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周朔讶然,率先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个很是眼熟的男人,他依稀记得,这的确是在周家当差。
小厮见人,触及周朔冷厉刚正的脸庞,他根本就不敢正眼看,忙埋头恭恭敬敬说道:“公子,老爷说家中来了客人,是来找您的,让您回家一趟。”
“客人?找我的?”周朔眉头一皱,更是显得野性凶悍,声音也无端沉重了些,“可有说是谁?”
“听说是从东都来的人。”
周朔沉默了下。
东都来的?难道将军的人?
身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到宋青婵款款走来,她听到了小厮说的话,轻声说:“既然是家中有事,公子就先回去。”
周朔重重呼吸,睨了小厮一眼,遣他先走。
屋前只剩下两个人,他忍不住,把一直埋藏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宋姑娘,我有好些话想要和你说。”
如此郑重的语气与态度,让宋青婵也情不自禁严肃起来,“公子请说,我听着。”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与他们二人息息相关。
与两个人都有关系的事,那就只有一桩——她的婚事。
两人站在青梅树的半边阴影下,树影半落在身上。
周朔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绷着一张脸,终于出声:“我与姑娘相识月余,一见钟情,很是倾慕。先前姑娘说,你我之间婚事还需要再考量一二,我不催促姑娘,只望姑娘能…能再多考虑下我。”
果不其然,如她所想。
他的话从心尖上爬过,一阵颤栗酥痒。
就算早有准备,但被心上人提及终身大事,她也难免紧张地拽紧了袖角。
周朔继续为自己争取:“我这个人不懂情趣也是个粗人,许多地方都顾虑不到,但姑娘要是愿意嫁给我……”他脸上一红,眉眼更为深沉,“我发誓,此生绝不辜负,绝不变心,要护姑娘一生一世。”
他懊恼,明明就是一肚子的话,可是到嘴边才发现,全都是些粗话,说出来怕是要吓到姑娘家。
他眉眼沉重,面容冷峻又认真。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宋青婵站在他的面前,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力。
她的头低低垂着,半边脸上倒映着树影,斑驳艳丽。她咬着唇,在周朔的声音里,原本平静的心境,渐渐泛起了波澜。
他说想要娶她。
“公子……”宋青婵低声呢喃,娇滴滴的,不像是在叫人,反而是想要将他的魂儿都一同勾出来一样。再看一眼她,身娇体软,浑身都酥,他最是受不得她这般模样。
“这月余以来,我也想过许多。”她说道。
周朔挺直了腰背,认认真真听她去说。
她手指掐着手背,掐出了浅浅的月牙印。
但那些话,让一个女子说出口来,实在是难以启齿,她憋红了脸颊,愈发娇艳动人。
开始之时,她对周朔心有好感,也互相表明了心意,但那时候的她尚且不确定这样一份感情,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
她很怕周朔不过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罢了,日后终究会转身离去。
就像是她阿娘毫不犹豫抛弃父女二人一样。
所以宋青婵一直都在反复确认自己对他,以及他对自己的感情。时日递进,她猛然发觉,周朔在自己心头的分量越来越多,已经是成了她极为在乎的人。
毫无疑问,她确实喜欢他。
今日一遭,她彻底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这种与他在一起时的自在,他的赤诚一直都感染着她,让她欢喜,让她心动。
当他存在于家中这一方小小院落,他的气息和动静,都让她的生活盈满了生气与烟火味。
这是她想要的——有他,也有烟火的日子。
“宋姑娘,你不必为难,就算你此时拒绝了我,我也不会懊恼,你一日没有成亲,我就等你一日……”周朔见她沉吟许久,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为难了她,说道。
没说完,宋青婵已经鼓足了勇气,红着脸打断他:“我喜欢阿朔,愿意和你成亲。”
说出来了!
她憋得满脸通红,她一个女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羞人了!
“我知道了,没关系宋姑娘,本来我就糙你不愿意……”周朔慢半拍反应过来,骤然瞪大眼睛看向不敢抬头的女子,“什么?!宋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男人语如惊雷,在头顶炸开。
也炸开了宋青婵的心脏。
“你说你愿意嫁给我?!”周朔仍旧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他讶异的声音落在宋青婵耳中,她只觉得羞赧万分。
宋青婵抿抿樱唇,娇嗔掀起眼皮瞪他一眼,脸上是如同石榴般的红。
她娇声怪罪:“说一遍就好了,怎的还要说这么多次。”她的脸皮子很薄的!
被她嗔一眼,周朔浑身骨头都软了。
“不说了不说了。”他干巴巴舔了下唇瓣,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把手背在了身后,强装镇定,他哑声说:“宋姑娘,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我周朔都给你。”
“好。”宋青婵彻底应下。
愿许他终身。
第20章 震惊
五月初十,互许终身。
周朔急急忙忙回到周家,哪里还记得什么东都来人,满脑子里都只剩下宋青婵娇羞应他婚事的画面,要不是需要明媒正娶,他真巴不得立马就把她带回周家。
匆忙到家,周朔就去找周老爷商量纳征嫁娶的事宜,他想要给宋青婵的聘礼,必须是整个岐安府最好的。
穿过前院,迎头就碰上了周岩。
周岩有些着急,瞧见周朔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周朔已经先行开口,像是急的不得了的样子,“周管家,我爹人呢?”
“哎哟。”周岩上来,“公子你先别管老爷了,花厅里的大人物正在等您呢!是东都来的贵人!”
周老爷向来不喜欢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就算是和岐安府各路的官宦,也大多是逢场作戏利益往来。现在家里来了个东都大官儿,他更是嫌头痛,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周岩。
周岩一时间找不到周朔,还得敷衍住大人物,心态将崩。
现在见了周朔,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周老爷去哪儿快活,只想要把周朔带过去交差。
经过周岩这番提醒,周朔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了脑门上,“忘了。”他完全是将东都来人抛之脑后,此时想起来,才朝着花厅走去。
路上又想了想,依旧放不下自己与宋青婵的婚事来,又对周岩说:“你不必在这儿伺候,你马上去找我爹回来。”
“公子是有急事?”周岩想到某种可能性,瞳孔一震,“莫不是这个大人物是来找公子茬儿的?好,我这就去找老爷回来,在咱们岐安府的地盘上,没人能找公子的茬儿!”
“不是不是。是……”想起宋青婵,他咧开嘴角笑起来,高兴掩饰不住,“是宋姑娘答应了与我的婚事,这件事极为重要,你速速去将我爹找回来。”
“宋姑娘答应了?!”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周岩还以为宋姑娘早就已经踹了公子,现在竟然答应了!
周朔沉沉“嗯”了声,把这件事千叮咛万嘱咐,还要亲眼看着周岩去找周老爷了,才放心走进花厅当中。
花厅两侧,摆着正当季的红花绿叶,开得很是明丽。
花香清幽,每次路过,都会闻到。
跨过门槛,进去看到一身锦衣的年轻男人没精打采地趴在桌案上,一脸倦色。
男人掀起眼皮,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他苦巴巴道:“周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打算要把这岐安府给拆了!”
就算坐没坐相,但男人骨子里的贵气,依旧是显露无疑。
也没人会想到,这样俊俏矜贵的男儿,竟然是屡立战功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秦郅。
“你怎么来了?”周朔拧了下眉头,没想到来岐安府的人会是他。
别看此人细皮嫩肉,一副矜贵公子的样子,实则是与他并肩上过战场厮杀的兄弟。秦家在东都是世家权贵,按理说,秦郅只要按照父母规划的路线去走,日后入朝为官,衣食无忧。
但他是个叛逆性子,拍拍屁股就奔波千里到了边陲投靠魏将军。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到虎威军中,不到三日必定哭着回东都。
周朔看着别人打这样的赌,不以为然,冷冰冰说了句“他不会走”。
因为他看过秦郅入营的那天,眼中熠熠发光,和魏将军说“少年有鸿鹄之志,我愿以身报国”。周朔听不懂什么鸿鹄之志,只觉得他眼睛明亮,很是真诚,肯定不会走。
后来秦郅也像是他说的那样,在战场之上,履立功绩,成了人人夸赞的少年将军。
也与“利刀”周朔,相交甚好,两个人完全没有门第偏见,以兄弟相称,直到如今。
现在看到秦郅忽然来了岐安府,周朔颇为惊讶,在东都好好的福不享,跋山涉水跑来这里作甚?
“我到岐安府来,还是拜你所赐呢。”秦郅懒洋洋叹气,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掌,“周大哥,你还没走多久,将军就哪里都不得劲,少了你不行,特地让弟弟来问问你啥时候才回东都。”
秦郅捧着手边已经凉透的绿茶呷了口,不及东都的茶水好喝,但他也从来不挑。
周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路匆忙赶回来热的厉害,看到他手里的茶水,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兄弟两个人一点都不嫌弃对方。
“将军让你来的?”喝过凉水,浑身热气都被压下去,他依稀记得,自己从东都离开的时候,还和将军说,办完了事情就回去。
谁能料想到,他回来竟然会遇到喜欢的女子。
“对啊,将军整天在我耳边念叨你,我听得烦了,只好亲自过来问问你。”秦郅马不停蹄赶路,一路上都没休息好,乌青挂在眼底,他打了个呵欠问道:“大哥,我今日见了周伯父,是病好了?病好了咱们就能收拾收拾回东都了吧?”
回来之前,周朔是准备要回东都。
但是现在……他舍不得了。
周朔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下,淡淡抿唇,“阿郅。”他思量之后说:“你回去和将军说一声,我不回东都了。”
“嗯嗯嗯,将军说越早……啥?!”秦郅恹恹的神色一下褪去,惊讶之色盈满眼中,俊郎的脸上大惊之色,错愕极了,“周大哥你说什么?!”
一时情急,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但秦郅无暇顾及自己。
周朔还以为秦郅没听清楚,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回去了。”
这下子,是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