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训已不似遇到花蕊夫人那个时候,况符昭是初承恩泽,又是他喜欢的人,自然是点到即止。
原以为符昭会就此睡去,没想到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有没想过,如果对荫封的官员出手,就等于和大部分的朝臣为敌?”符昭突然开口说到。
“而且科考而来的官员生怕事情惹到自己身上,必然不会帮你,到时候你就是孤军奋战。”
柴宗训翻个身,看着符昭:“我心里有底,魏王是否会支持我,也很重要。”
“你打算怎么做?”
“先用京察,将那些荫封的官员过一遍,若不合格,自然是取消他们的荫封。当然,京察正式开始之前,我会和魏王谈谈的。”
“不用了,我去谈吧,爷爷定然会答应我的,只是那些叔叔就不知道会怎样了,毕竟他们也都是替大周镇守一方的统领,一直为保卫大周浴血奋战。”
“我又何尝不知呢,”柴宗训说到:“只是他们有能力,不代表他们的子侄辈也有能力。那些不合格的荫封官员,实际上是在消耗他们的战果。”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拼死奋战,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么?”
“一步步来吧,先京察再说。”
婚期过了上朝,吏部将京察细则奏上。
恰在此时,慕容延钊递上告假的奏折。
目下没有战事,柴宗训大笔一挥,准了他的假。
赵匡胤和韩通却深感上当,先前他们已联名保举李处耘等一干官员调任轻松的职务,这些官员曾经全是慕容延钊的麾下。
好你个慕容延钊,赵匡胤在心中怒骂一声,拱手到:“启禀皇上,京察细则既已出台,还请皇上指定主持人选,也好尽早开始京察,将那些不合格的官员清除出去。”
柴宗训顺着他的话说到:“宋王可有举荐?”
韩通出列,与赵匡胤一起执礼到:“皇上,臣等举荐齐王慕容延钊,齐王在朝中素来德高望重,有他主持京察,臣等心服口服。”
柴宗训微微皱眉:“可齐王要去并州为父迁坟,不日便要出发,如何主持京察?”
“皇上,”赵匡胤说到:“迁坟之事可暂缓,但京察已是刻不容缓。”
柴宗训有些为难:“可数千年来,我中原皆以仁孝治天下,朕岂能阻臣子尽孝?”
“皇上,”赵匡胤被人卖了很不爽,所以言辞有些操切:“所谓自古忠孝两难全,齐王既是朝中重臣,当以忠君为先,况臣等所请,并非不让齐王为父迁坟,只是暂缓而已,待京察一过,再去迁坟不迟。”
这话让柴宗训有些不满意,他索性说到:“可朕观齐王似乎无意主持京察,否则为何要在此时告假?”
“皇上,”赵匡胤呼到:“只须皇上圣旨一下,齐王他不敢不从。”
柴宗训冷哼一声:“宋王这是在教朕做事?”
“皇上,”赵匡胤有些咄咄逼人:“恕臣斗胆直言,除了齐王慕容延钊,任何人主持京察,都不会让人心服。”
赵匡胤的亲信铁杆刘坦出列到:“臣附议。”
韩通和向承甫也急忙跟着说到:“臣等附议。”
眼见底下这群人异口同声,柴宗训的痞劲又上来了:“既然卿等嘱意齐王,那便去请他吧。按日程,他今日正出发,卿等若是快些,应该能将他追回来。”
城外十里长亭,因家中多有不便,李处耘带着一干官员在此为慕容延钊送行。
送行酒下肚,慕容延钊问到:“正元,本王将你调任闲职,你不会怪罪本王吧。”
李处耘连忙说到:“此次荆南之事,下官本负有失察之责,多亏齐王多方斡旋,能保住一条命尚属幸事,焉敢有其他奢望。”
慕容延钊看着其他官员:“他们呢?他们可不像你,该负什么责任。”
李处耘说到:“他们知道齐王此举定有深意,自不会有什么怨言。”
慕容延钊点点头:“是的,本王此举正是在保护尔等。咱们这个皇上,刚愎得很,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而且还得有结果。”
“此次京察,必会有大批官员落马,尔等所处的职务,所担职责不大,京察必不会很严,待京察过后,官复原职,甚至有所升迁都不难。”
李处耘拱手到:“齐王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一旁的慕容德丰此时才知道,怪不得慕容延钊一口答应在京察时对韩通赵匡胤的门生故旧给与照顾,原来是跟这儿等着呢。
寻常的时候,慕容延钊一副没有心机不与人争的样子,但只要涉及到保全自家富贵,他的智商即刻占满高地。
“好了,”慕容延钊挥手到:“列位,本王送尔等一句话,京察期间一切须小心行事,不犯错就是立功。好了都不用送了,回去吧。”
“我等恭送齐王,”一群官员躬身到:“来年开春,还在此迎候齐王。”
慕容延钊挥手上车,接着叮嘱了慕容德丰几句:“日新,你要做不肖子孙,我不拦你,但你若做出有损我慕容家富贵的事出来,我也绝不容你。”
慕容德丰躬身到:“孩儿心里有数,父王请上车吧。”
慕容延钊端坐车中,淡淡说到:“走吧。”
车夫挥起鞭子,轻打在马身上,马车缓缓启动。
李处耘带着众官员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准备回城。
“休走,齐王休走。”官道上传来大呼。
“化龙,且等一等。”赵匡胤骑在马上大喝,马儿四蹄奋扬,带起一阵灰尘。
慕容延钊只当没听到,命令车夫:“继续走。”
眼看马队接近,李处耘忙站在路边,却见赵匡胤韩通二人带着一批官员急追。
赵匡胤拦在马车前呼到:“化龙,且等一等。”
慕容延钊知道避无可避,只得说到:“停车。”随即掀开帘子:“元朗,你在百忙之中仍抽空来送我,实令我感动得无以复加。”抬头又看到韩通:“啊,鲁王也来了。”
慕容延钊跳下马车:“列位情谊,慕容延钊铭感五内,来日定当图报。”
韩通是个直性子,可不愿和他兜圈子,跳下马说到:“齐王,皇上请你回去主持京察。”
“啊?真的?”慕容延钊继续装佯:“可皇上日前才准我告假回籍为父迁坟。”
“化龙,”赵匡胤也跳下马:“此次京察,非你主持不能服人心,我等已向皇上联名举荐,皇上已经恩准,所以,快快请回吧。”
慕容延钊问到:“可有圣旨?”
这下倒把赵匡胤和韩通问到了,皇上都已经同意,而且只要你愿意干就行,哪要什么圣旨?
“化龙,”赵匡胤说到:“是皇上让我等来请你的。”
慕容延钊自然不信,也不能相信:“皇上日前才准我告假,怎地今日又来请我?莫不是你诓我?且休顽笑,待明年开春回转,我再与你痛饮三百杯。”
“化龙,你可是忘了与我和鲁王的约定?”赵匡胤问到。
慕容延钊说到:“我怎会忘?只是皇上并不属意于我,我也只能徒呼奈何。”
赵匡胤低喝到:“若无圣意,我怎会来此?”
“既有圣意,那圣旨呢?”慕容延钊一摊手。
赵匡胤一怔,慕容延钊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元朗,其实我何尝不想主持京察,所以特意上了一道告假的奏折试探皇上的态度,可皇上即刻便准假,很明显,皇上心目中有其他人选,说不定就是你。”
赵匡胤说到:“可我等方才大殿之上联名举荐,皇上已准许你主持京察。”
“你那不叫联名举荐,”慕容延钊摇摇头:“说不好听一点,这叫结党把持朝政,若我真回去主持京察,不论查察出的结果如何,皇上都不会接受,还不如让皇上另选他人,届时你们再去疏通疏通,必不会有误。”
“我等三人皇上都不属意,还有何人可派?”韩通说到。
的确,韩通主保卫国土,慕容延钊主四出征战,赵匡胤主朝政,这是大周权势最为显赫的三人,若这三人都不能主持京察,还有谁能?
慕容延钊说到:“若是皇上亲自主持呢?京察之事,是由皇上提出,他亲自主持,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会,”赵匡胤沉吟一会,开口到:“皇上向来是个急性子,不注意小节,京察之事,他或会过问,但应当不会亲自主持。”
“若如此,”慕容延钊接话到:“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元朗,你快去筹划一下,看看还有谁有资格主持京察,届时找他疏通疏通,岂非比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要强得多?”
赵匡胤抬头看着慕容延钊,真是有火发不出,你将亲信都调到能避过京察的地方,然后就此过河拆桥不理我?
偏偏有些事情,只能暗箱操作,不能摆到台面来,他只能暗暗威胁到:“化龙,你既不肯主持京察,皇上也并不属意于我,我估计主持京察的差事定然会落到鲁王头上,届时若有误伤门生故旧,你可别见怪。”
韩通跟着说到:“齐王幸勿见怪。”
“绝不会,”慕容延钊说到:“二位且回吧,相送之情,本王来日定当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