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眼泪还没留下来,就被李齐下一句破功了。
“然后先帝一拍床,‘我和你爹,打小就没缺过女人,怎么能这么委屈我儿,来,父皇这就赏你个,让你开个荤,省得以后进了洞房让世子妃笑话’。”
殿上众人,刷得一看全看向皇帝。
皇帝张张嘴,很想说这是先帝荒唐,别看他啊,结果想到自己年轻时光寡妇就娶了两个,皇帝闭上嘴,算了,大哥还是别说小弟了,他老李家,确实一样货色。
“当时金枪指挥使本来害羞不肯,先帝却非要赏,金枪指挥使大概也年少好奇,后来就答应了,结果先帝却发现身在行宫,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女子赏给金枪指挥使,就突然想起之前惠明郡主无意间说起,江南有一绝色美人,林情儿,当即大手一拍‘这等佳人,正适合我儿!’,然后先帝就带着金枪指挥使换了便装,偷偷溜出宫去,去了那教坊……”
李齐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自己声音大点被皇帝和满朝文武拍死。
先帝送皇侄美人,送到花楼去,这等荒唐事,要不是先帝现在已经在皇陵,光满朝御史,就能喷死他。
而他身为当值护卫,还一没劝诫,二没制止,甚至还帮了忙,这怎么说也是……
旁边冯相都已经隐隐黑脸,好好孩子,都被先帝带坏了。
群臣也咂咂嘴,果然不愧是先帝,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唯独皇帝,满脸焦急,“然后呢?”
李齐一愣,“然后?”
“我儿进去了么?”皇帝着急的问。
李齐忙说:“先帝到了教坊,一掷千金,包了那林氏,那林氏不过十六,却是明眸善睐,如清水芙蓉,金枪指挥使才年十七,血气方刚,一见就红了脸……后来那林氏,就带着金枪指挥使去了后院。”
皇帝一颗心落地,这才嘴不对心的骂了一句,“荒唐!没一点做叔叔样!”
“那先帝呢?”旁边一个武将看热闹不嫌大的吆喝一句。
“先帝当时心情太好睡不着,就又叫了几个姑娘,在一起玩叶子牌,卑职当时一直在身边,后来金枪指挥使红着脸回来,先帝和那几个姑娘还起哄打趣他,再后来先帝就赏了她们,然后带着金枪指挥使回来了。”
武将吹了个口哨,众人哄堂大笑。
皇帝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风,颤巍巍的抬起手,摸向林风的脸……
武将们看林风的眼神也变了,这要是金枪指挥使的儿子,那可就是皇帝的亲孙子!
李琪一看,顿觉得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顿时不甘心地大叫,“陛下,别听他的,这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说的,焉知他不是为了掩盖林风的身世故意编造,再说,这林风,要真是陛下的皇孙,他姓李的,为什么不带着他进京,就算他李齐身份有忌讳,可陛下痛惜长子,世人皆知,他若带林风进京,陛下肯定也会厚赏他,他怎么会窝在江南一个小镇这么多年。”
众人瞬间清醒,是啊,这李琪说的有道理。
李齐见状,气不打一处出,“你当我不想,可我没证据啊,我又不知道当年林氏曾向金枪指挥使要过玉佩,还留给了儿子当信物,没有证据,我出身宫中,那林氏又是那个身份,金枪指挥使当年在宫变中身死,我若随便带他们母子进京,别人还以为我随便找来冒认皇亲的呢!”
众人点点头,李齐说得也有道理。
李琪却瞬间抓住李齐话中弱点,“那如今,也是你在这编故事,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当年先帝确实带金枪指挥使去了教坊,又怎么证明是金枪指挥使宠幸了那林氏,而不是先帝?”
李齐愣住了,先帝和金枪指挥使已死,他怎么能证明。
群臣看看李琪,又看看李齐,也犯了难。
皇帝看着林风,却突然开口,“朕相信,风儿是朕的孙子。”
众人刷得一下看向皇帝。
李琪顿时痛心疾首,“陛下,老臣知道您疼惜金枪指挥使的心,可这若不是金枪指挥使的儿子,岂不是让地下的金枪指挥使不安。”
皇帝一顿。
突然,李齐大叫起来,“卑职想起来,有证据,卑职有证据。”
“什么证据?”众人忙问。
李齐兴奋地说:“当年先帝和金枪指挥使偷偷回宫,先帝打趣了金枪指挥使一路,回到宫里,还笑着说要在彤史上给金枪指挥使记上一笔,当时先帝已经彻底醉了,找不着彤史,就随手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记下金枪指挥使宠幸林氏的事,还打趣金枪指挥使说明日找到彤史再记,结果第二天陛下酒醒后,想起前一天晚上的荒唐,尴尬不已,就再没提这事,不过那张纸,卑职想起来了,就是陛下您当初送的那张捷报,后来随手被先帝塞装捷报的匣子了。”
捷报,众人眼睛一亮。
皇帝和两个枢密使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外跑。
众人也瞬间想起来,捷报是要当做定功的凭据,放在枢密院存档的。
众人也忙一窝蜂跟着往外跑。
一群人气喘吁吁跑到枢密院的库房,看着紧锁的大门,段枢密使刚要跑去拿钥匙,皇帝一脚踹开门。
段枢密使心一抖,忙跟着进去。
进去后,三人直奔装捷报的箱子。
那时正是开国之初,捷报多如纸,看着一箱箱捷报,皇帝登时急了,“还不快来帮忙!”
两个枢密使三个宰相还有六部尚书忙过去,七手八脚把箱子搬出来,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找那张捷报。
一炷香后,崔相兴奋地大叫,“找到了,是这张!”
众人凑头一看,只见这章捷报上,龙飞凤舞地飞着先帝一行朱笔大字。
腊月十八吾儿审幸江南林情儿朕心甚慰哈哈哈哈
纸上的揶揄,直扑众人而来。
第69章 (三更)
这果然是先帝那混蛋干出来的事!
众人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 满头黑线。
唯独皇帝,一把抢过纸,仔仔细细看了三遍, 哈哈大笑, “果然是我儿的种!”
笑着笑着,皇帝就哭了, 一把抱过旁边林风,“我的审儿, 我可怜的审儿, 天佑我儿,还给我儿留了一丝血脉。”
林风被皇帝突然抱住, 一脸懵然, 不过还是懂事的用袖子给皇帝擦擦眼, “陛下,不哭。”
皇帝抱着林风, 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风儿孝顺, 爷爷是高兴, 爷爷太高兴了。”
林风看着已经语无伦次的皇帝, 不由望向旁边冯相,“我爹,是金枪指挥使?”
冯相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微微点头, “是的, 你爹是陛下的长子, 陛下, 是你亲爷爷,风儿,快叫皇爷爷。”
林风回头,乖巧地叫:“皇爷爷。”
皇帝瞬间老泪纵横,搂着林风,“我的儿啊,我的大孙子——”
众大臣一看,立刻齐声说:“恭喜陛下,喜得金孙!”
皇帝抱着林风,开怀大笑,“是喜事,是大喜事!今儿朕喜得金孙,晚上朕在宫里请酒,各位卿家一定要来,咱们不醉不归!”
众大臣顿时说,“一定一定。”
知道皇帝现在满心都是孙子,众人也不多留,纷纷告辞离开。
皇帝也拉着林风,叫上冯相卢质,还有李齐,打算回宫,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大孙子这十七年来的生活,弥补一下迟来的爷爷关爱。
不一会,整个枢密院就还剩了两个枢密使和李琪。
两个枢密使瞥了李琪一眼,冷哼一声,去前面坐堂去了。
于是,就只剩下李琪。
李琪看着走干净的人,又看了看偌大的枢密院后院,终于意识到:
这次他完了!
皇帝现在满心眼都是孙子,还顾不上他,等过几天回过神,只怕想弄死他,而且就算不是皇帝,刚认回来的皇孙,只怕也不会放过他。
李琪打了个寒颤,立马匆匆回家,写了一道致仕的奏章,然后把一家老小一带,跑了。
李琪心想,他都致仕回老家了,皇帝总不会不顾名声,特地为难一个老臣吧!
事后证明,皇帝那滚刀肉,真会!
不过这是后话。
李琪忙着逃跑的同时,皇帝已经带着林风、冯相、卢质、李齐回到了宫里。
几个人坐下来一说开,冯相也终于知道,自己当初带过的玉佩,为什么会到了林风手里。
当初那玉佩本是贡品,刚开国时,先帝觉得他穿得太过朴素,就经常劝他装扮一下,他虽然不在意这个,不过也知道人看人多是以貌取人,就拿来带过几天,后来先帝赏了金鱼袋,他就又放回来了,所以那块玉佩,就又回到先帝那。
先帝素来好奢华,佩饰衣物几大箱,平常走到哪,都有专门的宫人带着,那天晚上先帝带着金枪指挥使偷偷出宫,为了不暴露身份,两人在宫里换了便服,应该就是那时,金枪指挥使以为只是先帝一块普通的玉佩,换完衣裳就随手系在腰上,而后来,芙蓉帐暖美人在怀,这傻小子脑子一热,就送美人了。
至于先帝,他光玉佩就好几匣子,自然也不会注意有没有少块玉佩。
而后来,这块玉佩就从林情儿传到了林风手中,之后引发了一串阴差阳错的误会。
得知前因后果后,两位智谋过人掌书记不由扶额,想不到,他们也有打眼的一日。
不过也是两人关心则乱,否则稍微多怀疑一些,仔细盘问几句,也早水落石出了。
好在过程虽然阴差阳错,最终结果还是好的,尤其是皇帝,看着眼前和当初审儿一般年纪的林风,当年无法弥补的父爱顿时有了宣泄,搂着林风一口一个“我家大孙子”,简直疼到心里去了。
而冯相和卢质两人,虽然有点失望,可更多的,还是欣慰,毕竟从审这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冯道,当年从审从小养在先帝膝下,一应启蒙全是冯相教的,冯相对从审,只怕不比对自己儿子少费心,当年宫变之后,冯相除了伤心先帝,也痛惜这个孩子,如今从审能有后,冯相还是很欣慰的。
所以三人看着林风,是一片慈爱,而对于旁边的李齐,也爱屋及乌,皇帝开口,“李齐当年本就是晋王宫护卫,如今又护皇孙有功,你既然来了京城,就不必去代州了,即日起,恢复你当初御林军副指挥使一职,以后留在宫中,照顾皇孙吧!”
李齐大喜,忙单膝跪地,“卑职谢主隆恩!”
他这些日子的罪,终究没白受,京城,他又回来了。
李齐激动地热泪盈眶时,皇帝又想起了李琪,不由皱眉,对冯相说:“李琪那老头,这几年俞发过分了,朕本来不想落个苛责老臣的名声,才一直由着他,谁想到他却屡次生事,你和尚书省说一声,让那老家伙识相点,自己上书致仕吧,省得他以后再生是非。”
冯相点头,“是,陛下。”
只是两人话刚落,一个小黄门就轻轻走来,呈上一个纸卷,“陛下,刚刚尚书省来报,尚书左仆射李琪,请求致仕,这是左仆射的奏章。”
皇帝一口气噎在嗓子里,顿时大怒,“他李琪犯了如此大错,就想一跑了之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冯相,这事朕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冯相和卢质嘴角微抽,这李琪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老老实实呆着,等着皇帝逼你致仕,你再表示得万分后悔,皇帝这口气也就消了,可你偏偏要抢先一步,先致仕了,那皇帝这口气怎么出,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冯相小心翼翼地问:“那陛下的意思?”
“他儿子不是还在朝中么,让他儿子也滚蛋!”皇帝气得说。
冯相终究不像皇帝这么随意,“李琪虽然有错,却罪不及他儿子,这样吧,下次外放官员,臣让他儿子出京好了,至于李琪,陛下也别气坏了身子,凡致仕官员,朝廷皆给其虚封,用以领俸禄养老,如今李琪如此,朝廷不再给其虚封就是了。”
皇帝这才消气,愤愤地说:“便宜那老头了!”
皇帝怀中,林风耳朵动了动,好家伙,李琪这一折腾,不仅官丢了,养老金也没了。
林风幸灾乐祸地想,这家伙要没点家底,就该喝西北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