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巳在心里计划了一番,急忙去找李煜。
“国主,臣已探得中原虚实,特来向国主禀奏。”
李煜本不甘心就此修复大庾道,连忙问到:“如何?”
冯延巳说到:“重建大庾道,乃中原五年收唐的计划之一。”
“啊?”李煜吓得站了起来:“五年收唐?”
冯延巳回到:“是的,五年收唐方略乃岭南郡公慕容德丰提出,是中原皇帝整个再造汉唐方略的一部分。先前收幽云,便是以太行和燕山为屏障阻挡辽人,接下来中原可以在南方肆意收归各国而不受辽人侵扰。”
“中原早有征伐我大唐之意,这个想必国主是知道的。而修复大庾道,便是以征收赋税为饵,届时于来往商队中夹杂大量谍者,刺探我大唐国情军情。同时吸引我大唐子民不事生产,全都从事贸易。一旦遇上灾年,中原便会封锁长江,关闭大庾道,坐视我大唐因缺粮内乱,届时便可兵不血刃攻破江宁,此计不可谓不歹毒,国主不可不防啊。”
按战略上来说,这也并非全是臆测,便连史书上都有记载。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接壤。彼时的齐国公子小白即位不久,是为齐桓公。
齐桓公重用管仲、鲍叔牙,励精图治,使齐国迅速由乱转治,由弱变强。
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齐国开始展现出春秋霸主的苗头。
但是齐国在称霸的道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邻国鲁国就是第一个难打倒的对手。
当时鲁国发展较快,实力不容小觑,齐桓公担心来自邻国的威胁以及为成霸业不得不未雨绸缪,就向身边的管仲问计。
其时齐国和鲁国各自都生产丝绸,齐国生产的叫做齐纨,鲁国生产出来的则叫做鲁缟,这两种丝绸在当时都是闻名遐迩的商品,各国贵族们也都喜欢穿。
为削弱鲁国实力,管仲给出的办法非常简单:他下令齐国上下把以前用齐纨为面料制作的衣服都收起来,不再穿着,只穿用鲁国布料制作的衣服。
如此一道怪异的政令,让不明所以的鲁国看到了巨大商机,鲁国商贾们开始大量收购鲁缟,鲁国百姓也有很多人放弃种粮,积极加入纺织行业中。
结果次年天灾,鲁国粮食产量锐减。管仲再出奇招,命令齐国百姓不得再向鲁国购买布料制作衣服,然后又大幅度抬高粮价。
鲁国一下便慌了,先前许多人囤积的鲁缟布料开始滞销,而国内粮食又陷入短缺的困境,只得拿出大量钱款向齐国高价购粮。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鲁国经济近乎崩溃,从此再也不是齐国的对手。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齐纨鲁缟”典故。
齐相管仲要求全国官员、百姓的衣服由穿齐国的纨布改为穿鲁国的缟布,导致缟布涨价;同时禁止齐国百姓织缟布,却对鲁国开放,表面上鲁国大挣齐国的缟布钱,鲁国上下因此形成了全民织缟而放弃农业生产的跟风行动。
一年后,齐国拒绝再用鲁国的缟布,而这时鲁国陷入粮食短缺,民以食为天,为了生计鲁国不得不高价向齐国购粮,由此经济被拖垮,导致国力衰退,最终被迫签订了屈从齐国的条约。
作为一国之主,且是千古词帝,李煜自然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而这齐纨鲁缟,运用在此处,便是以大庾道赋税为饵,吸引南唐子民经商不事田间生产,倘若遇上天灾,那后果……
李煜吸了一口凉气,赞到:“太师又为寡人立一大功,若非你点破,寡人便上了中原的大当。”
顿了一下,李煜又说到:“可目下寡人身陷中原,如何才能逃得虎口?况修建大庾道乃中原国策,若不答应,他兴兵来犯,奈何?”
冯延巳早有应对之策:“国主,王爷一向主战,既如此,国主可下一道诏书,命王爷陈兵江北,随时防备中原来犯。且遂王爷当年虽是被迫逃回江宁,但仍留下不少谍者在汴梁,若有他们襄助,定能营救国主出中原。”
李煜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
议定之后,李煜下了两封诏书,一给李景达,命他加强防务,一给李景遂,让他设法调动汴梁谍者,掩护李煜出城。
柴宗训等了几日,不见回音,便再次召见李煜。
传旨的太监万华到了驿馆门外,李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奈何,奈何,若皇上今日便要个回应,寡人该如何作答?”
“国主,目下只能设法拖一拖。”冯延巳也有些慌,要是李煜扛不住,答应修复大庾道,那他就白谋划了。
李煜说到:“可已然拖了数日,皇上一定逼问呢?”
冯延巳跟着在屋里走来走去,把脑筋转到了最快,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国主,赶紧躺到床上。”
李煜苦笑到:“传旨的公公就在门外呢,寡人怎能躺在床上?”
冯延巳说到:“国主躺床上装病,皇上必不会召见。”
李煜自当上皇帝以来,常年处于无奈之中,眼下更是无奈,也只有暂且装病了。
冯延巳开门,万华走了进来,却见李煜躺在床上熟睡。
“万公公,”冯延巳说到:“国主因不服水土,已然病了几日,既是皇上召见,下官这便扶国主起来。”
万华的公鸭嗓响起:“还是别了,若是为皇上知道咱家将国主从病床上召起,必然会怪罪咱家,咱家还是赶快回去复旨吧。”
万华才出门,李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偷偷从窗子缝里看到万华离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国主,目下还不能放松。”冯延巳提醒了一句。
李煜回头问到:“为何?”
冯延巳解释到:“若得知国主有恙,皇上必会派太医为国主诊病,若为太医诊出国主装病,必会引致皇上雷霆之怒,那时便不好应对了。”
“那怎么办?”李煜又慌了。
思来想去,冯延巳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国主,待太医一来,你便服下此丸。”
这个药丸李煜认识,乃是助性之用,他疑虑到:“这个,吃得么?”
冯延巳说到:“服下此丸,必至人面红耳赤,脉搏加速,太医必诊不出国主装病。”
冯延巳这个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可惜没有用在正途上。
果然,柴宗训得知李煜生病,马上便派了太医过来。
太医望李煜面色赤红,呼吸急促,把了下脉,便说到:“必是汴梁气候燥热,国主方从温润的江南前来,有些不适应,待小人开几副去燥的药,国主服下定会无事。”
冯延巳连忙执礼到:“如此,便多谢太医了。”
太医一走,李煜泻火之后又发出圣人的感叹:“想不到寡人自诩一代词宗,竟还须此物来避祸。”
这种情况冯延巳早已习惯,国主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当然,若他是那种果断刚毅的性子,想必他冯延巳也不会得宠。
不几日,李景达回奏,措辞很不友好的质问李煜为何要放弃修复大庾道。
既然已知道中原阴谋,更该将计就计,在保证国计民生的大前提下再开放贸易,如此社稷会更稳固。
如果有大庾道的税收供给军饷,李景达保证南唐全军皆是背嵬军,届时反推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来的还有李景遂的奏折,直言汴梁谍网已被全部摧毁。当年李煜害怕得罪中原太深,对李景遂一直有压制,后来他也无心再重新组织谍网,目下无力护送李煜出中原。
“简直是大逆不道。”李煜还没发脾气,冯延巳便大喝:“一个置社稷宗庙于不顾,只想着贸易;一个眼睁睁看着君上身临险境却见死不救。王爷和遂王眼中还有没有国主?”
李煜也有些恼怒:“他日寡人归国,一定要严惩此二人。”
冯延巳心里乐开花,嘴上却说到:“国主,目下暂息雷霆之怒,还是想想如何逃脱中原吧。”
虽心中焦急,但却又不得不等待,柴宗训已然有些不耐烦。
“老董,李煜君臣此时在做什么?”
董遵诲拱手到:“回皇上,李煜与冯延巳整日待在驿馆并未外出,似乎真的有恙。”
“有恙?”柴宗训冷笑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可随他怎么玩,也逃不出朕的掌心。李煜一日不同意修复大庾道,朕便一日不放他。传旨下去,对驿馆严加看守,若丢了李煜,所有守卒以死谢罪,三族以内士人全部贬为庶人。”
董遵诲说到:“皇上何不就此收归南唐,我大周自己修建大庾道岂不更好?”
“你以为朕不想么?”柴宗训解释到:“南唐历来富庶,若要收归,须有充足准备。粮草调集,兵员集结须花去大半年,若战场再迁延,又不知要等多久。”
“况南唐收归,民心暂不属周,若征发民夫前往修复大庾道,必致生乱,如此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这迁延的时间,便是在耗费国力呀。不然朕岂会容李煜装病哄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