兴起来,只是一点头。“那么我去找他,你去一趟他家中,把虞小姐也接上。”
他头一次这么正式的称呼虞瑰,险些舌头打结。
田村忠太是个很典型的日本军人,对上司的话一贯都只有执行的份儿,萧冀曦也能算是他半个上司,所以当看见田村忠太露出犹豫之色的时候,他感到相当的诧异。
“铃木君很久以前就叮嘱过,不要让虞小姐再进梅机关。”
萧冀曦微微一愣,本能想到虞瑰是被怀疑了,颇为紧张地问道:“怎么?”
“有一回我旧伤复发去了医院,铃木君的临时秘书把虞小姐直接带去了地牢。”田村忠太眼观鼻鼻观心,显然这段回忆不怎么美妙。“我差点被跟着儿一起撤了职。当然,想撤我的确不大容易,长官们并不单为了让我做个秘书才把我派来。”
萧冀曦诧异于他的坦诚,但还是点头道:“那我亲自去接。出事由我担着。”
田村忠太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容置喙来,因而并没有过多的犹豫。
“很抱歉深夜打扰,请让我来开车。”
萧冀曦没有拒绝,因为他的确对半夜被从被窝里拽出来这件事有些无奈和恼火。
白青竹没有跟出门,只是帮他取了衣服,低声道:“早去早回。”
“我尽量。”萧冀曦无奈地笑了一下。“现在我只希望小虞不要被吓着。”
“那得看叫门的是谁。”白青竹跟他开起了玩笑,不过两个人谁都没为此开怀。
田村忠太不是个多话的人,萧冀曦也难得能在车上休息一阵子。
虞瑰看见他的时候,显然是十分诧异的。她朝萧冀曦身后张望了一阵,没有看见旁人,脸庞慢慢变为雪白。
萧冀曦觉得她可能是会错意了,连忙道:“你知道最近毛森跑了,我们在共党安插的线人也被杀了,所以铃木大约是有些自责,现下不肯从办公室出来,我是来把你拉过去劝他的。”
这时候虞瑰的脸才恢复了些血色。
萧冀曦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田村忠太的话全盘复述。如果让虞瑰知道铃木薰今日没有吃饭,那铃木薰的情景可能就要雪上加霜了。
深夜的梅机关依旧戒备森严,但是有田村忠太在,进去的也还算顺利。已然是后半夜,梅机关的楼里却还亮着些灯,想来无法入眠的人并不只有铃木薰一个。
萧冀曦走到铃木薰办公室前头,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我说过了,暂时不要来打扰我。”铃木薰的声音从房门后头传出来,听上去还算平和,但是措辞已经很不客气。
萧冀曦望了田村忠太一眼,心想这小子也不知道一天里试图破门而入了几回。
“是我。”虞瑰接话道。
这下门倒是很快被打开了。
铃木薰显然是没有合过眼,此刻眼底带着一片青黑的颜色,头发也有点凌乱。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他抓着虞瑰的肩头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萧冀曦看见田村忠太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想来也是,把虞瑰接出来还让她受点什么伤的话,田村忠太估计两条路就都走到头了。
不光是仕途,还有人生路。
“我听说你把自己关了一天,很担心你。”大概是因为旁边还杵着两个人,虞瑰的脸色有点发红。“不管出了什么事,觉总是要睡的。”
“我没事。”铃木薰安慰道。“也正要回去,你在隔壁稍等我一下,我与萧说两句话。”
虞瑰没有试图争辩——不论铃木薰要和萧冀曦单独说点什么,有需要的时候她总是能知道的。
田村忠太的办公室就在隔壁。铃木薰扫了他一眼,他很自觉的就把钥匙给交出来了。
虞瑰前脚进了办公室,铃木薰后脚就冲田村忠太挥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