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柴宗训,符彦卿便带着符家子侄齐刷刷跪了下去:“请皇上为皇后和符氏一门做主。”
符彦卿更是声泪俱下:“皇上,臣幼年参军,侥幸得了几个胜仗忝居高位,日日战战兢兢,时刻记得朝廷法度和圣人教诲,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皇后不该受此报应。”
“魏王请起,”柴宗训说到:“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恶贼竟害她如此,还偷走了朕的孩子,朕一定彻查此事,将幕后真凶揪出来。”
听这语气皇上不相信皇后真的生出狸猫,符彦卿长出一口气,高呼到:“吾皇圣明。”
柴宗训问到:“目下此事是否已传开?”
“回皇上,”符彦卿说到:“当晚宫中大乱,太后情急之下派人知会了臣,臣不敢僭越,本要上奏于监国楚王,不期半途遇上汴梁留守,都察院左都御史曹大人。”
“臣将此事和盘托出,曹大人当即派兵封锁宫禁,对外宣称皇后即将临盆,为保证安全诞下皇嗣,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宫门,并严厉叮嘱宫女太监,敢透露消息者株连九族。”
“只是禁宫之内人多口杂,目下消息已然传出,很多同僚都在询问此事,臣只说皇后还未临盆,此事系造谣。因宫禁封锁,臣僚们未得实据,尚不敢造次。只是臣担忧此事瞒不了多久,若败露出来,符氏满门恐不保。”
柴宗训沉声到:“魏王勿忧,朕以为此事并非冲符氏一门,而是冲朕来的,他们在愚弄朕。目下除了皇后,朕还担忧孩子的安危,若是恶贼丧心病狂,朕……朕不敢想象。”
符彦卿反过来安慰柴宗训:“皇上,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对方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况刚出生便遭磨难,日后必有福报。”
此时黄门使上前奏到:“启禀皇上,都察院曹大人听闻圣驾回宫,现在宫门外求见。”
“快传。”
曹翰匆匆进来跪下到:“参见皇上,臣身为汴梁留守,却没能护住皇嗣,请皇上降罪。”
“卿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柴宗训说到:“平身吧。”
“谢皇上。”
柴宗训问到:“目下汴梁臣民反应如何?”
“回皇上,”曹翰说到:“目下此事只在臣僚间小范围流传,须得尽快查出真相,找到皇嗣下落,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柴宗训又问到:“卿有何发现?”
“回皇上,臣去往两个稳婆家中调查,发现其家人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搬家,证明此事早有预谋。”
“当然早有预谋了,”柴宗训说到:“买通稳婆,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不得花时间么。朕只担心,如果两个稳婆也被灭口,找不到皇嗣,皇后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接着柴宗训又皱眉到:“当日稳婆趁乱出宫,便没有一个侍卫留意么?更何况皇后分娩,乃天家头等大事,怎能随意去寻稳婆?”
“回皇上,”曹翰说到:“此两名稳婆不是随意寻找,本出自后宫,且常年帮助汴梁各王公贵族家里接生,所以臣想不通,还有何种富贵能打动她们。”
柴宗训淡淡到:“哪里还有富贵比得上天家?以朕揣测,必是留有把柄或是人身受到威胁。除了稳婆外,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曹翰拿出一个木匣:“还有此物,此是太后交与臣的。”
柴宗训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随即侧过头去,原来匣子里装着一个被剥皮的狸猫,血淋淋的让人瘆得慌。
“事情是掩盖不住的,”柴宗训说到:“在爆发之前,赶紧找到线索查出真相吧。”
天一亮,董遵诲便带着兵马下山崖寻找銮驾,同时也找到两个未来得及逃跑被摔死的黑衣人尸体。
董遵诲仔细检查尸体,发现两具尸体和昨晚战死的黑衣人尸首一样,并无特殊之处。只从手上的老茧以及攻杀进退之间能看出,这些黑衣人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遇刺的地方在两地交界。谯城归属淮南,此时因前方有战事,谯城军士都在协助运送粮草辎重,应该很好查。
过了谯城便是赵匡胤的封邑宋州,虽然赵匡胤不掌兵多年,但宋州城防军倒是有几千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皇后诞下狸猫,打击符家最终受益最大的必是赵家。
莫非这一连串的阴谋都是赵匡胤所为?还有南唐出降之事,莫非李煜早与赵家暗通款曲?
“尔等好生看护这些尸体,运送至汴梁。”董遵诲吩咐军士到:“本统领先走一步,将此间情形尽快奏报与皇上。”
前往受降的赵德昭已然到了江宁,但他现在很难堪。
因为潘仁美已率着大军赶到城下,北面的韩通趁着汛期已过,已然铁船开道,率着大军就要登陆。也就是说,即便赵德昭不来,周师也能轻松攻下江宁来。
曹彬这边还好,潘仁美的灵州军简直要闹翻天,一群校尉统领在营内争论不休。
“太尉,我等随太尉自灵州出发,转战数千里,眼看就要拿下江宁,却无端冒出个赵德昭来。战场杀敌不见踪影,抢功劳倒是跑得挺快。便是太尉心服,我等却是不服。”
“还有那李煜,仿佛与赵德昭串通好一般,竟然威胁朝廷。我等既能打下江宁,也能重建一个江宁,何须他赵德昭?”
潘仁美其实也很不爽,但身为主帅,皇上圣旨已下,只能不停安抚这些人:“江宁毕竟数百年古都,里面古迹甚多,我等若是轻易率军杀进去不慎将古迹损坏,那可是一大损失。”
“太尉,那古迹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留着有何用?照我说,只要城中女子留下,其余人物尽皆毁去也无妨。”
“胡扯,”潘仁美喝到:“便是攻进城去,我军难保死伤,你能肯定死的一定不是你吗?”
校尉反驳到:“太尉,若能攻下江宁城,末将便是死去,朝廷也必会抚恤妻儿,怎么着也比眼睁睁看着人抢功好。”
“少扯淡,”潘仁美喝到:“抚恤妻儿等于送给别人,怕是你做鬼都不得安宁,还是快滚回去练兵吧,该给你的功劳皇上不会少的。”
赵德昭知道各军都看他不爽,他也不想迁延,当即知会一声后进了江宁城。
才到宫门外,便有太监迎上来说到:“赵公子,有故人求见。”
赵德昭心中一紧,南唐的故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太监带着赵德昭穿过宫门,走进一旁的林荫小道,几经曲折后蓦然抬头,却见湖心亭中一个倩影,正是他午夜梦回时忆起的那一个。
赵德昭快步近前,颤抖着声音问到:“姑娘近来可好?”
倩影回过身来,不是嘉敏还有谁?她回眸一笑,晶亮的双眸令赵德昭顿时沦陷。
“劳公子记挂,嘉敏还好。汴梁一别数年,公子风采不减当年。”
赵德昭虽跟着赵普学了很多厚黑之术,有时候其他人谈起嘉敏他也可以不屑一顾,但此时面对面,他仍像初见时那般局促:“姑娘谬赞。”
嘉敏大方一笑:“公子请坐,说起来当年我还与公子有婚约呢,既然到此,就不须拘束。”
事后赵德昭能感觉出,嘉敏之所以愿意入府做小,不过是为了利用他,或者离间他父子关系。但赵德昭竟然一点也不恨她,甚至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公子,”嘉敏又说到:“稍后便让国主奉出国书,与公子一道出城投降。公子立此不世之功,将来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赵德昭摇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岂敢贪天之功?此番收归南唐,实是皇上庙算准确,三军用命,更兼国主深明大义,在下何敢称功。”
在嘉敏面前,赵德昭一直有些自卑。受南唐风气影响,嘉敏很是喜爱诗文,偏偏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元夕》压了下去,后来被韩智兴在湖上逼住,也是皇上出手解困。
赵德昭也能感觉到,嘉敏很倾慕皇上的才华。当日撮合他俩,更像是皇上的一种施舍。
如此种种仿佛是在告诉赵德昭,你不行。这对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所以才让他在内心里与柴宗训有很大的隔阂。
“公子过谦了,”嘉敏说到:“我一直觉得公子经济之才不在慕容德丰之下,所以才力主让国主向公子投降,以期江南在公子的主政下,能一改先前之疲敝,达到政治清明、物阜民丰的治世。”
“啊,”赵德昭讶然到:“难怪在下一直疑惑,为何国主要向素无瓜葛的我投降,原来姑娘是幕后推手。”
嘉敏淡淡一笑:“真的素无瓜葛吗?”
赵德昭面上一红,以为她说的是喜欢她的事,其实嘉敏说的是当日协助冯延巳阻拦修复大庾道之事。
此时李煜带着大批官员前来,赵德昭忙迎上去施了一礼:“参见国主。”
李煜似是刚刚哭过,眼圈红红的回了一礼:“见过赵大人,还请赵大人今后善待我江南黎庶,李煜在此感激不尽。”
“国主放心,”赵德昭说到:“不论中原与蜀中或荆南,凡故汉唐土地之上的子民,皇上都是一视同仁,这些是有目共睹的。”
李煜轻拭眼角:“既如此,我等也不敢迁延,这便出城归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