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滚鸡蛋?”他问。
“像这样子全都滚碎了,鸡蛋壳就会很好剥,而且也不会扎手。”
李韬噢了一声,过了会儿又问她道:“这是谁教你的法子?”
苏允之差点就说是娘亲,幸亏及时察觉到危险,没有脱口而出。
这应怀玉的亲娘,可是生她时就难产而死。
她扭头,对上一双深邃幽然的眼睛,心中一个咯噔。
须臾后,暗中咽了口唾沫,缓缓道:“这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从前家里的一位老嬷嬷教的。”
李韬没有多问,看样子似乎并未怀疑。
这会儿,苏允之手心都冒冷汗了,只暗骂自己大意。
搞了方才这一出,她一下子就没了吃东西的兴致,只想快点回自己院里去。
“舅舅,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李韬对她微微一笑:“吃完再谈。”
苏允之笑了笑说好,心里却狠狠地呸了他一下。
她果然还是看这个人很不顺眼。
犹豫片刻,她举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糖蒸奶酥,放进了嘴里。
奶香味和白糖的香气融合在一起,糯糯的糍粑已经被蒸得软烂酥透。
果真是——一口即酥。
苏允之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睛都快要湿润了。
有多久没吃上这一口了?
她吃着东西时,李韬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的银镯,眸光一动。
那镯子光看着倒没什么奇怪之处,可她戴着镯子的手腕肌肤,却隐隐泛着青色。
在晨曦之中,格外明晰。
李韬眉心一皱。
*
这顿早饭吃得慢,等到用完饭已经是两刻多钟后了。
苏允之放下筷子:“舅舅......我吃好了。”
“嗯,”李韬屈指敲了敲桌案,“王岩,去将四少爷请过来。”
苏允之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看他。
李韬却在那儿端着茶杯喝茶,根本不朝她看。
不过一会儿,李玄夜就过来了,还低眉顺眼的,一副乖巧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
“二叔......”
他行了礼,抬头看到苏允之也在,而且还和李韬同桌吃早饭,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李韬眉头一动,李玄夜竟一哆嗦,马上对着苏允之行礼问好:“表姐......”
这下子换苏允之跟见了鬼一般。
“你这几日闲得很?”李韬拿起方帕不紧不慢地擦着嘴,眼睛睨着他。
李玄夜磕巴道:“还、还好。”
“是么,”李韬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周先生一个月前就探亲回来了,明日起,你继续上课。”
李玄夜啊了一声,有如晴天霹雳。
“不愿意?”李韬嘴角一扯。
“愿意、愿意,”李玄夜强笑道,“这么久没见,侄儿......可想周先生了。”
苏允之看李玄夜那一脸谄媚别扭的样子,简直深得几分海公公的真传,心里不禁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真没有想到,这小魔头在李韬面前竟然怕成这样,李韬到底把他怎么着过了?
“回去吧。”李韬道。
李玄夜点点头,乖乖地出去了。
苏允之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担忧道:“舅舅......表弟会不会以为是我跟您告状,回头再来找我的麻烦?”
李韬望着她,语调平平道:“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第9章 方术
京城的初秋已经有了凉意,来酒楼喝酒的客人比往日多一些。
楼知春抿了一口桂花酒,轻轻吁出一口气:“今年的味道还不错,你尝过没有?”
李韬摇头。
他望着楼知春,忽然问道:“楼大人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见过或听说过——借尸还魂?”
楼知春起初听他夸奖自己,险些被酒呛住,听到最后四个字,怔了一怔:“借尸还魂?”
李韬搁在桌上的手一动,蘸取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死字。
楼知春皱眉:“这多不吉利啊。”
李韬一笑,挥开桌上的水渍:“楼大人还怕这个。”
“见我倒是没见过,不过,”楼知春一顿,“我在方术师的道法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方术里有一种禁术,称之为离魂印,书中说,按照上面的术法可以把已死之人的魂魄召回阳间,不过,代价是——施术者会死。虽说是无稽之谈,可那书里写得有鼻子有眼的,吓人得很呐。”
“你也看这种书?”
楼知春无奈:“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看的,毕竟是在礼部当差,各族各教,方方面面都得知道一些,什么都不知道岂不给人笑话?”
李韬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这也正是他欣赏楼知春的原因,此人虽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探花郎,却不是那种只知道四书五经的书呆子,也没有寻常书生文人相轻、自视甚高的臭毛病,而且,他非但天文地理皆有涉猎,人情世故也颇为通达。
说白了,天生就是个当官的料。
年纪轻轻当上三品侍郎,可不是全靠运气。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莫非侯爷撞鬼了?”楼知春来了兴致。
李韬低头喝酒,嘴角的弧度极淡,却暗含一丝难言的凉薄和萧索:“我倒是想。”
楼知春一愣,想了想又笑道:“若真有兴趣,可以......去请教燕王殿下,听说他对方术很有研究,不过要依我看嘛,那些臭道士讲的话,其实都是狗屁而已。”
李韬闻言道:“你的意思是,燕王殿下沉迷的不过都是......”
楼知春连忙打断他的话:“侯爷!”
李韬笑哼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侯爷,说起来,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李韬看向他,眼尾浮笑:“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
楼知春点头。
桌上有一盘米豆和一盘肉脯,李韬拿起筷子敲了敲米豆的盘子,随即从盘中抓了一把米豆,排在桌上:“楼大人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的意思。”
楼知春愣了一会儿,忽然见他起身离开,忙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侯爷,上回也是我付的账,你......”
*
十月十五,天突然就冷了下来。京城的秋天很短,一晃眼就只剩下尾巴了,先前黄氏差人给她精心定做的秋衣,到这会儿也都穿不成了。
苏允之翻看了应怀玉的衣柜,真有些可怜这女孩儿。好歹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这些冬衣竟穿了四五年,颜色都已经洗旧了。
“之前小姐身子骨差,受不得寒,一到冬天就几乎出不了屋子,平时也不怎么见人,大夫人那时候就说冬衣不必再多做了,眼下几件穿穿够了。”紫云道。
平阳侯府家大业大,怎么可能缺几件冬衣的钱?不过是黄氏有心苛扣罢了。想必黄氏心里也明白,以应怀玉的性子,就算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小姐,这事儿要不要去侯爷跟前提?”羽扇问。
苏允之摸着衣裙的面料,微微笑道:“那怎么行,为了几件衣服,既显得小题大做,还让人觉得我不懂规矩,到时候舅母又有话可说了。”
紫云和羽扇闻言点头。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传来了声音。两个丫鬟忙出去看,没想到是后厨的房嬷嬷提着食盒过来了。
这房嬷嬷年逾七十,比其他嬷嬷大得多,却腿脚利索,并无老态,只是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她身着紫色褙子,生得弯眉细眼,瞧着颇为讨喜。
“表姑娘,侯爷吩咐后厨做了几样点心送过来,想让您尝尝,”房嬷嬷笑眯眯地打开食盒,将一碟碟点心拿出来,“今天您可有口福了!”
紫云和羽扇相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纳罕。
“这么多点心呢......”
除了糖蒸奶酥,还有豆沙春卷、杏仁豆腐、桂花酿等一共十八样,闻到那浓浓的甜香味,苏允之暗中深吸了一口气。
房嬷嬷看着她,不自觉伸长了脖子。
话说回来,这表姑娘......生得可真是标致。
“舅舅怎么会突然让人给我做这些......”
苏允之心想,李韬那厮有那么好心大方?还是说他回来以后,见自己的小外甥女处境可怜,所以突然良心发现?
越想越觉得奇怪。
房嬷嬷笑道:“侯爷说了,表姑娘要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什么都能给您做。”
“什么都能做?”苏允之不禁打量了她一眼。
“正是。”
紫云笑道:“听说房妈妈师承宫中御膳房秦师傅的手艺,还是第十八代单传呢!”
苏允之扑哧一笑:“那房妈妈一定会做芙蓉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