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神游着,忽听靖元帝叹道:“你堂堂月仪,身边竟只有两人伺候,连个答应都不如,真叫朕怎么说你好。苏福安,朕记得圣宸宫有个掌管瓷器的宫女,似乎很是细心妥帖,叫她来伺候月仪。”
苏福安在外边“嗻”,纪挽棠在他怀里不知所措:“这、陛下……”
靖元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有些瘦弱的背脊,继续道:“你身边宫女叫平秋是吗,那另一个便叫素冬吧,正巧凑了一对。朕记得月仪身边有六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剩下的叫内务府给你补齐。这绛云阁实在简陋偏僻了些,苏福安,甘泉宫东侧殿是不是还空着,棠儿改日……”
“陛下!”纪挽棠惊得一时忘了温柔,努力好声好气道,“瑶华宫的桃花林是嫔妾与您相识相知的故地,嫔妾舍不得离开,虽说瑶华宫偏僻,却不失静谧,还望陛下允嫔妾在此静养。”
甘泉宫可是娴妃的大本营,她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嘛,陛下你可不要害我!
虽说纪挽棠那种恋恋不舍的感情很是到位,但靖元帝却一眼看出了她眼底的惊慌忐忑。他本想着甘泉宫离圣宸宫最近,又缺侧位,此刻却由那抹忐忑联想到了与娴妃同处一宫的吴月媛,似乎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由默然。
“如此说来,瑶华宫倒是个好地方。只是绛云阁待不得,如此潮湿阴冷,你便搬去东侧殿吧。”
纪挽棠喜不胜收,月牙眼弯弯:“多谢陛下!”
她是真的开心,不仅搬去了大房子,与魔鬼甘泉宫擦肩而过,还多了陛下亲赏的人,绝对可以信任,想来有素冬在身边,背后之人也不敢下手,多么完美!
她不知道的是,靖元帝却替她委屈不已,瑶华宫与冷宫其名,可见它有多么偏远,像他这般不爱麻烦的人,如若没意外,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而她却被逼着独自住了整整两年,现今好不容易升了位分,却还是不能摆脱……
可观她笑颜是如此的单纯喜悦,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坏事,一点点的好都叫她放大成了全部,如此纯善,叫他怎么疼都不为过。
第9章 娴妃 娴妃
后宫管束严格,等到他走后,昨日的侍寝、今日的晋封与看望才一层一层向下传递,被宫妃们所知晓。
“什么?纪挽棠得了宠升了位,还在圣宸宫留宿!”半多宫妃不敢置信,十日前纪挽棠那憔悴丑陋模样她们都看在眼里,怎么会突然被皇上宠幸?
莫不是……扮猪吃老虎。
曾经欺辱过纪才人的钱答应、袁贵人、王丽仪等皆是惶惶,钱答应袁贵人等人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嚣张,本以为这女人不可能翻身的,果然这后宫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王丽仪五味杂陈,又嫉又妒,纪才人竟一跃三级,甚至还得了封号,已然高了她一级,这哪是一般的赏赐啊。两年前她是第二个承宠的,也好生得宠了一番,却不过一级一级升,年前靠着胡妃进言才成了丽仪。
回想两年间,她给这懦弱女子下过不少绊子,若是现今的纯月仪有心,她一个失宠的妃子哪斗得过……不成,她得去找胡妃商量一番!
长和宫侧殿,原以为自己风光无限的宁贵嫔得知此消息,发了好大一通火,将一战战兢兢的宫女打烂了脸,整个侧殿如暴风雨来临般阴沉。
嫉妒成性的张妃得知此消息,怒火过后却是冷笑了一声:“宫里得宠的后妃难不成还少吗,以为自己得了宠便能逍遥自在?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何人宫里碎了几只茶碗暂且不说,纪挽棠却是风光正好,内务府的人刚得了消息,便快马加鞭挑了十数人,匆匆往瑶华宫赶来。
内务府管辖整个后宫之事,可以说是后宫中权力最盛之地,内务总管是由前朝官员担任,官至二品,连皇后都动不得,只得敬着,所以可见有多牛叉。
也正是因为此,他们才敢苛待宫妃,倒不是皇帝不管,而是根本就没人敢通知皇帝,皇帝对这种琐碎事并不上心,别指望他能主动查,皇后则是明哲保身。
今日内务府倒是挨了一通骂,正是因为绛云阁纪才、哦不,是瑶华宫纯月仪之事,所以他们顿时热络了起来。
素冬已经带着行李过来伺候,她是从圣宸宫出来的人,平秋自动把右边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和小顺子都居左。
内务府带来了十二个宫女,三个太监,年龄看着都不大,纪挽棠先看了她们的脸,合合眼缘,再一个个问过来,哪里人,几岁,叫什么,怎么会来宫里的,来了多少年了。
宫女们大多是从小便进宫,在嬷嬷手下历练上三五年,才会被送到各宫主子手里,而此次内务府带来的都是出挑的人。
颜色自不用说,有两个叫纪挽棠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性子更是各有千秋,其中一个丹凤眼小姑娘,笑的十分甜,红润的嘴巴嘚啵嘚啵,几句话就让人笑得合不拢嘴。
见纯月仪面带鼓励,这小姑娘大着胆子夸她:“小主仿若刚下凡的神仙妃子,叫奴婢看傻了去,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呢!”
“噗嗤……”小姑娘语气十分真诚,叫纪挽棠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被人夸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于是这小姑娘顺理成章被留下了,小姑娘本名叫春花,今年十三,名字虽然挺有野趣,但还是俗了点,故纪挽棠给她改名为匀春,喜得小姑娘连声道谢,小脸通红。
还有一个女孩子,十四岁,瓜子脸,白皮肤,细眉毛,眼中含着羞涩,说话轻轻柔柔,问起来果然是江南人士。纪挽棠前世便是江南人,对老乡有滤镜,再加上这姑娘看着就很温柔,她最喜欢柔婉之人,就愉快地拍板让女孩留下了,更名为络夏。
再有两个是素冬挑的,叫琪花瑶草,十二三岁的年纪,据内务府嬷嬷说,是这一批宫女中样貌最好的两人,潜台词就是给皇上准备的,小主用来固宠什么都挺好使。
固宠什么的,纪挽棠不想要,也觉得自己不需要,但是素冬却在她耳边道,比起把这几人放其他宫中去成敌人,还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左右不过一幅皮囊,陛下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纪挽棠觉得有道理,只是有一事她不同意,她觉得靖元帝挺轻浮的啊……对她不就是见色起意嘛,第二面就那啥了,虽然在古代正常得不得了,但放现代,不得被标上色狼?
至于太监,她让小顺子做主挑了一个,毕竟日后是跟着他做事的,还是得脾性合得来才成。
当晚,靖元帝去了娴妃宫中。
小顺子本就有许多认识的人,如今得到重用,旁人更是蜂拥般涌来,一时之间消息八卦多得吓人。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算不得好消息,平秋一开始还想瞒,可她实在不会说谎,纪挽棠一追问她就漏了底。
纪挽棠好歹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倒不会过于伤感,只是难免会有些闷闷不乐,毕竟今日还对她温言软语的郎君,今日却要对别人更温言软语,这也太戳人肺管子了。
不过闷一会也就过去了,这种醋是最没必要吃的,只有害没有利,她才不那么笨呢。
倒是突然想起昏厥前的菊华,问小顺子那人如今怎样了。
小顺子愁眉苦脸地摇头:“如今都被关在慎刑司呢,那里围得严严实实,奴才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纪挽棠惊了:“瑶华宫的事连瑶华宫的人都问不出来?陛下这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
看来是不用她操心了,纪挽棠十分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甘泉宫
娴妃与靖元帝对弈许久,靖元帝赞道:“爱妃棋艺又进步了。”
娴妃立马道:“哪能比得上表哥棋艺精进呢,自年后以来,臣妾便一直翘首以盼,盼着表哥什么时候能来,如今,表哥终于舍得来了。”
靖元帝淡淡道:“前朝事多,耽搁了。”
娴妃却哼了一声,小女儿姿态尽显:“怎么就耽搁了臣妾,听说表哥昨日得一美人……”
“柔沅,该你了。”靖元帝不想多谈此事,娴妃醋性向来大,从前他还会体贴一二,可如今朝中之事越发多杂,他越来越不耐纠缠这些无用之事。
一句闺名,已经是他的安抚了。
娴妃脸色却白了白,她不免想到从前靖元帝的包容,无论她怎样使小性子,他都只一笑而过,甚至为她的小性子,多日不入后宫,如今却物是人非。
棋局毕,娴妃揉了揉心口,靖元帝关怀两句:“怎么,心口又疼了,最近身子如何?”
娴妃惨然一笑:“我的身子如何,皇上还不知道吗,娘胎里带出的病罢了。”
她身旁的雨竹插嘴:“还不是为了宫里的流言,那些嘴碎的就是见不得娘娘好,这才多久,娘娘失宠的话便满宫传了。”
“……”靖元帝皱眉,不赞同地看了娴妃一眼。
只听陶瓷掷地之声,靖元帝沉声道:“去查,何人敢在娴妃宫中胡言乱语,罪魁祸首杖责八十。”
然后他看向娴妃:“你既为四妃之一,便有权力管辖宫人,谁敢多说一句,此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至于如此糟践你的身子,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娴妃眼中含了泪,柔弱地看向他:“四妃之一又如何,只要表哥不在我身边,我便心痛难忍,表哥,当年我进府,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待我的……”
“还不够吗?”靖元帝面色冷峻,他的生母身份卑微,也不得宠,正巧先皇后丧了子,将他抱养,他这才有了登基的机会。娴妃是先皇后的亲侄女,两人从小便认识,先皇后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全力扶持他登基,他便投桃报李,对陈家多有恩重。
他与娴妃确实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分,只是因年岁相差不少,在娴妃及笄前,兄妹情分多过男女之情。只在五子夺嫡,先皇后病重时,娴妃常常陪伴于他,为他排忧解难,这才让他渐渐有了几分喜爱。
因为相处时间长,娴妃也是一众后妃中最了解他的那一个,常常会装可怜邀宠,这套法子他确实吃,且五指有长短,人总有偏爱,便屡屡让她得逞。
可是这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柔弱无助,陈家势弱的陈侧妃了,她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娴妃,连皇后都不敢对她有一句重话,陈家枝繁叶茂,而他也将她捧于掌心,这难道还不够吗?
九五之尊一怒,谁都不敢直面其锋芒,娴妃也知道自己过了,可是她已经多月不见皇上,年前有个宁贵嫔,年后又出来个纯月仪,叫她如何静得下心。
且这个时候,她身有依仗,自然是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我只求表哥能全心全意待我,其余的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娴妃泪意盈盈,娇弱万分,仰头看向靖元帝,盼着垂怜。
只是靖元帝却感同不了她的身受,他已经给了所有能给的,结果就得了一句不过是身外之物?纯月仪得赏时还知道推脱避退,可你明明收了,却不知道感恩!
“你累了,早些歇吧,朕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一步。”音落,他毫不留恋地起身,只是刚走两步,便听见后面传来惊慌的呼喊:“来人,娴妃娘娘晕厥了,快传太医!”
第10章 有孕 有孕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娴妃娘娘有喜啦!”
夜已深了,靖元帝背手面对黑夜,听到齐太医传来的喜讯,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娴妃如何?”
齐太医道:“娴妃娘娘经多年调养,身子已与旁人相差不多,只是比常人更容易惊厥,且龙胎已满三月,胎像稳固,往后只需静养食补即可,万不可再受惊吓。”
靖元帝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平安脉是半月便要请一次吧?”
说罢,他利眸射向齐太医,齐太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马跪地求饶:“皇上饶命,娴妃娘娘脉络比旁人细,是臣医术不精,之前虽有察觉,但不敢确认,是臣失职!”
靖元帝冷笑一声:“的确失职,朕还从来没见过孕三月才显脉的例子,你这齐太医不当也罢。来人。”
苏福安刚要上前,就听殿内一片嘈杂,接着娴妃身边的书竹推门而出:“皇上且慢!”
靖元帝冷冷看过去,书竹却没几分忐忑,不卑不亢道:“皇上万安,娴妃娘娘一直都是由齐太医调理身子的,虽说齐太医此次有失本分,但他毕竟有功在身,还望皇上看在娴妃娘娘的面上,饶了齐太医。”
一时四下无声,苏福安站在靖元帝身后,能清晰见到书竹那张略带倔强的白皙面孔——啧,又一个不知所谓的,真是奴仆随主。
“随她。”靖元帝如此道,接着甩袖离去。
第二日,随着靖元帝对太医院下令责罚,派太医为所有妃子诊平安脉,娴妃有孕一事迅速传遍了后宫,如果说纪才人升月仪,得封号之事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了一颗小石子,那娴妃之事就如倾盆大雨,打得莲花一阵零落。
想起这几年娴妃的盛宠,后妃不得不猜想,若是这胎是个小皇子,岂不是刚生下来便会被封为太子?
景仁宫,皇后哄睡了二公主,回到自己殿内,听到这消息,有些惊讶,还有些怔愣:“有孕了?老天真是垂怜她,明明是一副先天柔弱的身子,受宠了这么多年不说,竟还有了孕。”
龚嬷嬷着急道:“哎呦娘娘,老奴当年就跟您说了千百回,要防着她要防着她,您怎么就没听进去呢!她看着身子弱,那不过都是装的,为了博取皇上怜爱罢了,如今她有孕,娘娘您膝下又无皇子,难保她没有上位之心啊!”
皇后唇线紧抿,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嬷嬷,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皇上对她如此爱怜,宫内喜讯又少,本宫若是敢做什么,这后位哪还能保得住。”
“那您就只眼睁睁看着娴妃爬到您头上吗?”龚嬷嬷痛心疾首。
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声,挥退她:“你让本宫再想想吧。”
不止皇后,其余后妃们想到稀少的皇嗣,摸着没动静的肚子心情一个赛一个差,恨不得孩子是自己的。
只有纪挽棠,得知娴妃有孕,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是情敌,下意识就想说句祝福的话。
这两日御膳房送的伙食一顿比一顿丰盛美味,匀春那张小嘴有趣得很,素冬伺候人十分周到,络夏的按摩手艺绝了,平秋时不时吃个小醋,日子过得太舒服,宫妃什么的,她险些都要忘了。
“是不是得向娴妃送礼?”这是纪挽棠唯一发愁的事,她可没什么好东西,而且送孕妇东西,无论什么都不太好。
瑶华宫库房空得很,素冬翻着薄薄一张纸,看了两眼便心中有数:“这事用不着小主操心,自有奴婢打理。”
纪挽棠满意地不行,又继续躺着享受络夏的按摩,直到太医上门请平安脉才起身。
这次太医院被敲打地厉害,来者是孙太医,他原先还有几分随意,现今已然一板一眼,丝毫不敢露出除恭敬外的情绪,请脉足足一刻,才谨慎得出“小主身体康健”的结果。
孙太医的医术没话讲,既然他都说无碍,纪挽棠放了心,让人送他出去,谁知孙太医前脚刚出门,后脚小顺子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遮不住的激动:“小主,有喜事,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