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来的时候,衣袖里不慎掉出一样东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海德英见他没有察觉,连忙上前把东西捡了起来:“殿下,您的东西掉了——”
谢胥转头看到海德英手里拿的东西,神色微变,飞快伸手接过,转身就走。
海德英眯起眼看着他的背影,抬起手指闻了闻,若有所思。
“干爹,怎么了?”梁丰凑上去问道。
海德英摇了摇头:“过几日你再替我跑一趟。”
梁丰点头:“好嘞。”
此时在殿内,宫女上前禀报道:“皇上,娘娘醒了。”
皇帝颔首,起身走进了内殿。
淑妃像个小女孩一般抱着被子缩在床角,习嬷嬷在床边哄着她:“娘娘怎么了,是奴婢啊......”
皇帝:“都下去。”
所有宫人都退到了殿外。
淑妃盯着皇帝:“皇上,有鬼......臣妾看到鬼了!”
皇帝皱眉,开口时声音仍然很柔和:“你是因为有了身孕,又受了惊,才会生出幻觉,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鬼?”
淑妃摇头,满脸害怕:“不是幻觉,臣妾......真的看到了,臣妾宫里的大火就是她放的......皇上,每天晚上,臣妾都会在镜子里看到她,她说有人害死了她,还害死了她的孩子......”
皇帝脸上的柔意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她......是谁?”
淑妃皱着眉头,害怕得落泪:“臣妾不能说,不能说......”
皇帝却突然暴怒,一把攥住她手腕,恶狠狠地问她:“到底是谁!”
淑妃被他吓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回过神,蓦然松开了手,谁知道一低头就看到她身下渗出了斑斑血迹。
他脸色一变:“太医,传太医!”
*
翌日,京城,楼府书房。
“大人,人来了。”
“让他进来。”楼知春起身。
不多时,一个身穿灰袍、头戴帷帽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此人摘下帽子,露出真容,正是皇宫掌印梁丰。
“梁公公信上说有要紧事,到底是怎么了?”楼知春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梁丰猛灌了一大口茶水,吐了口气道:“平阳侯的夫人,在东宫。”
楼知春一愣:“此话当真?”
“当真,”梁丰道,“消息可靠。”
楼知春来回踱步了几下,声音不免有些激动:“这可不是儿戏,万万不能有差错。”
前日那桩意外,闹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楼知春听说叶从心被杀,平阳侯的妻子应氏也不知所踪,惊愕之余,立马就觉出了蹊跷。
此事如今闹得很大,皇帝已经下令,让太子带领刑部主审此案,追查真凶和平阳侯夫人的下落。
不说叶家和李家,他的新婚妻子李宜华这两日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饭,心焦如焚,寝食难安。
李韬如今自己生死不明,没想到京城之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别人可能还不了解,楼知春却清楚李韬对他的妻子有多看重。
这件事分明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可他绝没有想到,背后之人......会是太子。
“太子为何要这么做?他千方百计才能够和叶家联姻,杀了叶从心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楼知春仍然不信会是太子命人动的手。
梁丰没好气:“是我干爹发现的,那还能有假?”
楼知春定睛:“干爹?你是说......”
梁丰察觉失言,连忙捂嘴:“我什么都没说!”
楼知春意外至极,这么长时间以来,梁丰一直是他在宫里地线人,所以他才对皇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就连万贵妃先前打了哪个宫女他都能知道。
可他没有想到,海德英竟然会放消息給梁丰,还故意......让梁丰把消息带给自己。
楼知春看着梁丰:“难道之前也是......”
梁丰苦着个脸:“楼大人,您别问了,我这......不能说啊!”
“我就问你,之前你透露给我的那些消息,海德英全都知道?”
梁丰见他神色冷峻,也不敢骗他,唯有老老实实地点头。
楼知春拧眉:“为何?”
怪不得之前昭华宫和齐正殿的那些秘闻,梁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他背后之人......是海德英。
可海德英是皇帝的大伴,是皇上的心腹,又怎么会在暗地里帮他呢......
楼知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楼大人,总之一句话,今日跟您说的这件事,真不是诓您的,”梁丰无奈道,“我干爹昨儿发现太子殿下随身带着一个荷包,上头绣了平阳侯的字,一看......就是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凭这一点就能断定?”
“再多的,干爹也没告诉我。”
楼知春摇头:“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大?就凭区区一个荷包......”
梁丰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还有一句话......既然楼大人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也是干爹让我带给你的,他要你......去找苏大人。”
“内阁的苏大人?”楼知春一怔。
“干爹的意思是,苏大人或许有法子能帮你。”
楼知春望着他许久才道:“看来海公公是早就料到我要做什么了。”
梁丰迟疑着道:“楼大人,这事儿都怪我说漏了嘴,还望您千万千万要保密,事关干爹,我......”
楼知春伸手在他嘴前一挡:“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我只是想知道两件事,其一,海公公为何要帮我?其二,海公公又为何要让我去找苏大人?”
*
被苏允之关在东宫的第二个晚上,谢胥特地过来瞧了瞧她,还让人去传酒菜,显然是要在她这儿用晚饭了。
苏允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地是什么药,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一动未动。
谢胥也并未因她的失礼动怒,恰恰相反,他的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看来......他最近很是称心如意。
苏允之知道,落到他手里,他必定会杀了她,只不过是,如今她对他还有用处,他还没有动手。
“夫人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谢胥拂袖坐下道。
苏允之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谢胥突然向她靠近,伸手摸向了她的肚子。
她本能地往后躲避,却被他抓住了手臂,不能后退半分。
“夫人莫怕,孤不过是想看看......有了身孕的肚子,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允之抿唇:“那殿下可看好了吗?”
谢胥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过了会儿才道:“倒也......没什么不同。”
“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谢胥冷不丁道。
此时,双儿端上了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谢胥浅浅地饮了一口,又闭上眼一饮而尽。
苏允之望着他:“殿下指的是谁?”
谢胥一笑:“你不认识她。”
苏允之默然。
谢胥又连喝了两杯,他用手指摩挲着杯口,声音微沉:“你的眼睛和她很像,之前孤有一个宫女,眼睛也很像她,你知不知道那个宫女后来如何了?”
苏允之深吸了一口气:“如何了?”
“孤见她又恨又怕,实在看不顺眼,就让人挖了她的眼扔了出去。”
苏允之垂眸:“看来殿下......很讨厌那个故人。”
谢胥摇头,把空了的酒杯推到她眼前:“来,你来替孤倒酒。”
苏允之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酒壶,替他斟满。
“其实孤不讨厌她,”他举起酒杯,轻轻摇晃,“孤是怕她回来,怕她来索命......”
苏允之看着他,一语不发。
谢胥一手支着下巴,脸色微红:“李夫人,哦不,孤该称你一句师娘......你知不知道,你和那个人还有什么也很像?”
苏允之摇头。
谢胥脸上笑意一收,目光渐深,慢慢地道:“你和她一样,到最后......会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一起。”
苏允之一窒,脱口而出道:“什么孩子?”
谢胥仰头一笑:“没有人知道,只有孤知道......”
他喝了几口酒,眼神愈发癫狂和阴沉:“告诉你,孤那养母,就是那个苏娘娘,她临死前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谁也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孤和孤的母妃知道。”
他的母妃,就是指万霖儿。
听到这句话,苏允之整个人就像被凉水浇透,一下子堕入了寒冰地狱。
“所以......”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你要杀她?”
谢胥点头,醉醺醺地笑着:“太子之位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和我抢,谁也不能和我抢。”
他笑着笑着,眼里不自觉地渗出一滴泪来。
在朦胧不清的水光之中,谢胥看到烛光之下,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正目光幽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