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排谶语的人既然无迹可寻,柴宗训便暂且不管他,只着意于抚境安民和扩大穗都港。
趁这时候,柴宗训巡幸了穗都周边,也算故地重游吧。
不过他发现,南汉虽号称六十州,然除了穗都周边的莞郡,南海郡,鹅城人烟还算稠密外,其他地方人烟都很稀少,要么便是大山里住着的夷民和俚民。
如果要将岭南治理好,从而辐射海外诸国和西南诸夷,非得一个有大战略的人不可。而要利用好穗都港,更得修一条贯穿南北的大动脉。
游历回来,柴宗训当即召见南汉先前的一拨官员,询问打通岭南至中原道路的情况。
工部侍郎陈樵率先答到:“回皇上,岭南本有一条通往中原的大道,名大庾道,先隋唐时,中原物产便是经大庾道往穗都港,通往海外诸国,穗都市舶司便由此起。只是唐末群雄并起,大庾道因份数不同势力掌控,过往商贾屡遭盘剥,渐渐便不往此去,竟至大庾道就此荒废。”
有老路怎么也比开辟一条新路强,柴宗训大喜:“快快展开舆图,告知朕大庾道方位。”
陈樵打开地图,指着岭南东北的群山说到:“皇上,此处乃岭南五岭之一的梅岭,越过此岭,便到了南唐虔城,大庾道便在此间。商旅不仅从陆路可过,亦可由越水直入溱水而到达虔城,至虔城入长江而发往天下各地。”
“若能疏通水道,还可经越水转郁水入百越夜郎;越水继续南下,便可至安南郡。”
陈樵继续说到:“先时南汉主本欲修通大庾道,然南唐故主李璟不允,故未能成行,如今吾皇欲重修大庾道,亦须南唐主首肯。”
“此事倒也简单,”慕容德丰接话到:“皇上可降旨李煜,命其征发民夫修通大庾道,疏通溱水航道,过往商旅税赋均归南唐所有。”
陈樵摇头到:“慕容大人有所不知,往来商旅获利本就不高,若经由南唐、中原数道税收,利润更薄,便是修通此道,恐商旅也难行。”
慕容德丰淡淡一笑:“若自越水北上商旅,可由南越发放路引,过虔城时交税赋与南唐,至于我中原,不征税也罢,权当为了天下子民。”
“不征税?”陈樵惊讶到:“先前刘氏当国,国库一半以上依靠越水税赋,若吾皇不征税,则岭南救灾平乱,安抚流民,乃至于公门中人,军营兵士饷银从何而来?”
柴宗训与慕容德丰相视一笑,开口到:“陈卿家倒不必担忧,你且拿出个修复大庾道及疏浚河道的方策来,朕降旨李煜去修便是。”
陈樵虽是不解,仍拱手到:“臣遵旨。”
“好了,尔等先退下吧,”柴宗训说到:“朕与慕容少师还有其他事情商议。”
待南汉官员一走,慕容德丰笑到:“他们怎会知道皇上的宏图伟业,李煜修复大庾道,不也是替我大周在修么。”
“不征税给他点甜头,他怎会安心替我大周卖命?”慕容德丰接着说到:“修通大庾道水陆路须穿越南岭,难度极大,南唐国内必会民怨沸腾。待大庾道修通,皇上趁势收归南唐,难度要小得多。”
像慕容德丰这种有战略眼光的人,如果多几个就好了。
“慕容兄,”柴宗训开口到:“朕有个想法。”
慕容德丰拱手到:“请皇上示下。”
柴宗训说到:“岭南一地,辐射多国,朕欲再造汉唐,岭南实在太过重要。”
“皇上,臣明白,”慕容德丰接话到:“臣愿为皇上守岭南。”
柴宗训重重的点头:“朕知道,关键时候慕容兄始终都能相信。朕不仅要你守好岭南,还要你将岭南发展起来,你便说吧,不管是财还是人,要什么朕给什么。”
慕容德丰沉默一阵,开口到:“皇上,岭南本属蛮荒之地,连日来臣随驾巡幸,却觉岭南多才俊。若臣守岭南,不要财也不要人,只须皇上准臣三件事。”
“只要慕容兄能治理好岭南,莫说三件,三十件朕也答应。”
“第一件便是开岭南恩科,自岭南取士,以岭南人治岭南。只因中原数千年偏见岭南乃蛮荒之地,臣恐外官进入不肯实心任事。”
这一点倒是真的,大一统王朝之时,岭南多为流放人犯,或贬谪官员之所,多半官员至此时皆心怀怨恨,哪还有心思为老百姓办事。
“第二件便是督促李煜在两年内修复大庾道水陆路,岭南连通海外诸国,若能扩大我中原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臣敢保证,五年便可还皇上一个富庶之岭南。”
“第三,却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臣若治岭南,须有掌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只因岭南距汴梁路途遥远,信息不通,臣恐决议之时因等待汴梁消息而错失机会。”
说完慕容德丰期盼的看着柴宗训,柴宗训笑了笑:“就这三件?”
慕容德丰有些没底:“皇上,臣知若皇上答应臣,这岭南便如同国中之国……”
“朕答应你。”柴宗训不假思索的打断他:“慕容德丰上前听封。”
“臣在。”
“朕授你岭南郡公,掌岭南军政,境内大小事务均可自行裁决无须上奏,属下大小官员,若有违令者,可自行定罪。境内治安,如有需要,朕可留下背嵬军替你暂守,如无必要,你可自行募兵。另,朕还免你岭南今年税赋,并自国库拨银五十万,助你完缮穗都港口。”
慕容德丰扑通一声跪下,涕零到:“臣谢主隆恩。”
柴宗训上前将慕容德丰扶起:“慕容兄,朕便将岭南交给你了,希望朕下次巡幸岭南之时,看到的是一个不分汉夷安定富庶的岭南。”
慕容德丰再次执礼:“皇上放心,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岭南既交给慕容德丰,柴宗训现下首要之事便是令李煜修通大庾道。
三军修整数日之后,柴宗训正式下令班师回朝。
才到汴梁,柴宗训便接到一个坏消息,花蕊夫人已于日前薨逝。
当日柴宗训初得花蕊夫人之时,确实好一阵宠爱。只是花蕊夫人的思想与他相差太远,除了生理,俩人没有一丝共鸣。又因常年南征北讨,竟至渐渐忽略了她。
花蕊夫人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心灵毫无寄托,成日间郁郁寡欢,终至香消玉殒。
柴宗训好一阵伤感:“是朕负了她,打听一下她有无娘家人,找到后厚赏吧。”
处理了花蕊夫人之事,自然便要对收归南汉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调运粮草的符家,又荫封了一堆子侄。
韩通杀敌最多,赏进位凌云阁。
杨业率先登城,赐中书令。
曹彬第一个夺下城池,赐侍中。
守汴梁有功的曹翰也跟着升了一级。
朝廷一下子多了一堆使相枢相。
解决这些之后,柴宗训下了一道旨意,命南唐主李煜今夏亲自入贡。
韩通心满意足的散朝回家,这一趟征南汉,在皇上的运筹帷幄下,没花什么力气便立下大功,而且还将铁骑军收归侍卫司门下,此刻他是大周拥兵最多的统帅。
还未坐定,管家便上前禀报:“鲁王,御史中丞刘坦求见。”
刘坦是赵匡胤的亲信,先前京察之时有过交集,但韩通终归与赵匡胤不是一路人,这刘坦突然造访是为什么?
韩通懒得见:“就说本王不在府中。”
管家说到:“鲁王,小人便是这样答刘大人的,但刘大人说是散朝之后跟着鲁王的车驾一同来到府门前……”
韩通撇撇嘴:“算了算了,引他到前厅吧。”
出到前厅,刘坦便笑着拱手到:“此次收归岭南,鲁王居首功,下官特来道喜。”
韩通拱手到:“收归岭南,全赖皇上运筹帷幄,我等安敢居功。”
刘坦说到:“鲁王谦虚,目下大周谁人不知鲁王两仗尽灭南汉十数万精锐之师,引致刘氏不得不出城投降。皇上运筹帷幄,却也须鲁王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不是。”
“收归南汉,皇上已论功行赏,”韩通说到:“我等无不感激皇恩浩荡,便要恭贺,也是贺我大周新增数千里国土。”
“这个自然要贺,下官已然准备上表。”刘坦笑了笑:“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所以特来向鲁王请教。”
韩通有些不耐烦:“何事?”
刘坦说到:“鲁王杀敌最多,所以进位凌云阁,令后世永远铭记;曹太尉第一个攻陷南汉城池,赐侍中;杨太尉首登穗都,赐中书令,虽皇恩浩荡,却也无可厚非。只是下官不明白,慕容少师未曾临阵杀敌,也不曾出谋划策,便连三路大军出兵方向,也是曹太尉定下。”
“慕容少师不过居中联络,传递消息,皇上便赐他岭南郡公,且是实授,等于将刚收归的岭南赐予了他。下官想知道,这南征途中莫非发生了一些国中不知道的事情,才让皇上如此厚赏慕容少师?”
当日在岭南之时,皇上赐慕容德丰岭南郡公,韩通的确有些不自在。
不过岭南乃蛮荒之地,韩通自问镇守可以,但要答到皇上要求的不分汉夷,安定富庶的岭南,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刘坦的意思很明白了,必是朝中有人不服慕容德丰受此封赏,所以他来串联一下。
韩通虽直,却不憨,一口便回绝了刘坦:“皇上欲赏谁,如何赏,自有圣裁,本王身为臣子岂敢多问。刘大人欲知岭南曲折,可自行上书皇上。来呀,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