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训来到中宫,此时天色已晚,房间内的光芒却晃得人眼花。
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以及各种珠宝首饰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是干什么?”柴宗训问到:“炫富吗?”
符昭一副认真的样子:“官家,我知道你等着钱使,我整理了一下嫁妆,当年大婚之时爷爷曾准备百万,这两年因我不善持家理财,就只剩这些了。也许青鸾紫月她们手上还有一点,我已经快马通知赶紧运往汴梁,你看看能填多少窟窿。”
一旁侍女红袖说到:“娘娘,奴婢方才清点了一下,大约还剩二十多万。”
“我怎么能花你的嫁妆,”柴宗训拒绝到:“放心吧,我有办法处理的。”
“官家,”符昭说到:“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眼下先渡过这个难关,待将来银子充足了,官家疼惜我,再还给我也是一样。”
柴宗训直摇头:“梓潼尽管放心,且将这些收起来。大丈夫岂能被这点难题打倒?你尽管放心,看我如何渡过此次难关。”
“官家…”
“梓潼勿要再说,将永崎抱出来,我父子亲近亲近。”
在宫中逗留一会,太监万华过来禀报到:“皇上,按你的旨意,一百个大箱已准备好了,何大人和董指挥也已到了宫门外。”
柴宗训起身到:“好,咱们这就装银子去。”
董遵诲和何辉一起进殿:“参见皇上。”
“平身,”柴宗训问到:“何卿,造作局的锡料铅料多不多?”
“回皇上,”何辉说到:“锡料铅料平常用的不多,也比较易得,目下已占满库房。”
“好,”柴宗训吩咐到:“老董,你带着侍卫将造作局的锡料铅料装进大车,装个八分满,随后再将车赶回宫中,此事一定要保密,胆敢外传者,格杀勿论。”
何辉有些诧异:“皇上这是要作甚?”
“银行挤兑,”柴宗训说到:“银库银子不足,朕需要用锡料稳住人心。”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锡也是很值钱的,只是没有银子值钱而已。
按照柴宗训的旨意,董遵诲带着侍卫将锡料铅料装进大车后,又回到宫中,将箱子表面装满银子。
“魏枢相,稍后你亲自押着大车出发前往银行,一路将箱盖打开,让百姓看到。”
“臣遵旨。”
御街上百姓越集越多,整个街上灯火通明,银行门口更是如同白昼一般。
正在此时,宫门突然打开,魏仁浦和董遵诲当先并行出来,身后是一排排双马并辔的大车,两边面色冷峻的护卫鱼贯而出。
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阵骚动。
大车箱子里反射出光芒,有好奇的爬上屋檐上一看,随即大呼:“啊,银子,是银子,这一个大箱至少两万两。”
听说是银子,更多百姓爬到高处去看,有行家看着车辙和车轮说到:“一车不少于两万,这连绵不绝的大车,这次到底运了多少银子?”
董遵诲在前面大喝:“让开,让开,想取银子的让开。”
魏仁浦也大呼到:“乡亲们,银子已运来啦,若要取银子的,让开路来。明日一早,银行开门后依次取用。”
车辆逶迤而过,好事者数了数,整整一百辆。每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反射出白花花的光芒。
按一辆车两万两,一百辆足足有二百万两银子。
好在银行用的是兵部的衙门,有一个演武场可以用来停这些银子。
控鹤军的苟三看到这情形,得意到:“如何?皇上和曹大人怎会骗我等银子,看看这些大车,几辆便足够我等取钱。我看此事分明是有人从中作祟,各位切勿上了当。”
同行的几个兵丁商议一会后说到:“银子虽是够的,但我等还须看看,有没有其他变数。”
“我等不过存了些散碎银两而已,到时凭存折来取便可,还能有何变数?”苟三说到:“倒是军中的弟兄还等着消息,倘是我等回得晚了,营中发生什么事情,须尔等一力承担。”
出来的时候营中的状况是清楚的,若是弟兄们等得不耐烦,造成什么后果,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既是有钱,我等赶紧将消息带回去,让弟兄们安心。”
与控鹤军兵士抱有相同想法的民众也不少,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银行里的银子全给借贷出去,取不出钱来。
眼下既是有钱,又何苦在这里熬夜?
有人动摇之后,接下来大批民众开始动摇。
一个中年文士站在人群中说到:“我等皆是大周子民,君父怎会骗我等的钱?况皇上登基十数载,哪一桩哪一件举措不是为了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没有皇上,我等哪来的银子存银行?”
“大家还是莫要听那等小人挑唆,在此空熬夜,都回去吧,回去吧。”
旁边一人接话到:“皇上圣明,天下万民皆知,只是这署理银行的官员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怕就怕他欺上瞒下,让我等辛苦积攒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署理银行的魏大人,三朝元老,一生为人中正,更不会欺压老百姓。”
“说是这样说,那谁知道呢。”
“眼下大周国力蒸蒸日上,皇上怎会有欺瞒子民的举措。你们走不走随便,反正我是走了。”
文士一走,带走了大批的民众。
还是有大批民众滞留在御街上,更有一些处在摇摆之中。
此时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到:“反正皇上有旨意,银子随存随取,取银又不犯法。为求安心,我还是将银子取出来再说,大不了过几日再存进去。虽然有些麻烦,还损失了些利息,但起码不用担心银子会出问题。”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终于坚定决心,留在了原地。
不过看到银子之后,民众已经安下心来,不再吵嚷,只等着天亮之后银行开门取钱。
皇城城楼上。
柴宗训一直看着御街上的动静,赵匡胤和符彦卿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皇上,夜已经很深了,”符彦卿开口到:“局势已然稳定,皇上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柴宗训回头歉然一笑:“魏王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要陪着朕熬夜,既是局势稳定,魏王还请先回去休息吧。”
“皇上不走,老臣怎么好意思走。”
“无妨,魏王是长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柴宗训也作势要走。
符彦卿执礼到:“既如此,老臣告退。”
符彦卿走后不久,赵匡胤又开口到:“皇上,民众并无吵嚷,皇上之计已然奏效,当可高枕无忧啦。”
“高枕无忧?”柴宗训苦笑到:“眼下只是暂时安抚住民心而已,七日后大户的预约取款,才是真正的考验。国库、内库已然清空,朝中官员预存的银子不过杯水车薪,朕当真不知道,还可以从哪里变出银子来。”
“皇上,”赵匡胤突然提高音量:“臣有本奏。”
柴宗训淡淡到:“都这个时候了,就不须这些繁文缛节了,宋王有话直说吧。”
“皇上,”赵匡胤说到:“臣以为,银行之事从一开始便不能与皇上威严绑在一起。如今竟因魏仁浦误中圈套,以至于民众对皇上多有怨言,令皇上威严受损,实是大为不该。”
“待眼下这个坎过去之后,皇上还应尽早与银行切分清楚。皇上办银行的初衷、方策,都是为造福百姓,只因官员贯彻圣旨之时出了偏差,才导致误会丛生。”
柴宗训淡淡一笑:“万方有罪,皆在朕躬。朕岂不知银行若有失误,会损伤皇家威严?只是银行若非与皇家威严绑在一起,如何让民众相信,并放心存银?”
“皇上,此事分明就是魏仁浦之过。”赵匡胤说到:“若是放贷之时,不要那么急切,循序渐进慢慢来,怎会发生如此变故?”
柴宗训长出一口气:“魏枢相也只是想帮助更多的老百姓而已,错只错在老天爷,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长江溃堤。”
魏仁浦急匆匆的上了城楼,才半日光景,他就像老了十岁一般。步履蹒跚,原本花白的须发竟已变得全白。
“皇上,”魏仁浦掏出一个账簿:“按银行差役结算,若控鹤军士卒不来取钱,二十万银子刚好够那些小户取钱,只是那些大户若是前来预约取银,七日后须得二百多万银子,方能足够。”
柴宗训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方才经过御街之时,老百姓议论皇上如何如何的话让魏仁浦心如刀绞,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臣罪大恶极,以至于有损皇上圣德,还请吾皇将臣治罪,以平民心。”
柴宗训急忙将魏仁浦扶了起来:“枢相,以后不要这样了。枢相一心辅佐朕,为了百姓甚至不惜一世清名,又何罪之有?”
“要说罪,罪在朕操之过急,罪在那些反对银行煽风点火之人,待此事平息,朕定不会放过他们。眼下民心暂时平定,枢相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这几日还有恶仗要打呢。”
“皇上,那二百多万银子怎么办?”魏仁浦怎能放心去休息。
柴宗训故作轻松一笑:“枢相但请放心,朕是谁啊,德盖三皇,功过五帝,岂能被这区区二百多万银子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