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还害怕她不小心掉下去,逆着水流也朝着她走来,他走得快,没几步就到了她的跟前,将手伸到她的眼下沉声说:“小心些。”
她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上,满是老茧的手很是粗糙,湿漉漉的手心并不凉,反而烫人得很。
就连他的僵硬,也能感知一清二楚。
周朔动也不敢动一下,从指尖到头发丝都僵硬起来,他手心里的小手,又柔又软,像是前儿吃过的糕点一样。
原来这便是女子的手,没骨头一样。
等到宋青婵站稳了,她才将手抽了回来,偷偷掩在袖下,手上的灼热,并没有因为松开手而消散。
许久,周朔也慢慢收回手来,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脖子。
她轻声问:“公子是在这里抓鱼?”
“嗯。”周朔声音低沉,“我捡了柴火还挺早,听到有水声就过来看了眼,结果一条大鱼就从水上跃了过去,又肥又大。”
就是到现在都还没抓住。
宋青婵“哦”了声,眯着眼睛看并不平静的溪水上,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敞开的衣襟,方才远远一看就觉壮硕,现在近了,方才知他身躯之中,究竟是蕴含了多少磅礴的力气。
胸膛起伏之间,好似浑厚的气息也压迫而来,气势压人。
她慢慢垂下眼帘来,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那公子去抓鱼,我在这里等你可好?”
“好。”他一口应下,“你且等等,我快些就来。”
说完,他一头又走到了溪水中央,水流从他的小腿上哗啦啦冲刷而过,他一身刚劲,站在其中,岿然不动。
宋青婵就站在岸边,沉默着思索别的事情。
不到一会儿,水中一阵巨响,将她的思绪完全拉回,她抬头看去,只见周朔手中捧着一条鲤鱼,水花在太阳底下呈着斑斓的光,他立马回头看向宋青婵。
“宋姑娘,我抓了条好大的鲤鱼!”
他的笑,比太阳还要热烈。
宋青婵也是不禁扬起唇角,眉眼温柔又欢喜,明眸皓齿,在一笑之间都生动起来。周朔愣了片刻,他第一次看到宋姑娘这样明媚会心的笑容。
她的惶恐、她的娇柔、她的温柔体贴、她的百般撩人,他都见过。
这却是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明艳真实。
手上的鱼在不停翻滚挣扎,他的力度也是一寸寸缩紧。心跳,在她的笑容里越来越快,好像跳动的每一下,都在叫嚣着——喜欢她,喜欢她,好喜欢她!
他此生,除了护卫家国外,第一次有了如此猛烈的念头。
“公子!”她扬着笑叫他,“水流急,快些回来吧。”
周朔回过神来,稳步朝着她走去。
及至跟前,宋青婵将放了野生菌的竹篮里又垫了层茅草,周朔将鱼放了进去。看着肥大鲜美的鲤鱼,她笑弯了眉眼夸赞:“公子好生厉害。”
周朔被她夸的耳朵都红了,坐在岸边将裤腿上的水拧出来,“不过是抓一条鱼而已。”
他的额间也被打湿,宋青婵不禁蹲下身,将身上随身带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脸吧。”他马上接过,帕子上也是她身上的幽香味道。
山风带着清凉的溪水吹过,也没那么热了。
宋青婵垂眸朝着溪水里一看,看见她自己模样昳丽娇艳,眉眼之间的欢喜与雀跃,是她平素都不常见的存在。
她好像变成了与别人一样的少女姿态,在心上人的面前,能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愉悦来。
她用余光偷偷瞥了眼身边的男子,他正用帕子胡乱又使劲地擦着脸颊,耳根和脖子,泛着一点微红。她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嗯?”周朔顿住动作,向她看来,“宋姑娘笑什么?”
“没什么。”宋青婵笑眯眯说,笑意盈盈里,依旧是那股撩人的意味,娇媚神态,入骨勾人。又因着她干净的笑,又纯又欲,让他魂牵梦绕。
他动动喉结,嘶哑“哦”了声。
宋青婵望着远处山水,恍然生动,她好喜欢今日这样的生活啊。
第18章 在乎
从山中归去,周朔湿润的裤腿上,已经干了大半。
他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柴火,那已经是够她烧上大半个月的量了。
但他背着,还是轻轻松松,毫不停歇。
这果真不是富家公子哥的作风。
侧眸再偷看一眼,可见他侧脸棱角分明,刚正英朗。
他不笑的时候,便会让人觉得凶悍野性,仿若悍匪吓人。
整个岐安府的人都知道,周朔这十年都不在周家,出门在外。旁人都说他是出去做土匪去了,才练就这一身的磅礴煞气。
宋青婵从不这样觉得。
微风吹拂而过,吹来他身上舒服的皂角味道,干净又凛冽,她尤为喜欢。
脚步声回荡在身边,让宋青婵怎么都忽视不了,她不禁问他:“我听杏林堂的林大夫说,周公子先前都不在岐安府,是最近方才回来,不知先前是去了何处?”
周朔垂眸看了她一眼,五黑的长发掩着脖颈,衬得肌肤如雪,晶莹剔透。
他毫无隐瞒,直接回答:“边陲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青婵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若是边陲之地,那便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她大抵是猜到周朔从前做的是什么营生。
他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许多伤疤,有深有浅,也有陈年或是近两年的新伤。那些伤口的共同之处,无一例外,瞧着都是由刀人刃厚两寸,长三尺的刀刃所伤。
这种刀,并非是大祁的规制,反而是边陲之地的藩国惯用。
这些东西,宋青婵曾经在书中看到过,所以一眼就能认出。
正好前不久,与藩国对抗十年的虎威军战捷回朝,村里村外,闲谈之时说的都是虎威军如何勇猛无畏,让人震撼。
这就让宋青婵与此时回到岐安府的周朔对应了起来,他应当也是虎威军中的一员。
保家卫国,不顾生死,愿以身躯固我朝。
再看向他,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憧憬与仰慕,“刚刚我看见了公子的身子。”她想告诉周朔,自己看到了那些陈年伤疤。
她正欲说下去,一直行走的周朔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像根木桩定在了原地。
她不由得停下来,抬头看去,他紧抿着薄唇,手蓦然握紧成拳,力气大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周朔哑声问:“那……那……那宋姑娘对我的身体,可还满意?”他裸露出来的脖子上,很快就爬满了红晕,将脖颈染得绯红。
“?”
宋青婵目光在他脸上停顿,慢慢下移到腰间,到胯部,到腿上……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顺着周朔的话回答了句:“满意。”
周朔红脸松了口气:“满意就好,我定然会日日锻炼身体!”
她脑子里的筋“嘣”的一声断掉,瞬间就明白过来周朔的意思。
但她不是那个意思啊!她并非是在馋他身子,只是想与他说伤疤的事情!
她伸手捂住脸颊,滚烫的脸上,绯红与他,如出一辙。
周朔朝着她走来,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阴影铺下,头顶传来他沉沉的声音:“宋姑娘,我也极为喜欢满意。”
话语落入耳中,宋青婵心尖骤然一动。
他炽热又坦荡,一次又一次,撞动她的悸动与心跳。
她娇怯低头,没有再问他的过去,那些事情,好像也并非那般重要。
只要是他便好。
日头高挂,将至午时。
两个人很快就回了宋家,开门之时,恰好是碰到隔壁的沈家婶子出门倒水,一下就看到了宋青婵和周朔,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宋、宋青婵竟然带男人回家?!
再看那个男人,沈家婶子慢慢记起来,不就是宋老爹昏厥那天帮了宋青婵的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天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果真如此!此时,沈家婶子愈发的庆幸自己眼睛雪亮,才没有让沈俊良误入歧途。
沈家婶子操着手,扬声冷嘲热讽:“哟,青婵啊,这是不打算装了?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把男人带回家了,呸,真不要脸!就该让俊良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宋青婵淡淡抿了下唇瓣,头也没抬,将门打开。
周朔却皱紧眉头,朝着妇人冷冷瞥去,他不笑时就已经足够吓人,如今冷眼看去,眉峰上的刀疤狰狞,阴沉可怖,只一眼就已经把沈家婶子吓破胆子。
察觉到他的不快,宋青婵怕他会关心则乱,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往他的身前挡了下,神情淡漠看了一眼已经吓青脸的沈家婶子。
“婶子,咱们好歹是邻居一场,有些话我还是想要提醒您一句。”她轻声说,好像是与平常时候没有异常,但周朔对她有些了解,能发觉她语气和神态之中的冷意,她冷声道:“听闻最近沈大哥在和隔壁村的张家姑娘议亲?”
在周朔冷硬骇人的眼神里,沈家婶子腿软,却依旧强作镇定,“关你什么事?你这样的女人……”她看了眼周朔,他紧握成拳,凶煞吓人,无端的,沈家婶子的语气弱势起来:“你这种女人休想进我沈家大门,与谁议亲也不关你的事!”
宋青婵不恼怒,淡淡笑了下,眼中却并无笑意,“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婶子一番,那位张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还请再思量一番吧。”
沈家婶子不屑嗤笑一声,她实在是怕周朔得紧,也不想与宋青婵多说话,转身就进了自家的院子里。
宋青婵也推开宋家院门,嘎吱一声打开。
“周公子,莫要管她,进来吧。”宋青婵温软的声音响起,周朔才冷脸收回目光。
片刻功夫,隔壁传来了妇人哀嚎的声音来:“没天理啊!宋青婵带了野汉子回来,还想要打我呢!”
一声声的,听的人眉头蹙紧。
等沈家婶子嚎得累了,也就歇了声。
“你方才拦着我作甚?那等妇人,嘴上没有一句好话,若非是你拦着……”周朔向来是脾气好,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怒火中烧,脸色冷硬难看,属实吓人。
宋青婵瞧见他这副模样,轻声笑了下,并不怵他,“若不是我拦着,公子还能如何?”
“我……”周朔握紧拳头。
“莫不是还想要上去对她大打出手?”她将放了野生菌的竹篮置于井边,笃定摇头,“公子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坐在井边,打了一盆水出来开始洗野生菌,垂着头与眉眼,只露出一个光洁漂亮的额头,微微抬眼间,能看到她纤长上卷的睫毛,长睫下的眼眸究竟多么妩媚多情,周朔都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