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同张育交战,战争的本义也不在杀人,不在攻占其巢穴,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是上策。
阳平公,张育之事并不简单,晋朝有人来了。
萱城闻言一怔,你指的是桓玄?
裴元略点头。
萱城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跟晋廷之人交手,这是最好,若非真到了那一步、、他顿了一下,又道,那便另当别论吧,只需记下,我们来蜀,只为平叛,秦之反叛,而不为与晋争夺政权。
是,属下谨记。
萱城对裴元略的印象极好,苻坚曾经大为赞赏其军事才能,如今一见,萱城愈发肯定了,也许苻融早早的便熟悉此人了。
萱城有心发展水师,苻坚在这一点上竟然跟他谋和了,只是他没料到原来苻坚早就打算在蜀地练兵了,还瞒着自己,可给各郡太守下旨接待自己的也是他,如此看来,苻坚也是有心让自己接触蜀地的水军一事了。
这样想着,萱城平静的合上眼,今夜,很美。
梦乡一样的美妙。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成都
一望无际的空阔原野上,绿草茵茵,蓝天白云细风
一双人,一双马。一前一后,时而并行,年长的少年一身黑衣,墨发披散下来,阳光照射在他的发根上,微微泛着茶褐色,线条硬朗的面容中荡漾出温柔的笑容,宛如清晨和煦的一阵柔光,年幼的少年一身白衣,发丝如墨,肤色净白,少年眼里的笑赤诚天真,待到年幼的少年落后了下来,年长的少年回头冲他一笑,弟弟,弟弟,快点啊。
文玉哥哥,等等我。
文玉哥哥。
文玉哥哥。
弟弟,你答应我,好吗?
不行,父王说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习俗了,我们族人已经没有这个传统了,文玉哥哥,放了我吧。
霎然间,那一张温柔的脸变得狰狞起来,长臂袭来,忽如一阵狂风暴雨,排山倒海般狂扫而过,身上被压了千斤万斤的重石,他唿吸不过来了。
文玉哥哥。
梦再也不美了,美好终究有被破碎的一日。
萱城惊醒。
突的一下直起身子,脸上汗如雨下,煞然惨白,枕边一片湿润。
他的身体在苏醒。
在反抗
不要,萱城祈祷,苻融,你不要醒过来,你的哥哥他、、他真的对你。
萱城似乎已将感知到了,苻坚对他的弟弟真的产生了一种异于兄弟之情之外的东西,也许那是正当的,也许那是被禁忌的。
梦中那少年的反抗,姚苌在篝火旁说的那一番话,都令萱城震恐不已。
苻坚入长安,一心学习儒家,一心实行汉化,他不可能不知道原始部落中的那一套早就被摈弃了,可为何他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忤逆行事,甘愿背弃人伦去和自己的弟弟萱城不敢想。
太恐怖了。
姚苌知道陇南氐族里的那个传统,那么,他一定知道苻坚的一些东西,他也一定知道苻坚和他弟弟之间的某些事。
萱城有些后怕,苻坚为何把姚苌塞到他身边来,他在暗示什么?
半夜惊醒,萱城再也无法入眠了,姚苌说的那句话终于应验了。
一语成谶。
萱城恨死姚苌了,无法入睡,最坏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清晨,当所有人都起来了,唯独萱城一人还在懒床,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刻,萱城两个眼皮打架,他再也无法硬撑着了。
阳平公睡懒觉,都中午了还不起。某个声音在耳边如蚊子般嗡嗡作响。
阳平公好羞愧啊,起床咯。
阳平公。
阳平公,张育打进来了。一声惊唿,萱城倏然睁开眼皮,一颗脑袋闯入视线中,外国人?新疆人?
非也,这是姚苌那个混蛋。
姚苌,我要杀了你。萱城咬牙。
姚苌笑嘻嘻的立在一旁,阳平公,您不会的,天下人都知道你谦谦君子,美名远扬,对待下属如同亲人,赶紧起床吧,你可是说了今日午时要抵达益州的,可此时我们还在梓潼。
这么一说,萱城瞬间慌乱,糟了,本来是打算要今日午时时分抵达益州治所成都的,可
都怪姚苌,都怪那个梦。
萱城在心中怨恨姚苌,你口中的那个阳平公他当然是谦谦君子的好人了,可我不是,你再骚扰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很是违心,多谢你呀,还这么忠心耿耿的来叫我起床,你不知道上级休息下属不能来打扰的嘛。
姚苌道,是裴太守,他让你去观摩梓潼的水师,我想这样一耽误今日大半时间就过去了,若不能及时叫醒你,那我们真的推迟一天到达了。
萱城挤出一丝干笑,你真是忠心啊。
多谢阳平公夸奖。
那走吧,还愣着作甚?姚苌眼睁睁的看着萱城起床穿衣,一时愣住,萱城一层一层的把衣裳穿好,瞥见姚苌盯着自己发怔的目光,胸腔内憋了一处火。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古人睡觉是和衣而躺,所以姚苌注视的只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并非泄了春色,如此一想,倒即刻释怀。
二人急步出了房间,裴元略正一身戎装英气凛凛的在恭候着,轩眉朗目。
裴太守,你有心了,还这么早早候着我。
不早了,阳平公,请跟属下移步水师驻训处。
萱城第一句话就被碰了一下,惹的姚苌在背后捂嘴偷笑,慕容永器宇轩昂的跟在一侧,不发一言。
陵江水师驻训地离太守府约莫两三公里的距离,数人拍马疾行,不出片刻便到了江边。
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江河湖海的灵气,此处山川俊秀,一道宽约百米的河流纵横而过,川海滔滔不绝本应奔涌而前,然而在这陵江上却异常平静,河流夹与两山之间蜿蜒,往下流不足千里处拐出了一道弯来,再往下游便模模煳煳不清了,江边上浮着一叶一叶的庞大船只,乍眼之下,不下千艘,那不是普通的商船,也并非寻常百姓家的乌篷,更非寻山玩水的画舫,而是用于军事作战上的舰船,船舰的甲板上一排一排的戎装兵士风姿凛然,迎面投来目光。
这便是你在此训练的两万水师?
正是。
阵阵细风吹来,萱城忽觉内心格外畅快,身子飘飘然,衣裳裙摆被卷起,仿佛生了翅膀一般,不由感慨,有此开端,大秦兴亦。
裴元略的眉目笼罩在山间雾气的阴影里,此刻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萱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雄心壮志。
姚苌亦是感叹,陛下有此雄心,何愁家国不平,四海不一。
萱城斥他,说他做什么,我让你看水师,你就这么想迎合皇兄吗?别说些没用的。
姚苌受了气,即刻闷下脸去不语。
倒不是萱城故意找茬,只是历史上姚苌此人颇有心机,在苻坚面前总是说好听的,总是劝苻坚南下伐晋,可这乱世时代,伐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大秦此刻的内部危机重重,即便姚苌跟着他一起南下,看似忠心耿耿,可萱城终究不能释怀那些历史上的悲痛瞬间。
走,我们下去瞧瞧。
裴元略领着他们一步一步的下了山路,待近了那江面之时,一阵海涛拍案而来,凉飕飕的风迎面袭击,额边细发遮眼,萱城抬手拢了拢,继而下了山路,站在江面的对岸上翘望。
啊,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陵江水师全军,参见阳平公。一瞬间,江面上千艘战舰上的士兵齐刷刷的跪地朝拜。
萱城心中一凛,眼含珠光,微微抬了抬手,大家都起身吧。
裴太守,你的这支水师真是我大秦的一致劲旅啊,我替皇兄谢过太守。
这是裴某分内之事,陛下命属下练兵,才是深谋远虑。
十年磨一剑,百年练就强军。
无论是古代亦或是现代,只有国家军事实力强大了,才能捍卫国土,守卫万民。
战舰缓缓移来。
阳平公,请。
萱城登上船舰,缓缓移步开来,一下一下坚实的声音响在江面上,更扎进萱城心中。
举目远望,雾气弥漫在山川之间,周围四处被高山围挡,行程了一个天然屏障,裴元略在各山上分派百余名士兵组成哨卫,陵江水师就刚好被完整的裹在其中,方圆百里之外不见人烟,如此隐秘,实乃练兵的最佳驻地。
萱城看望了甲板上的兵士,并一一同他们交谈,听从了士兵们的内心想法,他一点一滴的记下。
回到太守府,已经逼近申时,萱城不做停留辞别了裴元略,同姚苌、慕容永继续南下。
梓潼的南面便是德阳郡,德阳地形地貌平阔无垠,三人加快行程,到了夜幕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德阳郡的南面小县茂县,离益州愈发的近了。
萱城问身边的慕容永,张育此刻还在蜀郡吗?
没有,由于没有晋朝的接应,此刻他已经退守到了巴獠。
萱城道,如此一来,若是我们首先同他谈判便要东进巴獠。转念一想,苻坚已经把自己南下蜀郡的消息传下去了,若是此刻转身入巴,那蜀郡太守可就空等一场了,蜀地百姓的期盼也便没了。
纵然从德阳入巴獠是一个捷径,萱城思量了半响,还是决定不改道,继续入蜀郡。
三人不由的加快的行程,到了晚上约莫亥时的时辰,三人终于抵达蜀郡。
大秦立国之后,苻氏各项典章制度都延续秦汉,秦朝一统天下后把全国划分了三十六郡县,以郡令县,汉朝武帝时期时期,又在郡的上面设立了十三州,虽然州郡并行,实际平等,然而州在政治层面上来还是辖郡县。
大秦在蜀地设立了蜀郡太守,治所在成都,益州刺史形同虚设。
但是因此期间跟晋朝不断的战争,蜀地被划分而至,时而是大秦所有,时而是晋朝所有,期间风云变幻,萱城一时也理不清楚。同时司马氏的晋朝也在蜀地设立了益州刺史,如此一来,蜀郡当真成为了一地二治,只是两个政权互不干扰,各行其是,可实际来讲,大秦拥有的蜀地国土比晋朝少。
此前萱城同苻坚巡游之际便来过成都,只是那一次由于成都进驻的是晋朝的政权,匆匆而过,大好风光都被他们遗忘在耳后。
这是萱城第一次进入成都,无论是现代还是在前秦。
他向往的这个地方。
第二百章 先礼后兵
月光泄在宽大的街道上,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家各铺的上面挂满了彩笺,上面写的是生意门类,还有一些广告语,此刻紧合着门板,略微显得清冷,不过快逼近子时了,街面上空无一人,静寂安宁。
过了金牛桥,一座府邸映入视线。
府门悬挂着灯笼,里面火苗摇曳,灯笼下立着三两人。
马蹄声戛然而止,那人影也浮动到跟前了,三人微微弯腰施礼,毕恭毕敬的语气,蜀郡太守王统拜见阳平公,阳平公一路辛苦了。
萱城道,王太守驻守蜀地,才称得上辛劳,我代皇兄表示谢意。
阳平公谬赞了,没有完成陛下交代的重任,致使蜀地陷入战乱境地,我深感惭愧,
你多心了,此次变乱实乃蜀人张育一人作乱,与你无关,朝廷不会责罚与你。
萱城带来的是苻坚的意思。
多谢阳平公开恩。
阳平公,里面请。
好。
当夜,萱城终于在成都落脚,王统把一切都安排好的,萱城连夜看了奏报,直到三更声响起入了睡。
没过几个时辰,更声响起,鸡鸣声亦缓缓不绝,萱城在正厅召开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蜀郡太守王统,蜀郡司马王书,副司马王瑶,秦杨武将军姚苌,以及萱城身边新收的随从鲜卑人慕容永。
诸位对张育此事怎么看?我们是否应该即刻与之谈判?
王统率先道,阳平公,属下看来,和谈是微乎其微的,几乎没有可能让张育归降我秦,张育的叛军此前攻打了我蜀太守府,后来因为我援军赶到,张育又没有晋朝官府的接应,所以才撤出了蜀郡,但我们得到消息,晋朝的桓氏暗中在支持张育,虽然张育撤退到了巴地,可据探子汇报,他已经暗中私通了晋朝的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若是有了晋朝的支持,那张育与我秦之间必有一战而且以我看来,就在近日。
听他一说,萱城肯定了慕容永之前的说法,看来桓温死后,其子桓玄进入蜀地是有目的的。
大秦虽然与谢安有十年之约,可毕竟桓温死后,桓氏的势力并没有太多的削弱,朝中有桓冲辅政,晋朝此刻依旧是桓氏与谢氏两大门阀世家之间的博弈。
桓氏掌握了长江上游地区,如今的湖北四川省份,而谢安掌握的却是长江下游地区,今日的江苏浙江,如此看来,当真是平分天下了。
所以说,即便是张育勾结了桓玄,得到了晋朝益州刺史和大将的支持,可并不能代表那是晋朝朝廷的意思,仅仅只能说明是桓玄在暗中资助,而桓玄若是支持张育取得了蜀地,把益州,梁州的全部土地都夺过去,那桓玄便成了下一个蜀王,到那时候,晋朝朝堂上的谢安即便官位再高,即便有皇帝在手中,也恐怕难以与蜀王桓氏抗衡了。
想到这一层面,萱城忽觉得自己临走的那封信送出的是多么及时。
他相信谢安的为人。
谢安不像桓温生前那般,即便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其子桓玄更是继承父志,一心要北上,要收复失地,要做王者。可这五胡与汉人,到底为何要相残呢?难道相互融合不好吗?
可我们总得给他一个机会,若是真的能说服张育归降,避免一场血光之灾,无论是对大秦还是蜀地百姓,都是一件好事。萱城道。
也许是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苻氏血液,他跟苻坚一样,明明说了不能心慈手软,可没到最后那一步,他还是想去尝试,用一己之力去避免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