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房嬷嬷却睁着眼睛,直冲她摇头。
羽扇:“不是说什么都会做么?”
房嬷嬷笑眯眯道:“小姐同奴婢说怎么做,奴婢去做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苏允之睇她一眼,颇有些跃跃欲试的:“不如这样,晚间趁着人少的时候,我们去后园拣些芙蓉花回来,明儿就做做看。”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她们小姐如今不但贪嘴,还亲自动起手来了!
房嬷嬷忙笑道:“那好啊,明儿奴婢也来帮忙。”
*
翌日午时,日头正好,阳光暖融融的落在枝头,驱散了些许秋日的寒意。
忙活了一整个早上,总算是将芙蓉花糕做出来了。苏允之一时没忍住吃多了,这会儿有些积食,便在后园中散步。
也不知是吃撑的缘故,还是因为暖风温煦,人有些懒洋洋的。她见四下无人,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此时,后园里静悄悄的,连轻微的风声都没有。
扑通!
苏允之一滞。
“救命……救命……”
她一个激灵,听着声音,小跑到后园池边,果真见水中有个人在挣扎。
左右看了看,苏允之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长长的枝条,一手抱着岩石,一手把枝条探出去:“接着!”
那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探手,一把抓住了枝条。
苏允之见状脸色一喜,却不防自己力气不够,整个人都被往前带了过去。
她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忽然有一只手臂从她背后伸过来,将她抓着纸条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猛然用力,把水里的人一下拉上了岸。
“咳咳咳……”
苏允之大口喘着气,此时才看到关键时刻帮了自己一把的人竟是李韬!
他拧眉看着她,神色冷峭。
她一窒,咬着嘴不说话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直地朝着他看。
李韬的眉头不觉皱得更紧。
被救之人湿发之下的面容血色尽失,依稀能看出是个容貌清秀的丫鬟。那丫鬟吐了好几口水,气虽缓过来,人还惊魂未定,哆嗦着嘴说不出话。
苏允之暗道,幸亏还是十月,落了水还不至于被冻坏。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为何落水?”李韬问道。
丫鬟颤声:“奴婢......香山院的兰汀,是不小心落的水......”
李韬瞥了她一眼:“还不说实话?”
苏允之一愣,不解其意。
那丫鬟抬头对上李韬的眼神,脸色更白,低下头道:“奴婢其实、其实是......自寻短见。”
苏允之讶然:“那你为何......还要呼救?”
丫鬟低泣:“奴婢是到了鬼门关前......又不想死了,刚刚实在是......怕得要命......”
苏允之正想问她又为何要寻短见,一旁李韬却突然唤来了王岩,命他把人带了下去。
“舅舅?”
李韬:“这事与你没有干系。”
苏允之一张嘴想反驳,却听他微微冷笑道:“往后救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
她抿唇,把跑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眼下她毕竟是应怀玉,而非苏允之,不能和他争辩这些。
李韬看她双眼之中隐约有些目光烁烁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不服气?”
苏允之忙低下头看脚尖:“怀玉怎敢?”
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负在背后的手轻微地一动:“看你刚才救人的样子,倒不像是不敢。”
苏允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抬头仰视他道:“毕竟是人命关天......”
在她仰起头的刹那,芙蓉花糕甜腻腻的味道飘荡过来,丝丝缕缕,斥入他的呼吸。
李韬目光一暗。
那个人身上也总是如此。因为嗜甜,无论什么时候,发肤之间都隐约带着甜味。
他垂眸,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轻轻扫过,想起近日种种,神色一淡。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死而复生。
枉他如此心机,竟也会因痴妄而着魔,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韬眼底浮现出一丝轻不可察的阴霾。
“小姐?”紫云往这儿赶了过来。
苏允之朝李韬一福:“舅舅,怀玉就先告退了。”
他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看着她转身离去。
第10章 诗笺
李韬回到木樨堂的时候,王岩已经审问过那落水的丫鬟兰汀。他用了些刑讯犯人的手段,兰汀很快便遭不住,如实招了。
这兰汀是黄氏屋里的贴身丫鬟,之所以寻短见,是因为黄氏想把她拨去李玄清院内,有意抬她做通房。
如今李玄清已经有了一个叫作碧云的通房,对其宠爱有加,黄氏心生忧虑,想安排一个自己人进常山院。
事实上,兰汀与老家的发小早有婚约,而且情深意笃。然而,她禀明实情以后,黄氏却并不理会,仍一心要让她成为李玄清的房里人。
李韬听到王岩的禀报,摇了摇头,眼里掠过一丝厌色:“把人送到香山院,让大夫人自己处置。顺便告诉她,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
王岩应声,正要告退,却听李韬道:“等一等。”
“侯爷?”
“这是谁拿来的?”李韬指着桌上那一盘子突兀而又显眼的红鸡蛋。
“回侯爷,是楼大人让人送来的。”
李韬沉默,脸上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大字。
“楼大人还说,侯爷若喜欢,他家还有,说是府里厨娘自己养的鸡......”
李韬挥挥手:“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岩连忙闭嘴。
“下去吧。”
“是。”
李韬伸手捏了捏眉心,睁眼时,目光落在那鸡蛋上面,冷不丁想到方才应怀玉的神态语气,眼睛一眯。
上回看她滚鸡蛋也是。
苏允之也那样剥鸡蛋。
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有那么多怪癖,李韬却比她更清楚。
他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一抿。
太子谢胥当年刚进涌泉宫的时候,还是一个内向青涩的少年,极少开口说话。
那时候,苏允之为了让他能敞开心扉,下了很大的功夫。
李韬看到过她给谢胥剥鸡蛋,也是那样滚碎了一点一点剥干净,然后把白嫩光滑的鸡蛋捧到谢胥的跟前,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完。
就像个傻瓜。
*
朝阳楼花间阁。
虽是秋日,花间阁外小园中的花草林木却还有些繁盛气象,风中花香微微,虫语细簌,假山屋宇,环绕叠复,风雅宜人。
楼知春进了阁内,便闻到浓郁的脂粉香气,又听到楼上隐隐约约有女子的娇笑声,一时有些疑惑。
旁边同僚用手肘顶了顶他道:“楼大人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赌二十两,楼大人肯定不敢。”
楼知春弯腰,一揖到底:“还请各位饶了在下吧!”
众人大笑。
“话说回来,楼上到底是在做什么?”楼知春入座后问道。
“看来咱们楼大人是心猿意马了啊,”其中一人笑道,“听说是首辅大人家的四小姐在此举办诗会,请了京城各世家名门的千金贵女。”
楼知春恍然:“原来如此。”
“楼大人既然没胆上去一探究竟,就得罚了这杯酒,来——”
楼知春无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既然是有京城的各位小姐在,那自然是有人把守,楼某一介文官,若是贸然上去,恐小命休矣!”
“小命倒不会休,就怕会打伤咱们楼侍郎俊俏的脸蛋!”
众人哄笑。
楼知春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盈盈的:“接着喝——”
喝到尽兴时,肩膀给人一撞,手中的酒杯应声跌落,楼知春摇头一笑,矮身去捡,结果看到桌子底下竟还躺着一张蓝色的诗笺,不禁目光一凝。
薄薄的一张纸,月白色打底,上头的蓝色仿佛给水晕染过,透着天青,似蓝非蓝,有如碧湖云烟,氤氲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