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和太子之间是共患难的关系,他一直认为,他对太子而言,不应该只是一个侍从。
东宫侍读并非只有傅温言一人,但他却是最让萧慎信任的一个。
两人同岁,十岁那年秋狝,傅温言被一头黑瞎子所困,险些死在熊爪之下时,是萧慎冒死救下了他。两人那次虽是得救,但萧慎被熊瞎子活生生踩断了一根肋骨。他自己不吭一声,扛着傅温言走了半里路才看见了禁卫军。
那日起,傅温言以萧慎马首是瞻,少年意气风发,满腔抱负,立志全心全意辅佐储君。
萧慎曾无意说过一句,男儿应以大业为重,不可儿女情长。傅温言信以为真,他身为京城第一美男子,追捧者无数,但一颗真心从未放在红尘俗世上,而是统统投掷在了抱负之上。
可近日来,傅温言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萧慎的认识不够全面。
太子殿下曾经是那般肃重清冷,宛若降世谪仙,而今……他却对孙姑娘搂搂抱抱、动手动脚,并且还欺骗了孙姑娘。
是个不正直的男子!
傅温言面无他色,抱拳作揖:“那我就祝殿下与孙姑娘,才子佳人、鸳鸯比翼!”
丢下一句,傅温言转身直接从茜窗跳了出去。
萧慎眸光幽幽,不甚明白傅温言为何如此大的怨气。
才子佳人、鸳鸯比翼……
还有五天就要成婚,他无奈轻叹。其实,他的伤已经是小事,关键是晓芙身上的药香才是他最需要的。
倘若有一日,让晓芙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有未婚妻的事实,不知那女子……会如何?
萧慎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旦思及此,心头略有堵闷,仿佛是被棉花堵住了胸口,令得他不太舒畅。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屑于欺骗任何女子的感情。
好在,对方也是在欺骗他。
彼此各有所图。
*
翌日,晓芙一大清早就带着吱吱去镇上的集市。
萧慎被喂了丹药,再加上晓芙一度坚信他失了忆,故此也不担心他会逃走。
临走之前,晓芙去看了萧慎,拿了皮尺丈量他的身高与腰身,她倒是不觉得害羞,十分自来熟。然而,萧慎却是多般不自在,看着少女在他面前忙来忙去,他所剩不多的善良又诡异的冒了上来。
他真的不是存心骗情……
只希望这女子不会真的爱上他。
她一心想要一个孩子,或许,他也不是不可以给她。
正臆想着,晓芙抬起头来,笑出两只浅浅的小梨涡,她的眉眼如画,眼底仿佛滴了一滴水,灵气剔透,含了三千风月。
“夫君,我这就给你去成衣铺子购置新衣,你在家中等我归来。”晓芙交代道。
萧慎不太喜欢这种“女主外,男主内”的场景,但眼下只能如此:“好。”
他言简意赅,极力维护同样所剩不多的尊严。
*
吱吱最喜欢逛集市,刚下驴车,她就四处张望,而与此同时,晓芙的目光却停留在了告示牌上。那上面的通缉重犯竟与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谋逆要犯,窝藏者一律同罪!
第17章 抛夫弃子
黄色油纸伞下,隔着一层雪色幂篱,白屠好看的菱角唇勾了勾。
寻常人看见通缉要犯的告示,只会好奇观望。唯有心中有鬼之人才会慌乱遁走。
亲眼目睹一个秀气清丽的姑娘,拉着另外一个少女匆忙离开,白屠眯了眯眼。
兔子上钩了。
他伸出手,指尖纤细白皙,在半空打了一个响指,随即便有男子俯首恭敬道:“郡王有何吩咐?”
白屠指了指晓芙与吱吱离开的方向,嗓音透着慵懒:“去,追上那两位姑娘。记住了,莫要打草惊蛇,只需找到她二人住在哪里即可。”
男子卑躬屈膝的应下:“是,郡王。”
白屠把自己的手藏入幂篱之中,以免晒黑。太子的下落值不少钱,他要好生利用……
*
这厢,吱吱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师姐怎么突然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师姐、师姐!你慢些!”吱吱一路嚷嚷。
晓芙心慌的一塌糊涂,她竟然捡了一个朝廷要犯回家,还谎称对方是自己的夫君!
她是嫌日子过得太顺畅了么?!
她要如何直接撇清干系呢?
可恨的是,她之前已经骗过夫君,若直接说他二人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干系,夫君必然是不会相信的。
晓芙紧绷着脸,肃重道:“吱吱啊,咱们就要大祸临头了,果然不能白捡便宜!”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当然是痴人说梦话,更何况是天上掉夫君呢!
可那两年的梦境又如何解释?夫君/胯/骨的黑月牙胎记也和梦里如出一辙啊!
老天爷一定是在故意/戏/弄/她。
吱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师姐是家里的顶梁柱,师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回到农庄,晓芙急急忙忙回房写了一封和离书,她也来不及与孙老爷子解释清楚,且先把罪犯赶走再说。看在做了几天名义夫妻的份上,她不会去主动揭发他。
同一时间,萧慎正在一番天人交战,离着正式拜堂成婚只剩下四天了,他现在是“失忆”之态,且又是被晓芙给“骗”回来的,假如有朝一日,晓芙知道了一切真相,她应该……无法怨恨自己吧?
萧慎此生最不齿的,莫过于骗女子感情的男子。
他没有那个骗情的心思,更没有那个花花肠子。
然而,现如今,他被迫无奈“骗情”,虽是不想承认,但手段的确……下作了,不够磊落。
这时,门扇被人从外推开,萧慎一回头就看见晓芙逆着光走来,他那该死的心跳,慌乱了一刹那。
“娘子,你……”
萧慎话音未落,晓芙疾步走上前,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袋碎银子,另附和离书一份:“你快走吧,你我缘分已尽。。”
和离书字迹未干,染脏了萧慎的手。
看得出来,碎银子的分量很足,沉甸甸一袋。
她虽然驱赶自己,但良心尚存。
不知为何,萧慎突然觉得,纵使晓芙一开始有意欺骗他,但她无疑也是一个好姑娘,只可惜……遇人不淑,碰见了他。
此时此刻,情况复杂了起来。
萧慎眼下不宜离开这座庄子,以及不能离开晓芙。
她为何突然驱赶自己?
不是喜欢他的这张脸么?难道是之前没有直接/洞/房,她不满意了?
萧慎再度权衡利弊,此前不屑于骗/情,但眼下看来,唯有骗/情/才是上上策。
“娘子,你为何突然这般?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知道,你我之前一定是感情甚笃,既然是夫妻了,你就要对我负责。”萧慎把话挑明了说。
是她骗他回来的,不是么?
那就继续骗下去啊!
做人一定要有始有终。
半途而废要不得。
晓芙面色涨红,一是因着匆忙赶路,二来是心虚使然。
她张了张嘴,但到底没有说出实话。是啊,夫君失忆了,他又不是故意诓骗自己,而是自己骗了他!
晓芙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直接塞进了萧慎嘴里:“这是解毒丸,从今往后,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右腿恢复的极好,可以停汤药了,时辰不早了,你走吧。”
萧慎:“……”
自古红颜多薄情,这女子也变得太快了。
他赖着不走着实不君子,纵使如今虎落平阳,但太子的尊严与颜面还是要的。
萧慎吞下解毒丸,幽眸凝视着少女,郑重问道:“娘子,你这是要抛夫弃子?”
抛夫弃子……
夫是骗来的,还没圆/房,哪来的孩子?
晓芙惊呆了。
讲道理,倘若不是为了保命,她对面前的男子是万二分的满意。
若非是他身受重伤,她把他骗回来的第一晚就会把事给办了。
然而,眼下情况不同,传宗接代已经不是重点,保命才是关键。
晓芙错愕:“你我终究是不合适,和离书在此,往后余生,各自欢喜!况且,你我都不曾圆/房,何曾有过孩子!”
少女眼神躲闪,萧慎见她慌张,故意再接再厉:“圆/房之后,不就能有孩子了么?”
既然那么想传宗接代,那就来啊!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像是深夜里,流经石缝的清泉,很轻易就能迷惑人心。
他的眼神更是幽深不见底的,被凝视之人,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轻易吸取了魂魄。
不得不承认,晓芙很喜欢他。
但喜欢不能保命。
她立刻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不受/蛊/惑:“行了!你不必再说了,我豁然醒悟,移情别恋,你我之间性情不合,体格不合,到处都不合适,你走吧!”
萧慎脱口而出:“不试试,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