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人,夏日给她捕蝉,秋天给她摘果子,冬日里带着她去溜冰,每逢春天兄长会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
听说,她年幼时候差点死了,虽然药浴救回了她,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后来,在兄长的细心照料下,她才开始活蹦乱跳。
要知道,她年幼的时候,兄长也才只是一个少年啊。
他亦父亦兄,一手将她和吱吱拉扯大。
就连她第一次来月事,也是兄长红着脸“指导”她。
除却吱吱之外,兄长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
晓芙站在石阶下,度日如年。
好在她并没有等多久,便有一穿着富贵,容貌肃重的男子亲自走了过来。
这男子身段高大,是个中年男子,但气度决然,有股上位者的王者霸气。
晓芙观之护院对他的态度,大约猜出了是谁,她提前福了福身,道:“给都督大人请安。”
沈严大步走来,眉心微拧,他知道晓芙的身份,更确切的说,他惊讶于晓芙的能力。
这姑娘……
此前倒是小瞧了她。
沈严很快收敛眸中异色,道:“孙姑娘是吧?里面快请!”
沈严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在乎晓芙的年纪小,只要能救他的夫人,甭管是谁,都是他的祖宗。
晓芙点头,进了都督府的大门。
一进门,沈家的构造倒是让她略有吃惊,并不像她想象的富丽堂皇,反而处处彰显了书墨气息,有江南园林的味道。
晓芙没有见到兄长,她倒是不急,且一步步来。
操之过急,只会令人防备。
于是,她先投其所好。她在岭南就听说过沈严此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佞臣,但自古枭雄过不了美人关,他有一个白月光。
这位白月光曾被其兄长强娶,遭受几年折磨之后,差点红颜薄命。
沈严夺了家主之位,抢回了美人,这些年一直对沈夫人照料有佳。
但沈夫人无法生育子嗣,也命不久矣。
说实话,晓芙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敬佩。
她道:“都督大人,不知尊夫人服用了我的药之后,身子可有改观?”
昨日的汤药,她加了一根五十年的野人参,多多少少会让沈夫人恢复一些精神。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果不其然,沈严态度极好,放下了权臣的身段,客客气气,道:“多亏了孙姑娘,内人昨日好多了,昨晚多喝了一碗粥。”
晓芙点头,装作老气横秋:“嗯,那就对了。都督大人放心,虽然尊夫人的身子无人能治,但我可以。”
直接表明自己的价值。
如此,她才能站在一个主动的位置上。
沈严更加客气了:“那事不宜迟,请孙姑娘再去给内人看诊。”
晓芙没有提及前日被人掳来的事情。
她不计较小事。
不过,去后院的路上,她问了一句:“都督大人,我能见见沈大公子么?”
兄长也会医术,他为何自己不给沈夫人治病?
唯一的解释,便是兄长失忆了,忘记曾经背过的药方子。
沈严一愣,但不愧是权臣,很快就收敛一切情绪,对身侧的随从道:“立刻去麒麟卫,把大公子叫回来。”
“是,大人。”
*
这厢,晓芙给沈夫人看诊时,没有再遮遮掩掩。
沈夫人有些愧疚,笑道:“孙姑娘,前日实在是抱歉了。”
晓芙基本上了解了沈夫人的病况了,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夫人,当真……美啊!
虽说京城水土不好,却是出美人。
无论男女,一个比一个养眼。
晓芙莞尔:“夫人放心,我不是小女子,我胸怀宽广的。”
沈夫人一愣,第一次听姑娘说出这话,不由得被逗笑了。
屏风外面,沈严也愣住了。
夫人笑了……
甚好!
这时,沈颢急忙赶回来,也正好听见了晓芙方才那句话。他虽然失忆,但武功还在,毕竟武功这种东西学会了,就像凫水一样,记忆不在了,身子还会本能的反应。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
沈家已经太久没有笑声。
此时,内室的两名女子,倒是笑得畅快。
沈颢不明白,孙晓芙是如何做到的,她怎会……这般开心?
京城荣华圈子里的人,看似享受了世间最奢靡的繁华,但能展颜大笑的,又能有几人?
况且,孙晓芙……不是才来府上么?
*
这厢,晓芙从内室出来。
一抬眼就看见了沈颢,看着熟悉的亲人就在眼前,她真想扑上去。乡野之地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像是京城,男女七岁不同席。
以前在桃花坞,她经常赖在兄长身上,还骑在他脖子上掏过鸟蛋。
而此时此刻此地,她只能强行将兄长当做陌生人。
晓芙收敛神色,对沈严道:“都督大人,可否让我与沈大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沈严没有阻挡:“好。”
沈颢知道欠了晓芙人情,且为了义母的病情,他也只能答应。
不过,他自己并不排斥这位古怪的小姑娘。
麒麟卫的耳目聪达,庆帝所知道的消息,便是麒麟卫打听而来。
故此,晓芙的身份,以及她与太子的关系等等,他都一清二楚。
沈颢虚手一请,道:“孙姑娘,这边请。”
晓芙多看了兄长一眼。
昨日在皇宫,她不便表露出太多的情绪,但此刻,再也忍不住,眼眶微红。
最亲的人就在眼前,奈何对方根本不记得自己,这种滋味着实难受。
晓芙揉了揉鼻子,模样娇憨。
沈颢正好瞥见了,又被逗笑了。
两人走在小径上,晓芙纳闷:“沈大公子,你笑什么?”
沈颢只觉得她可人,倒也没有其他想法。
麒麟卫是冷血刽子手,沈颢没有任何朋友,也鲜少会笑,却突然开了玩笑:“孙姑娘,你怎么不喊我兄长了?”
晓芙一愣,眼泪夺眶而出,可再看兄长的目光,她便知道自己白高兴了。
兄长,八成就是失忆了啊。
她索性直接问:“沈大公子,你是不是失忆过?”
沈颢怔然,神色之中透着错愕:“孙姑娘怎知?”
晓芙没有多言,因为她不确定告知兄长真实身份,是否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只道:“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但你要配合治疗。”
沈颢并非没有治过,只是没有见效而已。
他应下:“好。那除此之外,孙姑娘还想与我说些什么?”
晓芙就那么仰面望着他,多想伸手摸摸兄长的脸,然后告诉他,这五年来她与吱吱有多么想念他。
兄长养的大黄,三年前病逝了。
祖父也驾鹤西去。
吱吱倒是也来了京城,只可惜,兄长也不记得她了。
晓芙没有多少时间,她以前太过依赖兄长。越是坚强的人,在自己依赖的人面前,也会偶尔柔弱的像个孩子。
晓芙哽咽说:“你可得快点恢复记忆,不然……我就要嫁给太子了……呜呜呜……”
小姑娘哭得真情实意。
沈颢这五年来,不曾接触过女子,他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干的都是阴谋阳谋的勾当,完全就是一把没有丝毫感情的兵刃。这一刻,他不知如何应对。
“孙姑娘,太子他……娶你,难道不是好事么?”
庆帝看重太子。
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将会下一任帝王。
眼下东宫无人,作为第一个嫁去东宫的女子,等待她的日子,可谓是滔天富贵。
这话刺激到了晓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