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沉了半响,从成都退守过来的兵力只有四千余人,绵阳府的兵力不足一千,与叛贼的三万兵力已成悬殊之势,如此情况之下,只能谨慎严守,以防敌军来袭,他点头,连太守言之有理,传我命令,将绵阳府守卫撤去一半用于防城,再增派一千士兵守城。
是,阳平公。
连成衣下去即刻执行了命令,可姚苌却忧心忡忡,我还是担心。
你信不过连成衣?
不是。
张育英勇善战又精于谋计,他怕是也能想到这一点,我担心他不会给我们以喘息之机。
既然如此,唯有死守。
萱城盯着姚苌的目光定定的问,你怕吗?
姚苌楞了一下,继而嗤笑,阳平公真会开玩笑,我会怕?哈哈。可他却自言自语起来,我只是忧心,若是此战不能取胜,回不去长安,那陛下的期望、、他的视线中忽然就闪现了临别之际的那个画面,苻坚拉着他的手精心嘱咐过的一定要守护好的人。
那个东西,真的还存在于世间吗?姚苌莫名的就慌了起来,他些许慌乱的眼神投向萱城,可萱城却无情的回应他,既然不怕,不必再言,守好城池。
黑夜笼罩在这一片西南的小城镇中,稀稀疏疏的火光像是夜空中飘着的几粒萤火虫般微弱,萱城站在太守府前翘望,不远处的城墙上火把却连成了一片橙黄火海,微微有嘈杂声起,萱城皱眉,心底一颤,这时,府外一声喊声传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心被提到喉间,萱城定睛,却见王统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何事?
阳平公,大事,大事啊。
萱城手不由得了捏紧了剑柄,快说。
王统噗通一声跪地,转而大笑禀报,阳平公,朝廷的援军到了。
什么?
萱城一时失神,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松滑了下去。
阳平公,是朝廷的大军到了,镇军将军和右大将军率领的五万大军到了,此刻正在城外集合,只等您一声令下。
萱城醒过神来,王统的脸上喜不自胜像是打了什么大胜仗一样,他信了。
这不是自己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一道军令,这是苻坚的君令。
按照时间推算,自己四日从长安抵达成都,第五日赴巴獠和谈,第六日归来,次日张育来犯,若是自己下的那一道军令,那至少要等到后日朝廷之师才会赶到。
只有一种可能,在自己跟姚苌穿过秦岭南下成都的时候,甚至是自己还未从长安出发之际,邓羌和杨安的大军也许就准备出发了,长安至陇南,再从陇南南下蜀地,最快六日,骑兵步兵一般需要七至八日,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长安的同时,苻坚就派出了朝廷讨伐大军。
一瞬间,萱城陷入惘然之中。
内心无比杂乱。
从一开始,苻坚就料准了蜀地之事只能通过武力解决,无论自己来与不来,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讨伐,可是即便有多么的不舍和痛苦,在自己提出要独身前往蜀地的时候,即便他有多么的想要阻挠自己,可最终还是放手了。
张育不可能同苻氏和谈。
苻坚也不可能同张育和谈。
流血千里帝王路。
谁的江山是和谈而来?
以战才能止战。
阳平公,阳平公。
王统小声唤了两下,萱城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你说。
王统一愣。
慕容永凑过来小声道,朝廷大军到了,他们在等您。
萱城这才彻底醒悟,跟我来。
第二百零八章 反攻
连成衣率领绵阳府的守军坚守在城墙上,萱城派了姚苌跟在他的身边,天际泛出了一道赤红色的光,那是大军举火止步之处,城门缓缓被打开,萱城快步迎了出去,入眼是红彤彤的一片赤光,照亮了整个绵阳府,继而整整齐齐的大军呈现在面前,骑兵的最面前正中间正是镇军大将军邓羌,在他旁边威风凛凛坐于马上的便是右大将军杨安。
见到城门后迎出来的人,二人即刻下马,快步迎上,待到近了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参见阳平公,救驾来迟,还望阳平公恕罪。
快快请起,请起。
萱城赶忙搀扶了二人,二位将军忠勇非常,谈何恕罪,你们真是我大秦的护国良将啊。
我们已听闻了成都之战一事,都怪属下行军迟缓,这才耽误了阳平公的大事,罪过,罪过啊。
成都之战是我下令撤退的,这才让敌军攻破了成都,二位何罪,若是当真论失职有罪,也是本公之罪,二位不必再自责了,自即日起,蜀地之战还要仰仗二位将军。
请阳平公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朝廷所托。
连太守。萱城命人传来连成衣,二位将军的饮食起居便要劳烦你了,大军长途而至,劳累至极,今晚便在此安营扎寨,将士们好好安歇一晚,明日我们再商议军事。
是。
不必了,阳平公,军事紧要,我们即刻议事吧。邓羌道。
可萱城坚持要连成衣为邓羌和杨安安排安歇住宿之事,军事明日再议,最后他们也执拗不过,便听了进去。
当晚,大军便在绵阳城外扎起了营帐,一幢一幢的军帐拔地而起,连绵不绝,夜似乎短了,天边隐隐约约泛着亮光,一场光明提前而至。
次日天边刚刚泛起一道鱼肚白,邓羌和杨安便过来请安了,萱城无法深眠,早早的便起身来了正厅,连成衣这个主人也早早的为众人备了早膳,众人匆匆用膳过后便在正厅集合,一片严肃。
连成衣命人架起了军用地图,大大的川蜀海防全图几个字刻印在上面,厅内的人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正前方。
萱城紧抿唇角,不发一言,连成衣率先禀道,阳平公,请看,绵阳距离成都不过百里,如今我军人数占优,尽可以大举南下,军事指挥驻所依旧设在绵阳,待攻下成都之后在搬迁至成都即可。
萱城盯着地图上绵阳与成都的图标,两地相距的确不足百里,从绵阳府秦军驻所南下直行便可直达成都,然而这一路上尽是平原乡镇,人口密集农耕发达,若是在绵阳和成都之间发生战事,那对两地的百姓来说便是莫大的祸端,此时又恰好是春耕季节,再过几日便是插秧的时节,一路上军队南下肯定会不受控制骚扰当地百姓。
有没有可能,我们绕过绵阳,从西部进军成都?
若是西进阿坝州汶山郡,那将是一条险境。阿坝州境内山石林立,沟壑纵横,山谷河川众多,不易行军,而且阿坝境内多少数民族,蜀人,巴人,羌族人,藏族人,白族人,他们向来鲜与外人打交道,不过这样一来,叛贼定不会料到我们会从阿坝行军而绕到成都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失会一种策略。
姚苌面有忧色,只是若行军阿坝必然会耽误行程,我们如今有重兵在手,用不着奇思异想,直接从绵阳南下德阳攻打成都,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在气势上已经赢了。
萱城说,绵阳、德阳尽是丰庶之地,百姓正是耕作之季,我们行军至此,必然会沿途扰民。
邓羌拱手道,阳平公,军国大事,卫国保民,无需介怀。若是叛贼一路北上,那么,您担忧的事便必会发生,那时不止百姓会陷入战乱水火之中,我们秦之国土也必将陷落贼手,而今我们疾行至成都与叛贼一战,实乃上策,您一向看的明了,请明断。
杨安与邓羌的说法一致,军人的职责在战场胜负,邓羌和杨安都是名将,他们很少失败的,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的背后也都是百姓和士兵们的尸骨堆积而成。
想的太多,并非好事。
连成衣自然是赞成从绵阳直下成都,王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成都,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在成都一战中丧命的,他对叛贼有剥皮抽筋之恨。
萱城沉了半响,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姚苌,竺瑶之事?你探得消息可准确?
十有八九,竺瑶已集合了上万军队,只是在我们撤退之际还未对我秦军发起攻击,我敢保证,此次竺瑶必定联合张育。
如此说来,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半分耽搁?
正是如此,阳平公,我朝廷之师从长安远道而来,最为忌讳行军迟缓,反攻不利,我们后备粮草将成隐患,长此下去对我军极为不利。邓羌分析道。
这一点深深的刺到了萱城,他深知速战速决对远道行军而来的重要性,若是拖延战事,对张育军来说影响不大,而对秦军来说就成劣势了,此次平叛的主力军乃是氐族嫡系兵力,大军从长安而来,对蜀地的环境气候多少是有些不适的,最快一月之内,若是半年不能平叛,那便真的长了姚苌口中的持久苦战,届时,这场战争对秦的影响就极为不利了,劳民伤财,耗尽国库,国内的五族势力也会趁机造事,苻坚一心经营起来的和平局面来之不易,不由的萱城心冒冷汗,原是一片仁心却不想长远来说尽是失误重重。
萱城斩钉截铁,朗朗发声,既如此,众将听令。
邓羌、杨安,本公命你二人为征讨叛贼大都督兼先锋大将军,节制一切军中大权,即刻率军南下,攻打成都叛贼主力。
末将领命。
连成衣,王统,本公命你二人为军中先行官,负责军中一切粮草辎重,即刻开拔粮草先行。
是,属下领命。
姚苌,慕容永,本公命你二人分别为左右先锋,协助大都督节制兵力并侦查敌情环境及时上报。
阳平公,可陛下命我、、
你要抗命不遵吗?萱城怒斥姚苌意欲辩解的话语,抗命不遵,立斩不赦。
属下不敢。
那就这样吧,本公在此先行代替皇兄谢过诸位。萱城弯腰,深深的一鞠躬。
众人连忙回应,不敢当,为国为民,末将之责所在。
军事会议到此结束,众人散去,一切都是紧张和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姚苌久久不愿意离去,萱城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一声,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想离开你。姚苌脱口而出。
萱城霎时一怔。
这话出自他口,着实让萱城一震,这倒像是与谁的约定了,自从跟着自己南下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是出人所料。
萱城早该想到,苻坚是单独召见过他的。
是皇兄,对么?
他给你许了什么?
姚苌本是背着他的,忽地转过身来,眼神锁在他的脸上,深沉而又复杂,我不想离开你。
萱城说,无论皇兄说了什么,那都是他之承诺,与我无关,我不会给你承诺什么。
我并非求得什么,阳平公,让我留在你身边。
萱城道,我亦在军中。
我要与你寸步不离。
萱城摇头,去吧,去做该作的事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可、、
不必说了,去吧。萱城提高了嗓音,似有不悦,姚苌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一对上萱城那双冷漠的双眼时,心间倏然一凉。
苻坚与他的约定其实并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将军称号罢了。
他实实在在的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将军这么简单。
那我、、走了。
萱城在心底闷笑,自己明明是需要跟大军南下成都,姚苌这么一来倒显得自己躲在绵阳不出,而光凭将军们去平叛出战,只不过是让其跟在邓羌和杨安身边做个副将罢了,邓羌和杨安武力谋略皆可平定天下,多少人求着想跟在身边学习谋略。
萱城朝他摆手,嘘声示意,去罢。
离开的那一眼,萱城忘不了。
那个眼神,似乎很熟悉,在谁的脸上见过,一下子令萱城内心五味陈杂,格外慌乱,莫名的内心一阵恐慌,他想苻坚,想的有些心疼。
邓羌和杨安的大军已经从绵阳拔营开拔南下了,连成衣和王统负责军中的一切粮草辎重先行而去,连成衣留下了身边的一个仆人名叫连苏芳,萱城以为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却不想是个与明月一般大小的清秀男子,萱城盯着他看了一眼,连太守让你待在我身边?他已经不是疑问了,这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实了,连成衣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把自己的身边仆人都让给了自己。
太守大人让小的寸步不离阳平公左右。
萱城苦笑,这连成衣,如此我真不懂他是奉承还是真心?难不成要我给他升官?如今萱城接王勐的位子任大秦丞相,朝廷和地方的一切官吏任命都要经过他手,若说连成衣想在丞相面前邀功求赏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如此战事面前,萱城怕是多想了。
苏芳?
连苏芳略一惊乍,分外无辜的眼神惹得萱城哈哈大笑,你,我在叫你呀。
阳平公,小人不敢当。连苏芳吓软了腿,刷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萱城道,起来,既然要跟在我身边,那便听我的吧,苏芳是你的名字吧,走吧,都出发了,我们也该走了,去牵马。
阳平公不留在绵阳吗?
大军都出发了,我堂堂大秦王弟,怎可躲在后方,去吧,你跟我一起走。
第二百零九章 反攻
连苏芳很听话,赶紧去牵了一匹上好的马匹,萱城上马,对他伸手,连苏芳微微一楞,但对上萱城那双真诚的目光时便不再退缩了,主仆二人共乘一匹马,从绵阳直下成都,不出三五个时辰,萱城已追上秦军主力,邓羌和杨安见到他皆是一怔,二人与他并行,疑惑道,阳平公不留守绵阳?
绵阳府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此次大军尽数南下,本公自然跟随阵前,要不然日后你们定在背后议论,虽然如今我以文领军,你们表面无动于衷,可始终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