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颢心头一缩,隐隐作痛。
就像是五年前,他用了一根糖葫芦哄骗她乖乖待在家中一样,他那时候就做好了再也不回头的准备。
他也舍不下。
可他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感情是累赘,是牵绊,是障碍。
可身在泥潭的人,又怎会不渴望光呢。
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也不配拥有,可人总是贪心不足,都想抓住那束光。
他也一样。
沈颢温和一笑:“傻姑娘,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寄挂的兄长,无非是没有血缘罢了,无关紧要。”
“当真……?”晓芙不太确定,她受得刺激有点大,饶是不拘小节如她,也有点吃不消。
沈颢点头:“嗯,当真。”
*
今年的葵花籽大丰收。
御膳房炒出来的葵花籽,一锅比一锅香。
下了早朝,庆帝又单独留下了傅子秋,君臣二人在廊下的石杌上落座,庆帝示意傅子秋嗑瓜子。
傅子秋的嘴唇,上次在宫里磕破了皮,回家之后,还得夫人差点误会他。
他这人没甚缺点,就是有些惧内。
但帝王“盛情相邀”,傅子秋只能配合。
奈何这葵花籽,一旦嗑起来,就再难以停下。
庆帝对东宫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边嗑瓜子,边感叹:“太子弱冠了,身边却无一个可以说贴己话的人,太子的情路坎坷啊,与朕当年一样。”
傅子秋一噎。
康德皇后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她还爱慕过自己……
不过,后来庆帝先一步娶了美人。
而傅子秋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康德皇后的闺中好友,也就是他现在的夫人。
无论是他自己,庆帝,亦或是他夫人,现如今都还记挂着康德皇后。
傅子秋立刻附和:“是啊,太子殿下情路不顺。好在,殿下颇有谋略,巧妙避免了与柔然公主之间的一切可能。”
傅子秋很了解庆帝。
庆帝最爱的儿子是太子,太子最终会坐上皇位,庆帝是不会允许一个外邦公主,来搅浑了皇室嫡系的血脉。
庆帝笑了笑:“是啊,那小子还挺聪明。”
傅子秋顺着庆帝的话,道:“太子完全是随了皇上呢。”
这话很中听!
庆帝朗声大笑:“哈哈哈!确实如此,爱卿眼力独到啊!”
傅子秋还能说什么呢,阿谀奉承了这么多年,他当然也有几把刷子。
接下来,庆帝又开始关注卫相、周氏,以及霍辰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傅子秋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傅子秋觉得,是时候大力提倡各种话本,以及说书行当了。
就连日理万机的皇上都热衷于听故事,又何况是寻常百姓。
*
东宫。
傅温言从大理寺出来,就直奔东宫。
萧慎在内殿静坐。
傅温言提着卷宗走了过去,见太子黯然失神,他总是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夜,太子把孙姑娘掳来了东宫。
他的探子也将这桩事告知他了。
“殿下。”傅温言唤了一声,把卷宗呈上,“殿下请过目,这里是十年前大庆所有报备过失踪女娃的名录。臣按着孙姑娘的年纪,经过筛选之后,大庆九州十年前报备过的女娃失踪案,一共有一百三十八例。”
萧慎接过卷宗。
他如今只知道晓芙不是孙家人。
但并不知她的真正身世。
沈颢与晓芙滴血验亲的事,萧慎已经知晓。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很想知道,那小骗子眼下对沈颢的态度。
以及……他更是关心她,安慰她,也不知道那小骗子有没有被吓到?好不容找到的兄长竟然不是亲生的,想必受到打击了吧。
萧慎暂时无心看卷宗,但他自己不宜直接去询问,遂对傅温言道:“温言,你去一趟郡王府,去看看她。”
傅温言:“……”
讲道理,他此前最害怕去郡王府。
但此刻不知为何,傅温言一口应下:“好,我这就去看看孙姑娘。那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孙姑娘?”
具体去看什么?需要打探什么?
这些,殿下总要言明吧。
萧慎轻叹一声:“她很可怜,没有家人了。”
傅温言:“……”
孙姑娘没有家人的事实,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天底下,又有几人是不可怜的呢。
*
郡王府。
傅温言过来时,发现今日护院没有对他打招呼。
若是换做以往,郡王府的守门护院,恨不能敲锣打鼓过来一迎接。
而今日,护院对他视而不见,但也不挡着他。
傅温言:“……”白屠是个古怪人,养出来的手下也古怪。
他没有多想,但心中难免有所顾及。
晓芙坐在院中的亭台下发呆。
兄长让她莫要多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任谁突然发现,自己与至亲其实并非是血亲,也都会震惊。
难怪,她与兄长半分不相像。
“孙姑娘。”傅温言唤了一声。
晓芙回过神,见来人是傅温言,她起身相迎:“傅公子怎么来了?可是哪里病了?还是来拿药的?”
傅温言:“……”他没病,也不需要药。
见晓芙气色尚好,情绪也甚是平缓,傅温言即打算回去禀报太子殿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卷着荡荡幽香飘了过来。
这股香气,瞬间激活了傅温言的所有记忆。
他就是死了,过了奈何桥,喝了忘川水,也忘不掉这股味道。
傅温言立刻询问:“孙姑娘,这香味……是从何而来?”
晓芙回头看了一眼亭台,石案上搁置着数十香囊,她正在做香包:“傅公子,你怎么了?这香味是我调制出来的,你也喜欢么?”
但凡闻过这股气味的人,都说喜欢。
傅温言不可思议的看着晓芙。
那女子……总不能是孙姑娘?!
不对!
孙姑娘身段纤细娇小,而他的“梦中情人”高挑窈窕,身段仅比他矮了稍许。
见傅温言失神,晓芙道:“傅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香料好闻?我也赠你一些吧。”
闻言,傅温言立刻追问:“你还赠过别人?”
晓芙愣愣点头:“对呀。”她是一个友善的女子呢。
傅温言高挺的鼻梁溢出薄汗:“哪些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孙姑娘一一列下来!不可有任何漏网之鱼!”
晓芙惊了:“傅公子,是不是最近京城出了什么大案?”
傅温言几乎是咬牙切齿:“没错,是出了大案子!有采花贼出没!”
“啊——”晓芙理了理衣襟,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过分美貌了。
傅温言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尽力恢复常色,道:“此事是机密,还望孙姑娘莫要外泄,总之我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必然将那贼人抓住!孙姑娘且告知我名单即可。”
晓芙也想为名除害,这就取了纸笔过来,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
“……白郡王,太妃,还有丞相夫人与卫二小姐。另外……那日去法华寺的贵女与夫人们也喜欢我的香料,我每人都赠过。”
傅温言:“……”白屠这厮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