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是像我这样码后面忘前面的话,一定还记得当初征南唐之时,造作局做出了四艘铁船。
拉希德看到的具有‘远程投射能力’的石炮,也是那时候装上去的,原因是当时火炮才刚起步,来不及装到铁船上去。
直到樊若水来投,造作局的造船技术才大大改进,以铁为龙骨,连接处以铁皮包裹,大大减轻船身重量,使船速更快,装载更多,也降低了造船难度,节省很多铁料。
而先期造出的四艘铁船,可谓命途多舛。
虽然在两船相撞时铁船具有绝对的优势,但速度追不上,如何撞击?迎面去撞也因速度太低很容易就被避开。
一开始这船装的是石炮,又因速度太低各军都嫌弃,火炮出来后也没谁想着给它装上,于是这四艘船便游弋长江,权当护航吧。
再后来沿岸都有了银行,实在没必要护航,只好开到松江去当教练船。
谁知因为铁船太过笨重,兵士操作时不慎让两船相撞,当场就废了一艘,拖回了造作局回炉重造。
剩下三艘继续做教练船,但没想到的是这铁虽然结实,但他不抗海水。没出两年,又一艘船被腐蚀脱底,直接沉入大海。
剩下两艘,原本要拖到积利州进行拆解,却因为柴宗训一封密旨,抓紧翻新安装火炮后接待大食客人。
此刻拉希德想要采买的,便是其中一艘。
“不行,”柴宗训一口拒绝:“旗舰怎能售卖?除了旗舰外,这大海之上你看到的船可以任选。”
“苏公子,”拉希德说到:“方才在岸上之时,你明明说过只要本王出得起价,海上的船可以任选,莫非你要食言不成?”
“非是我要食言,”柴宗训解释到:“这铁舰我大周才有两艘,一艘为先鲁王韩通的旗舰,另一艘为现铁骑军主帅刘光义的旗舰,且铸造工艺太过繁琐,以后都不会再造,所以不会售卖。”
“既是这样的话,”拉希德略一迟疑:“就要脚下这艘吧。”
“可以,”柴宗训满口答应:“这艘白银二百万两,收到银子,这船就是你的,你可以直接开回大食。”
拉希德所谓买脚下这艘,不过是试探而已。柴宗训的态度令拉希德更加想买铁船,而且还是两艘一起采买,一艘用以拆解研究仿制,另一艘当样品的同时还可自用。
不过买船不是买白菜,拉希德自然要谨慎一些:“苏公子,本王有一事不明,先前本王以使者身份与中原宋王谈判,却遭他一口拒绝,为何苏公子却能轻易同意卖船?”
不待柴宗训回答,拉希德继续问到:“贵朝都察院的曹大人同为皇上宠臣,一开始也不愿卖船,为何现在却不做声?本王也曾遍览中原重臣履历,却并未见到姓苏之人,苏公子究竟是何人?”
柴宗训淡淡一笑:“亲王似乎对我中原很是了解。”
“了解不敢,只是中原有句老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那请问亲王是否听说过李太白这个名字?”
“谪仙人李太白,本王自然听说过,但与苏公子身份有何干?”
柴宗训不答,仍是问到:“那么李太白令贵妃斟酒,力士脱靴的事,亲王又听说过没有呢。”
唐时虽与大食在怛罗斯打了一仗,但两国的交往一直频繁,拉希德出使中原,自然先做过一番了解:“这些事本王也曾在典籍上见过。”
柴宗训说到:“倘今上为玄宗,则本公子便是令贵妃斟酒,力士脱靴的李太白,区区一轮船,算得了什么。”
董遵诲也跟着附和一句:“我家公子本不参与朝政,亲王在朝中自然打听不到。但亲王只须去教坊司听听,哪个宫娥口中吟唱的不是我家公子的词。”
拉希德厘清这句话的意思,执礼到:“原来苏公子还是位大才子,失敬失敬。”
柴宗训说到:“咱们还是说正事,脚下这艘轮船,二百万白银不议价,见到银子亲王便可将船开回大食。”
拉希德从来就没想过要这艘船,便设法拖延到:“苏公子,本王此次出使本为国是,何曾带这么多银两在身上。”
柴宗训当即变了颜色:“既是没带银子,那还谈什么,简直浪费本公子的时间。老董,咱们走。亲王,你可得记得,本公子答应你的事已然做到,皇上同意售卖轮船给大食,然而是你自家没带银子,所以导致交易失败,可不要再迁怒其他人。”
市场转换,买方市场变成了卖方市场,拉希德一下就慌神:“苏公子留步,这银子的事好说,只是这船,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有什么商量的,你自己看准,愿买则买,不买就算,本公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拉希德连忙上前小声到:“苏公子,咱们岸上去谈吧。”
松江此时也是中原对外联络的大港,集市上自是繁华异常,待到上岸之时已是天黑。
拉希德特地找了一间上好的酒馆:“苏公子,本王听说中原文人雅士大多好酒,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苏公子喝上一杯?”
柴宗训问到:“你究竟要干什么?喝酒还是买船?”
“这两件事并不矛盾,”拉希德说到:“咱们可以边喝边谈。”
柴宗训率先走进酒馆:“来吧,你想怎么谈都可以。”
随行的董遵诲和阿杜拉一起进去,四人方坐定,小二上了酒菜,就有老鸨子凑上前谄媚到:“哟,四位大爷是第一次来吧。”
阿杜拉狠狠的看了一眼老鸨子雪白的胸脯:“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尽管上上来。”
老鸨子一笑,掉了一桌子粉:“几位大爷可爱听曲儿?我们这的彩云姑娘,嗓子可比夜莺都要好呢。”
阿杜拉也不懂这些,只问到:“什么曲儿?”
老鸨子说到:“彩云姑娘唱的,可都是汴梁苏公子的词儿,新近还学了一首苏公子的新作《明月几时有》,除了汴梁和这里,你都没地儿听去。”
拉希德忽地抬头:“苏公子的大作很多人听么?”
“哟,”老鸨子凑了过去:“看这位爷的打扮,不是中原人吧,中原唱曲儿的,倘是不会唱苏公子的词儿,那叫什么唱曲的。”
“好,”拉希德掏出一锭银子:“叫几个唱曲儿的姑娘来,唱得好了本大爷还有赏。”
老鸨子见钱眼开,一把将银锭塞进怀里:“大爷少待,奴家马上替几位大爷安排。”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个拿琵琶的女子进来,女子微微一礼,拨动琵琶弦,姑娘们舞了起来,女子开口就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拉希德仔细侧耳倾听,虽然不懂词中意思,但听起来颇有一番韵味,令人觉得清丽脱俗。
一曲唱罢,拉希德再次拿出一锭银子:“接着唱,唱到我叫停为止。”
女子继续唱,拉希德却也不再怀疑柴宗训的身份,毕竟整个中原都唱他的词作,想来也确如李太白那样的大才子。
可惜这次带来的贡品都交给了中原朝廷,唯一的两颗夜明珠也被姓何的骗了去,没有宝物贿赂,拉希德只得举起酒杯:“苏公子,让我们为李太白干一杯。”
“为大食与中原的友谊干一杯。”
“为了这次的交易干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柴宗训喝得很兴奋,拉希德看在眼里,开口到:“看来苏公子也是爱酒之人。”
柴宗训猛灌一大杯:“本公子一爱诗文,二爱酒,除此之外别无他好。什么金钱美女,于本公子如浮云。”
“好一个金钱美女如浮云,”拉希德举起酒杯:“来,为了苏公子的洒脱,再干一杯。”
所谓酒桌上‘初尝时轻言细语,微醺时豪言壮语,大醉时胡言乱语,断片时不言不语’,柴宗训此时已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竟扯开腰带起身要与拉希德拼酒。
拉希德也是豪情万丈,连着与柴宗训干了三大杯。
喝完之后柴宗训亲自倒酒,俩人已然称兄道弟起来。
“苏公子,本王怕是不能再喝了。”
“喝,尽管喝,今日不醉不许出这个门。”
“啊呀,苏公子有些强人所难啦。”
“不喝这轮船不卖与你。”
说到轮船,拉希德顺着杆儿往上爬:“苏公子,那铁轮船当真不卖么?”
柴宗训大喇喇的拍拍他的肩:“亲王大哥,铁轮船不是不卖,是卖给你也没用,你还是买其他船吧。”
一旁清醒的董遵诲赶紧低喝到:“公子,你醉了。”
“诶,”拉希德说到:“董兄切勿打断本王与苏公子交谈。苏公子,你且说说,那铁轮船本王为何不能买?”
“第一,铁轮船造价太高,你买不起”柴宗训断断续续说到:“第二,铁轮船上的技术是我大周目下最先进的,就连大周都没多少工匠会操作,大食人更是不行。你买船回去不就为仿造吗,要是造不出来,你买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