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训只记得辽国皇位更替很乱,不太了解其中的细节。只按既定计划,派遣铁骑军前锋营统领刘廷率本部,以及来援的幽云军一部埋伏在路上,只等耶律喜隐钻进圈套。
耶律喜隐大军驻扎安州,他每日却只知饮酒作乐,丝毫没有出兵之意,这可急坏了耶律贤的亲信韩德让。
这日耶律喜隐正在酒肆与几个宗室豪饮,外间却一阵骚动。
宗室耶律葛只高声喝到:“何人在此喧哗?”
只见韩德让推门进来怒斥到:“皇上身陷重围,尔等竟还有心在此寻欢作乐…”
“你是个什么东西,”耶律葛只一拍桌子站起来:“敢管大王们的事。”
“大王?”韩德让丝毫不惧:“似尔等这般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放肆,”耶律葛只拔出大刀:“你不过一个马奴而已,侥幸得宠,便该向主子们摇尾乞怜,如今竟敢犯上作乱,看本王不宰了你。”
“诶,”耶律喜隐起身拦阻到:“葛只大王何必动怒,韩大人也是一片忠心哩。”接着他又转头到:“韩大人暂息雷霆之怒,非是本王不欲救驾,只是周师将锦州重重围困却不攻城,必是在半途设了伏兵,单等大军去援救,杀个措手不及哩。”
韩德让说到:“圣驾被困,莫说伏兵,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该去闯。”
“说得轻巧,”耶律葛只插了一句:“你怎不去闯?被困的可是你的主子呢。”
韩德让充满悲愤,不是他不愿意闯,只是当初订立防御战略时,由他带三万兵马防控辽口沿岸。
谁知周师竟从积利州无人区登陆,将他防守海岸的三万人马击溃,如今虽收拢多时,却也不过一万多人。
周师铁骑军八万人,又有火炮火铳相助,这一万多人冲过去连塞牙缝都不够。
“宋王殿下,”韩德让呼到:“倘殿下即时出兵援救锦州,韩德让愿为先锋。”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可以在前面为你趟雷。
耶律喜隐当即应承:“好,既是韩枢密愿为先锋,本王再不迟疑,即刻发兵锦州救驾。”
韩德让当即回去整顿兵马,耶律喜隐虽是援军统领,但这兵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算是宗室联军。
听说他要去救驾,耶律葛只第一个不愿意:“喜隐,你我虽同为宗室,我知你心意,你也知道我来此只是迫于压力,什么救驾不救驾,可不关我事。”
耶律喜隐阴阴一笑:“倘不去救驾,韩德让怎么会死呢?想那韩德让,一味的谄媚惑主,推行什么汉化,大肆削弱我等兵权,使我等再也无力单独与皇上对抗,如今天赐良机,本王便先断明扆(耶律贤字)一条臂膀再说。”
“本王就说你怎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耶律葛只笑到:“好,只要能杀了韩德让,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余宗室,交给本王啦。”
宗室联军加上韩德让军,兵力总计超过十万,浩浩荡荡往辽泽进发,准备解锦州之围。
韩德让的副将宁鸣颇为担忧:“大人,那耶律喜隐一向有不臣之心,怎会如此爽快答应你前去救驾,此中恐防有诈。”
韩德让唯有苦笑:“我怎不知其中有诈?可圣驾被困,即便明知是死,我也只能一往无前。”
“听说定下此围困圣驾之计的是中原皇帝,”宁鸣说到:“想不到其用心如此阴险,不光大人,想来休哥大王,斜轸大王也明知是计,却不得不往圈套里钻。”
韩德让想起十多年前瀛洲客栈的相遇,六岁时即有此心智,如今布下这般天罗地网也算正常。中原大乱百年,合该换来此等人物出世,只是不幸的是,被大辽遇上。
“宁鸣,”韩德让说到:“周师在前面必有埋伏,稍后大战之时,先由我抵御一阵,你可回中军催宋王出战。”
“大人,”宁鸣说到:“末将恐自身分量不足,宋王不予理会,还是由末将御敌,大人前往中军吧。”
韩德让摇摇头:“我本答应宋王为先锋,倘缩回中军,恐为他耻笑贪生怕死,更不会出战。不管怎么说,我韩氏世代忠于大辽,皇上颇为信任,又与休哥大王交好,宋王倘要置我于死地也得掂量掂量。”
“再说周师既要困住锦州城,又要分兵抵御大辽援兵,想来应当兵力不足,”韩德让安慰到:“说不定我一番冲锋下来,就能冲开包围圈,只是让宋王给我掠阵而已。”
“大人…”宁鸣一脸悲壮。
韩德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转头便率大军往前冲去。
围点打援既属阴谋,此时却被柴宗训玩成了阳谋。辽人都知道前往援救的路上必有埋伏,却又不得不往埋伏里冲。
当然,如果此时辽国有个于少保,当机立断奉耶律贤长子耶律隆绪为帝,遥尊耶律贤为太上皇,令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组织兵力在外围与周师对抗。
长时间的干耗,客场作战的周师肯定耗不起,说不准连安州都不要便撤兵走人。
但一个摆脱茹毛饮血不久的部落,怎会有于少保的政治智慧和魄力?所以,于少保千古。
扯远了,韩德让率兵前行不远,进入一条山谷。
为什么又是山谷?因为这里本是丘陵地带,不走山谷难道翻越大山?
韩德让举起手掌,回头大喝到:“此间地形险峻,各军小心,须防有周师埋伏。”
幸好山谷并不算长,后军进谷之时,前军已看到谷口。
韩德让一直小心翼翼,军士也异常戒备,即便看到谷口,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轰…”头上忽地一声巨响,军士抬头,只见无数周师士卒在山上喊打喊杀的冒出来。
“果然有埋伏,”韩德让喝到:“戒备,戒备。”
山上前锋营统领刘廷令旗一挥,数不清的原木巨石往下掉落。
辽军虽遭埋伏,却也并不慌乱,即行结阵抵御。
虽是不慌,但人力岂能与自然相抗,那些巨石原木从山上滚落的力道,结阵根本抵御不住,许多辽兵被砸得血肉模糊,身首异处。
刘廷自木箱里拿出一颗改造过的炮弹,命兵士点燃引线用力往下扔。火炮要用来守城,但炮弹运上山还是挺轻松的。
炮弹掉落山谷之后仍在冒烟,有辽军士卒上前查看,韩德让急切大喝到:“闪开。”却已来不及,一群军士被炸上了天。
接二连三的炮弹从山上丢下来,这可不是结阵便能阻挡的,辽军急忙散开躲避,慌乱间相互挤压踩踏,踩死踩伤不计其数。
韩德让率军抵抗半天,却不见援军信号,心中虽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士卒死伤无数,周师只管轻松的砸石头放原木淋火油扔炮弹,辽军却仍无援军踪迹,韩德让明白今日算交代在这了,狂喝一声后勒马便往山上冲去。
士卒刚要推石头,刘廷拦阻到:“皇上有旨,此人要抓活的。擂鼓助阵,看本统领生擒韩德让。”
宁鸣听到前方喊杀声震天,狼烟遮天蔽日,明白韩德让中了埋伏,急忙跑回中军帐搬救兵。
“宋王,葛只大王,韩大人在前方山谷中了周师埋伏,还请两位大王速速发兵援救。”
耶律喜隐当即起身大喝:“大军开拔,随本王前往援救韩大人。”
耶律葛只却拦阻到:“宋王,倘是韩大人中了埋伏,必有喊杀声,为何本王什么都没听到?”
宁鸣急到:“大王不信出帐一观,韩大人已放出狼烟,请大王速速发兵援救。”
耶律葛只倒还真的出帐看了看天,西南方向果然狼烟滚滚,不过作为奸臣,睁眼说瞎话是必备本领:“哪有什么狼烟,不过是阴天而已,宁统领多虑了。”
随后跟出来的耶律喜隐说到:“既是阴天,那韩大人就是没事咯,按照既定出兵计划,大军明日再开拔吧。”
“二位大王,”宁鸣扑通一声跪下:“求求二位大王,发兵援救韩大人吧,末将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大王的恩情。”
耶律葛只不屑到:“尔等本为我家马奴,一世为奴,世世为奴,说这等话有甚用?”
宁鸣忽地起身拔出大刀,如今危急时刻,已不能用寻常之法对待。
耶律葛只急忙后退:“你要做什么?”
宁鸣充满悲愤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怒喝到:“倘你不发兵就韩大人,我即刻便宰了你。”
“反了你了,”耶律葛只同样拔出弯刀:“来呀,给本王拿下剁了喂狗。”
一群侍卫围了上来,宁鸣敌不过,破口大骂:“尔等鬼蜮小人,哄骗韩大人发兵,眼见韩大人中了埋伏却见死不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聒噪。”耶律葛只猛的挥刀,宁鸣头颅被砍下来,热血溅了耶律葛只一身。
韩德让冲到半途,却因马腿磕断,不得不跳下马来继续向前冲。
此时刘廷却从山上迎下来,挺枪被刺。
“来得好。”韩德让大呼一声,与刘廷交上了阵。
韩德让虽不识刘廷,却认得这身盔甲,至少是统领以上。他早已做好阵亡准备,倘能拉上一个周师统领垫背,也算为皇上尽忠了。所以出手招招狠辣,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刘廷是刘光义手下第一统领,刘光义号称大周第一猛将,可只身顶开城门,刘廷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俩人一时斗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终是韩德让行军谷中耗费太多心力,冲上山来又花了许多体力,斗了两三百招便有些后继乏力。
韩德让自知再打下去必败,便故意卖了个破绽,待刘廷来攻时与其同归于尽。
刘廷果然挺枪刺来,韩德让大喜,刚要出手,哪知刘廷改刺为扫,一下击中韩德让前胸。
韩德让气息被打乱,刘廷趁此机会回身又是一扫,正中韩德让后背,一下将他打趴在地。此时围观兵士蜂拥而上,将韩德让按倒在地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