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工作置装也不同,做保姆不能穿的太好,去文化局这样的单位就得注意形象。
上半身毛衣配驼色棉袄,下半身紧身裤配中筒靴,长发披肩,一身既干练又雅致,也不会让人疑心她的家世背景,如果她穿了件羊绒大衣去应聘,跟她孤女的身份就不匹配了。
姜桃八点多钟到达市区,在国营餐馆吃了热腾腾的早餐后,九点准时在公共电话亭给宋跃岷打电话。
市委大院宋家,宋跃岷已经在电话里旁等了许久,因此铃声一响他就迅速接通。
“喂,小桃?”
姜桃甜美的笑声透过电话传到了他的耳机。
“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是我,万一不是可怎么办?”
宋跃岷紧了一天一夜的眉舒展开,唇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他笑着回,“不会,我有预感是你。”
说完,他又关心的问,“一切都好吗?昨天我应该送你回去,你走后我一直懊悔。”
姜桃不想他跟着白操心,她可是独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男朋友不在身边的时候,一个人甚至能抗一桶矿泉水。
“挺好的,邻居们都挺帮忙的。你呢?有没有很想我?”
“想,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
姜桃安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今天来市里找工作,有好消息就给你电话,还有,下午我在站台等你,你按之前的时间出门就好。”
两人只说了七分多钟就挂了,这个年代的话费是很贵的,挂断前宋跃岷想要个号码方便联系,但姜桃在市区打的电话,破房子附近也没电话亭、小卖部之类可以通话的地方。
“先等等吧,如果今天应聘顺利,我可能就要在市里租房了。”
原主在郊区的房子对她而言没有丝毫吸引力,有每天两小时通勤的功夫,早就能做其他有意义的事了。
挂了电话后,姜桃直接往文化局去。
“你好,请问德语翻译在哪里应聘?”
办事员抬头一看,挺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年轻的很。
“你是来应聘的?”
姜桃点头,“我跟长辈学过德语,听说这里正在找德语翻译就过来看看。”
对方合上手里正在忙的材料,起身跟姜桃说,“好,你跟我来,负责面试的是周主任 。”
周主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眼睛,长相儒雅,听到办事员介绍姜桃是来应聘德语翻译的,亲切的请姜桃坐下。
“你学过德语?方便问是哪所学校的学生?”
姜桃浅笑着回,“主任,我没有读过正规大学,我的德语是跟一位老先生学的,您可以考考我,看我的水平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她的自信让周主任觉得挺有意思,直接将手边的一本诗集递了过去。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考考你,把第一首诗翻译成德语。”
周主任会几门外语,德语谈不上精通,但日常对话没问题,而局里之所以要招个德语翻译,是因为德国的工业发达,申市的国企需要去德国考察、购买机械,前两次去都是借用的一位曾经留德过的大学教授,老先生年纪大了,漫长的路途对先生的身体而言有着极大的负担。
姜桃接过诗集一看,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希望》,胡适先生的诗。
姜桃只略看了几秒就说,“主任,我准备好了。”
周主任饶有兴致的做了个“请开始”的手势,姜桃就将脑子里已经翻译好的诗句用德文表达了出来,“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好……”
正统的高地德语,表达清晰流畅,丝毫没有口音,用词经过姜桃处理后有种优雅的美感。
仅这一首诗,周主任就相信了姜桃德语水平不差,甚至是相当好,毕竟这首诗是他随意点出,不可能提前做准备。
当然,即便提前做准备,水平不足也达不到这样的语感。
周主任开始好奇姜桃的德语是跟谁学的了。
“很好,你的口语表达符合我们的招聘要求,接下来我们模拟一段即时对话,来考核你的对话能力。”
姜桃爽快同意后,周主任用德语问,“能说说你的个人情况吗?比如学历、从事的工作、家庭环境等。”
毕竟是政府性质的单位,不可能随意招人。
姜桃也用流利的德语回复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父亲去世,母亲改嫁,高中毕业,现在正在申大夜校进修,明年能拿到毕业证。我之前没有系统的工作过,只做一些零散的帮工,听人说贵单位正在找德语翻译就想来试试看,教我德语的老先生曾说我的德语水平不错,但以前没有想过能用它来谋生。”
周主任点头,个人情况可以调查,他好奇的是那位教她德语的老先生,恐怕也是曾经留德过的,否则口音不会如此纯正。
事实上自然不会有这位老先生的存在,不过是姜桃为了解释自己会德语的可能性而诌的。
面对周主任的询问,她一脸遗憾的回,“抱歉,老先生已经在两年前去世。”
至于老先生的家人,姜桃也推说没有见过。
周主任只能憾然的接受现实,转而说起了这次面试。
“你的德语水平毋庸置疑是达标的,但还需要局领导讨论才能确定是不是录用,你留个电话、地址,两天后给你回复。”
姜桃同意了,她没有电话,留了宋家的号码,让对方尽可能在上午九点至下午四点的时间内拨,直接找一位叫宋跃岷的青年。
周主任看到姜桃留的纸条后,对她的字也很欣赏,印象无疑又提了两分。
他问,“如果最后应聘成功,你能立刻到岗吗?”
姜桃点头,“随时可以,谢谢主任今天给我机会,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已经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满意,“等通知”也是应聘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她有九成的把握能聘上,剩下的一成纯属谦虚。
离开后,姜桃又给宋跃岷打了通电话,告诉他工作面试的结果。
他对姜桃会德语这件事也挺诧异,但姜桃在他眼里一直是优秀的,因此除了起初的惊讶外并没有太多其他想法。
对此姜桃的解释是,“我以前不是总去市里捡垃圾吗,认识了一个孤寡老人,他可能是看我可怜,或者一个人生活太寂寞,每次去都会教我一些德语,学着学着就会了,昨天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听到人说文化局找翻译才想着去试试。”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宋跃岷没有任何疑虑,有的只是对姜桃的心疼,也庆幸她有这样的人生际遇,这或许就是她曾经说过的,如果上帝关了一扇门,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留下窗户,不会将人逼入绝境。
“好,我会随时关注电话的,也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
宋跃岷的心里由然升起一股自豪来,他的小桃果然是最棒的,同时也鞭策自己更加努力,否则就快要赶不上小桃的脚步了。
第七十一章
姜桃走的第三天杨婶回到宋家, 付娟留了个心眼,没提姜桃跟宋跃岷的事,只说小保姆因为旁的事离开了, 还跟她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细节。
比如家里人的生活习惯,爱吃的饭菜等,杨婶不在意的笑道,“付同志,我都干了几年了,家里的事情清楚着呢, 你不用特意跟我说。”
付娟赶着上班,心想也对,没再细说就走了。
宋跃岷出来见了杨婶一面又回了书房, 杨婶看他竟然能走路了也是啧啧称奇,再看客厅、厨房布置上也有不少变化,知道很大可能是之前那个小保姆改的,心里就有些不大得劲,跟自己的领地进了新的物种还想称王称霸一样。
第一天回来, 杨婶干劲很足, 拿着钱和布袋子去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刚过九点,进屋就看到宋跃岷在客厅通电话,不知道跟谁说,脸上竟然带着笑。
杨婶提着东西进厨房后耳朵也没闲着,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工作”、“租房”、“想你”之类,心想难不成是找对象了?
宋跃岷打过电话后又回了书房,十点多钟的时候邮差送信,杨婶听到动静先一步到了门口, 邮差看来人是自己不认识的就没给。
“请问宋先生和小桃在家吗?”
“跃岷在呢,小桃是谁不认识。”
邮差笑着说,“那就请宋先生来签字,挂号信必须得本人签才行。”
之前小桃就经常帮宋跃岷签字,这也是宋跃岷授权过的。
杨婶正准备回屋喊宋跃岷,就见他已经拄着拐杖出来了。
他跟邮差打了招呼后在单子上签字,而后取了挂号信,又递了一个信封过去,是他新写的稿子。
“好咧,那我就先走了。”
邮差将信件放好后跨着自行车离开,杨婶好奇的看了宋跃岷手上的信几眼,又不敢直接问。
她在宋家做了几年,跟付娟挺有话说的,但宋跃岷天性冷淡,又不爱说话,两人统共没说几句。
只觉得自己离开的时间不长,这家里人人都有变化,还有那个“小桃”,不会就是之前的小保姆吧。
中午杨婶煮了四个菜,有荤有素,付娟回来吃饭,看了眼菜色就说,“杨婶,以后中午最好烧个汤,还有菜用不着这么荤,每餐有一个荤菜就行了,菜的量也少些,这样每顿不用剩,晚上还能吃新鲜的。”
杨婶有些局促的应了,“哎,好,那我下次注意。”
付娟帮着杨婶一起盛饭、摆桌,看到杨婶用抹布擦洗好的碗又是一个皱眉,但刚刚已经说了杨婶再说就有些顾虑。
上桌吃饭,杨婶的菜重油重盐,付娟在卫生局工作越发养生,之前姜桃在菜色都往健康上靠拢,付娟已经习惯了,猛然吃到这样赤油浓酱的菜还挺不习惯。
她客气的对杨婶笑道,“杨婶,以后家里的饭菜还是清淡些好,吃得太咸了容易引发高血压的。”
她说什么杨婶满口应下,但心里挺犯难的,什么叫清淡?菜不咸怎么下口呢?
对一辈子习惯了一种烧菜方式的人而言,突然要她改变模式并不容易,何况杨婶还不明白付娟的标准是什么,没有参照就只能靠着自己摸索。
饭后付娟帮着杨婶一起收拾餐桌,两人到了厨房,杨婶犹豫下就跟她说了早上的事,比如邮局送信,宋跃岷通电话等。
“不过半年没见,跃岷看上去变化可真大,不仅腿好了,还交上朋友了,我都为他高兴。”
付娟知道两人没那么容易断,但想到自己看不住,两人随时随地联系,自然还是不痛快的。
她笑着跟杨婶说,“是啊,变化是大,平时我不在家你就帮着多照应些。”
言下之意就是宋跃岷那有什么事得继续告诉她,话一出口杨婶就理解了,忙点头应承下来。
付娟让杨婶回来也是有考量的,首先可靠的保姆不容易找,试错风险大,姜桃就是一个例子,其次杨婶是处惯了的,彼此已经很熟悉了,虽然有很多地方并不能让付娟满意,但这个世界谁能让人百分百满意呢?
何况时间这么紧,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挑。
下午三点多钟,客厅的电话响了,杨婶正在擦地,听到后就接起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个男声,说要找宋跃岷,杨婶让对方等等,正准备去书房喊人,宋跃岷已经到了客厅。
只听他“喂”了一声,跟着就说“我是”,脸上还浮起了笑容。
“好,我会通知她的,下周一准时报到,谢谢您,再见。”
整个电话不两分钟,杨婶听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个电话有些怪,准备晚上等付娟回来跟她说一声。
谁知宋跃岷挂了电话后没有直接回书房,而是转身看向她说,“杨婶,谢谢你过来照顾我,不过关于我的事,你就不用跟我妈说了,有什么事我会自己跟她沟通的。”
杨婶尴尬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会她中午的话被他听到了吧。
他都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了,杨婶哪敢再打小报告啊,窘着笑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宋跃岷轻笑着点头,而后回了书房,留下心慌到擦汗的杨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