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的一声,兵刃剧烈的撞击声在夜色中响起。
短剑架住了劈下来的长剑,因为对撞的力道太过于猛烈,以至于双方剑刃都残留着一瞬间的余震,发出低低的嗡鸣之声。
厚厚的云层飘过来,将明月挡住。
大地再度变得一片漆黑,看不清人脸,只能隐隐看见对方身体的轮廓。
趁这一瞬间,弥亚转身要去拿和披风放在一起的匕首。他刚走了一步,突然啪嗒一声,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一个漆黑的面具躺在石地上,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
他心里一动,将面具捡起来,手中的面具只有小孩的巴掌大,仅仅能挡住小半边脸。
铿锵!
又是一声兵刃的撞击声。
刀刃硬生生地摩擦开,黑夜中火星四溅,那种猛烈撞击的灼热感仿佛透过空气传过来。
握着黑色金属面具,弥亚抬头看去。
月光虽然被云层挡住,但是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能看清来人有着一头金发。
法埃尔,停手。
弥亚的话一落音,正一剑凶猛地向敌人刺去的黑发侍从手一顿。
他二话不说,收回剑,后退一步。
只是,他整个人仍然站在弥亚之前,牢牢地将弥亚挡在自己身后。
黑发侍从身躯高大丝毫不逊于萨尔狄斯,甚至于体型比起还要魁梧上几分。
他身穿漆黑的盔甲,露在外面的上臂结实的肌肉微微鼓起,强而有力。
黑色略卷的短发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年轻男子的脸部轮廓坚毅而又深邃,警惕的盯着萨尔狄斯的黑眸深处闪动着野兽般的凶光。
他站在黑夜之中,宛如一头矗立在夜色中的黑色巨狼,对意图袭击它主人的敌人露出森森獠牙。
长剑横在身前,他沉默地站在他的主人身前。
他的身躯本就高大,因此这一挡将少年整个人都挡了个严实,连一丝淡金色的发梢都露不出来。
萨尔狄斯在黑发侍从退回去的时候就放下了短剑,他盯着挡在他和弥亚之间的法埃尔,怎么看怎么不爽。
果然,不管过去多久,他看这家伙不顺眼就是不顺眼。
两人宛如两头狭路相逢的猛兽。
虽然都是寂静无声地站着,但是彼此间凌厉的目光在空气中狠狠地对撞在一起,隐约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花火在夜色中激烈地炸开。
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手从法埃尔后面伸出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原本凶狠地盯着敌人的黑发侍从周身的凶气瞬间一敛,高大的身躯乖乖地退到一边。
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安抚后安静下来的大狼狗,被摸一摸头后就不再露出凶相,乖巧地站在主人身边。
那模样,竟是莫名让人觉得还有点可爱。
当然,对面的某人完全不会这么觉得就是。
他只觉得这个家伙太会装。
以前瘦瘦小小时装可怜也就算了,你说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个子了还装什么乖巧?
正在心底这么不爽着,黑金面具被抛过去,萨尔狄斯抬手接住。
恰好就在此时,夜空中挡住圆月的那朵厚厚的云层缓缓移开,一缕月光滑落在接住黑色面具的萨尔狄斯身上。
水银泻地般的月光将他那一头金发上映得如流金一般明亮。
萨尔狄斯站在夜色中,身姿挺拔而健美,俊美的脸对弥亚展露出深邃的笑容。
他说:我回来了,弥亚。
嗯。
弥亚眨巴了一下眼,嗯了一声。
他看着沐浴在月光下乍一看似乎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萨尔狄斯的脸,微微一笑。
你的眼又青了。
是的,又。
少年笑眼弯弯,笑容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扎心至极。
五年前是左眼,这次是右眼,嗯,挺好,挺对称的。
被一剑扎心的萨尔狄斯:
知道弥亚喜欢容貌好的人所以想在再会的时候在弥亚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帅最英气逼人的一面的计划,因为那只被揍青的眼而彻底失败。
萨尔狄斯果断抬手,重新戴上面具,用它盖住自己右眼上的乌青。
嗯,幸好,被揍的正好是右眼。
虽说那一只乌青眼是盖住了,但是弄了这么一下,萨尔狄斯刚才英挺傲然的气势已消散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一头出场时还傲气十足的大狮子,被揪了一下鬃毛后就蔫了下来。他盯着弥亚,抿紧了唇,眼神中带着控诉,还隐隐透出一分委屈。
弥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谁让萨尔狄斯趁着他睡觉偷袭他,吓了他一大跳。
少年微笑着,向萨尔狄斯走去。
浅浅的雾气在他身后缭绕着散开,腾空而起。
湿润的金发散落在他的脸侧,散落在他微微弯起的眼角上。
发梢渗出的水珠从弥亚的颊边滚落到下巴,然后又从下巴滴落在地面。
赤裸着的白皙的脚踩这冰凉的青石板上,向同样踩在石地上的漆黑长靴的方向走去,一踩就是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走到萨尔狄斯跟前,弥亚伸出手,手指按在萨尔狄斯已经戴上的黑金面具。
他笑着问:疼不疼?
前一刻还在心底唾弃那个黑发大个子装乖巧的某人眨了下眼,几乎是本能地将脸在弥亚的手指上蹭了一下。
他说:疼。
但是似乎又觉得这么做有点弱势,果断昂起下巴。
他盯着弥亚,说:很疼,你打的。
他昂着下巴,一副你干的,你看怎么办吧的模样。
弥亚怔了一下,然后失笑,弯着的眼底笑意越深。
明明容貌彻底变了模样,但是脾性却依然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嗯,是我不好。
虽然眼前的人已经从娇软的波斯猫变成了威武的大狮子,但是看来还是得和以前一样顺毛哄。
弥亚笑着用手摸了摸萨尔狄斯右侧的鬓角,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总是用摸摸就不疼了这样的话来哄着对方一样。
他说:还疼吗?
少年湿润的手指摸着对方的鬓角,手指上的水痕都晕染在萨尔狄斯的额发上。
濡湿的金发贴在萨尔狄斯黑色的金属面具上,发梢落在那只漆黑的眼眸之前,将一点金色微光映在黑瞳深处。
染着微光的黑眸映着眼前少年的影子,深切的,专注的,仿佛他所凝视着的就是对他来说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细长的漆黑睫毛垂下来,眼中带着最柔和的痕迹,萨尔狄斯低头,他的额轻轻地抵在弥亚的额头上。
他的金发被对方淡金色的发丝浸上湿润的水汽,深浅不一的金发交缠在一起。
感受着额上的肌肤传递过来的真实的热度,那是比什么都还要温暖的触感。
萨尔狄斯闭上眼。
他说:我回来了。
他轻声说:我很想你,弥亚。
很想、很想你。
收拾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弥亚一边在法埃尔的协助下整理衣服,一边和站在旁边的萨尔狄斯说话。
也就是说,你今天才刚刚回到王城?
对。
对了,法埃尔守在外面,你怎么进来的?
说到这里,正在帮弥亚系侧肩的披风扣环的黑发侍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向萨尔狄斯。
翻的那边的山壁。
萨尔狄斯随手一指左边那堵高高的山壁,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弥亚:
法埃尔:
黑发侍从扣好披风扣环,后退一步,低头。
他低声说:抱歉,主人,都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还有些闷闷的,语气中透出一分懊恼。
不,和你无关一般来说正常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而对面那个绝对不算正常人。
弥亚笑着对他的黑发侍从说:法埃尔,你出去准备一下,我们回海神殿。
是的,主人。
法埃尔回答道,然后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看了一旁的萨尔狄斯一眼。
虽并不明显,但是眼底隐约透出一分警告的意味。
当年那个被萨尔狄斯看一眼就双腿打颤的胆小自卑的小奴隶,如今已胆大到全然不惧对方身为王子的身份,满心满眼都只有护着主人这一个念头。
虽然这家伙围着弥亚转的样子很讨厌,但是想一想,有他牢牢地守在弥亚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看来,这家伙勉强还是有点作用。
萨尔狄斯正在心底暗想着,那边弥亚开口和他说话。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提起这事,萨尔狄斯在见到沉睡的弥亚时早已散去的火气顿时又涌了出来。
他本来被纳迪亚硬拽着去了王宫,说是必须要先觐见戴维尔王。
在等着的时候,遇到了从海神殿回来的王太子帕斯特。
从他那位王兄身上嗅到的熟悉的莲花香气让他非常不愉快,所以他直接甩了他的父王,径直出了王宫去海神殿找人。
结果到了海神殿,接待他的祭司说弥亚去城外正在修建的新神庙巡视去了。
他调转马头,兴冲冲地跑到那座新修的神庙。
但是,就那么恰巧,迟了一步。
神庙的督工说,少祭阁下就在他到的前一脚离开,回神殿了。
他又掉头跑回神殿,又被告知,少祭大人带着大祭司的符文去塞普尔之塔更换祭坛符文。
他来到塞普尔之塔,看守的侍卫说少祭大人刚走。
简直就跟中了邪一样总是迟那么一步死活追不到人的萨尔狄斯:
这一系列事情太过于憋气,他不爽地决定不找人了,但是,在生了一会儿的闷气,他还是又跑回海神殿。
好巧不巧的,就在他生闷气的那一段时间里,弥亚已经吃完了中饭,带着法埃尔等侍从去了城外的狩猎场。
又气又无奈的他只好又找去狩猎场。
但是一整片草原加森林的狩猎场实在太大,在里面找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于是,他一找就是一下午,结果好不容易发现打猎的痕迹时候,弥亚又已经走了。
折腾到最后,他追着弥亚一行人的踪迹,总算在温泉找到了人。
弥亚:
真惨。
听着就不由得升起深深的同情之心。
萨尔狄斯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运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偷亲我?吓了我一跳。
本来还在不爽地抱怨着这一天遭遇的萨尔狄斯脸上一烫。
那不一样,不算亲吻。他分辩道,那、那只是、我走之前,那不是离别之吻吗?
他磕磕绊绊勉强找出一个理由,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这个理由很有道理,于是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所以,这么久之后再次见面,我想着既然有离别之吻,那就要有始有终,得有再会之吻才对。
行吧,你说是就是。但是,不管是离别之吻还是再会之吻都已经做过了,那么以后没我的同意,你不可以再这样随便亲我。
萨尔狄斯挑眉,避开弥亚的目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都说了那是带着特殊的意义。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放心,你以后就算求着我亲,我也不可能亲你。
第68章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亲你。
萨尔狄斯哼出的这一句话让弥亚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又没病,干嘛要求萨尔狄斯亲他。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但是弥亚很识趣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不然恐怕又会惹得现在看起来很稳重靠谱但是内心和外表相差甚大的某人不高兴。
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就没必要再计较对方的话好不好听。
抬头看向萨尔狄斯,弥亚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后知后觉地发觉,现在自己得仰着头才能和萨尔狄斯对视。
他打量着萨尔狄斯高高的个子,心里顿时就有点酸,忍不住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变化真大。
不仅个头很高,宽松的衣着敞露出的胸口有着紧致的肌肉,露出半截的腹肌轮廓分明,系着腰带的腰部精瘦,不见一点赘肉。
萨尔狄斯的身型几乎就是艺术家所雕琢出的体型最完美的雕像。
曾经白嫩的肌肤如今已是健康的小麦色,除了尤为俊美的眉眼间依稀还残留着当初那个少年精致漂亮的痕迹,如今的萨尔狄斯身上几乎再也看不到过去的模样。
当年十三四岁的少年还与他美丽的母亲有三分相似,现在,十八岁的青少年英姿勃勃,即将成为一个成年男子的他最多只在眉眼间剩下一分相似。
弥亚有些纳闷,明明初次见面的他和萨尔狄斯身高一样,体型也差不多,结果五年过去,当初看起来比他还要娇软一些的萨尔狄斯就能彻底变个样,而他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其实他身边就有一个让他各种羡慕嫉妒的存在。
他的黑发侍从,法埃尔。
这几年里,他亲眼看着法埃尔一个劲儿地往上窜,转眼就超过他一大截,从一个瘦巴巴的小可怜蹭蹭蹭地长成一个体魄结实强健的大个子。
和他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那个老师大祭司没事就用他不长个子的事情来嘲笑他,都快变成他的心理阴影了。
羡慕不已的弥亚最后只能拿法埃尔以后本来就会变得很强大,不然怎么会成为人人畏惧的暴虐者、他只是个例,在同龄人之中本就是佼佼者,不是普通人、自己不是不长个子,只是个子长得算是普通人而已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