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和徐静芳走后,姜建民和姜国平又和姜国胜闹了一场。
闹腾了一天,孩子的哭声叽里哇啦震天响,叫四周的邻里街坊看了好大的一场笑话。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午的那一场仗传到了姜家人工作的单位里。姜家除了姜国胜在国营饭店上班,其他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厂里的领导、工会的主任和妇女主任下了班轮番去姜家说道了一番。
有人借着领导上门钻进了姜家想打听内情,但姜建民又不是傻子,自然支支吾吾敷衍了一番糊弄过去。
等送走了领导和看热闹的群众,姜建民脸色铁青。存折没要到,还让老二把那些事情捅了出去,姜糖跟他们家算是彻底成了仇人。
本来姜建民打算先不管咋说将存折要回来,就算告诉姜糖她不是姜家的闺女也行,反正存折到手什么都好说。姜糖不过是个女人,婆家又艰难,手里没了存折到底得依仗娘家,说不定到时候反而和姜家的关系就能变好。
那样以后万一京市那户人家发现之前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这不还有姜糖在呢吗?
姜建民心里像被油煎过一样,又是后悔不该逼得太紧,又是埋怨姜国胜憋不住话,又是恨姜糖半点不顾家里的养育之恩,说翻脸就翻脸,还砸了家里的石桌,好好的青砖墙也给抡塌了,平白叫人笑话。
越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姜建民心里那股邪火就越旺盛,他环视一圈空荡脏乱的院子,突然大步走到塌了的砖墙下面,从里面找出斧头,拎起来就朝二房的屋子走过去。
在谁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姜建民哐哐哐把二房屋子的大门给拆了,用斧头劈成一条一条的。
对上屋里一脸震惊愤怒的刘三巧和吓呆了两个孙子,姜建民喘着粗气,大声吼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你撺掇着老二,老二能向着一个外人?”
“离婚!”姜建民抡着斧子,朝刘三巧和两个孙子比划比划,“我们老姜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姜建民吼出这句话,把嗓子都喊劈叉了,脑仁嗡嗡的。
刘三巧下意识带着孩子往边上躲了躲,听见姜建民说要姜国胜跟她离婚,刘三巧愣了愣,回过神来差点被气笑。
这老东西以为姜家是什么好人家吗?
一个个的长辈不慈,心眼偏到没边儿了,下头的弟妹也自私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势利眼得不行,看谁手里有好处就巴巴凑过来,等你有了难处就翻脸不认人,这都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上头的老子学的?
刘三巧早就看穿这一家的德性了!
她现在都为姜糖感到庆幸,幸亏不是这家的孩子,不然她手里的存折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帮人弄到手里才算。
刘三巧心里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出声。姜国胜现在不在家,姜建民又显然在气头上,手里拿着斧头,万一一个冲动砍过来……
刘三巧可不敢替这样的疯子保证。
孙晓菊躲在大房的屋里,幸灾乐祸的瞅着这一幕。家里没做晚饭,孙晓菊捧着一兜绿豆糕,边看戏边吃。
这绿豆糕是她去黑市买的,比供销社的绿豆糕料多,还甜。
捏着绿豆糕,孙晓菊仰头,张口扔进嘴里,末了还舔了舔手指头缝,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浪费。
姜国平本来在睡觉,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这一幕,胸口顿时涌上来一股反胃感。
姜国平皱眉,眼里闪过浓浓的嫌弃,“你这都胖的跟砍柴的木头墩子似的了,能不能少吃点东西?孩子都没得吃,你在这里倒是吃得挺欢,怪不得大宝他们一点儿都不跟你亲。”
孙晓菊愣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她不就吃了包绿豆糕么,就这么挤兑她?
咋了,她在厂里累死累活纺一天的布,连包绿豆糕都不能吃了还?
大宝二宝不跟她亲怎么了,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累死累活生下来的,以后要是不孝顺她,她告到工会告到妇联去!
孙晓菊舔干净油纸包,踹了一脚翻过身去的姜国平,俩眼死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就是嫌我胖呗?”
“我不嫌你,你倒是嫌起我来了?好你个姜国平,你说,你是不是跟外头有女人了?”
姜国平不耐烦的躲了躲,“还睡不睡了?明天起来还得上班呢!”
孙晓菊不依不饶,继续拿脚踹他,“不睡了我!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你也不能睡!我年纪轻轻就跟了你,那时候多少人上我家提亲我都没答应,我最后跟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孙晓菊边说,边想起了嫁给姜国平这么多年自己受的苦。
她做饭洗碗伺候家里十来年,没得这男人半点安慰,反倒嫌弃她吃得多?
孙晓菊委屈的不得了,又抬脚踹过去,这一下没看清,踹到了姜国平的腰上。
她嫁进姜家这么些年,要说受多少苦那肯定是有的,是个女人都比男人苦,要生孩子要洗衣做饭还要起早贪黑去厂里上班。但孙晓菊比一般女人要清闲,生了三个娃全是婆婆养大的,她做饭也不大好吃,也就洗洗碗。
不过姜家有一点儿比别的要好,因为家里有人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所以家里的伙食比一般人家好上太多,孙晓菊手里有啥闲钱也一气买了吃的,这天长日久下去,体型就跟吹了气球似的鼓起来。
若是不知道的外人看了,还以为孙晓菊和婆婆黄玉霞是亲生的。
所以她这一脚过去,心里又憋着气,脚上自然没收劲,可把姜国平疼得脑仁嗡——的一下,身子顿时蜷缩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姜国平的反应落在孙晓菊眼里,弄得她心里直打鼓,脑子也冷静下来,“国平,国平,你没事吧?”孙晓菊赶紧爬过去查看姜国平的情况。
姜国平缓过劲儿来,一把搡开孙晓菊,脸色黑沉嘴唇苍白,两眼直冒火星,咬牙切齿吼道:“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这个泼妇!”
孙晓菊虽然平常总是跟刘三巧不对付,说话也呛声呛气的,嘴上总是不饶人,但孙晓菊真比不过刘三巧在自家男人心里的地位。
刘三巧跟姜国胜那是啥事都商量着来,夫妻协力;但姜国平和孙晓菊这一房,那就完全是姜国平的一言堂,不管大事小事孙晓菊都没资格发表言论。
这会儿被姜国平这么一吼,孙晓菊涨红了脸,嗫嚅着嘴角,缩着身子成一团,“国平,我……我……”
“你就是个泼妇!”姜国平捂着腰,不管不顾伸腿踹向孙晓菊,也不知道踢到哪里,孙晓菊闷哼一声,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说话都嗓子一时没有声音发出来。
“我真是……真是瞎了眼了!”姜国平捂着腰,唾沫横飞地直骂孙晓菊是泼妇,边穿衣服下床,踢上鞋子就朝外边去,还撂下话来,“这日子老子不过了!”
孙晓菊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身上被踹的地方疼痛难忍,伸着胳膊挽留,“国平!国平!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国平!”
院子里,发疯的姜建民被黄玉霞劝回了屋。
姜国平出了屋子到院门口,正好碰到下班回来的姜国胜,大房屋里还响着孙晓菊杀猪一般的哀嚎,“国平,我错了!你回来!”
姜国平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对孙晓菊,还是在对眼前的姜国胜。
“老二,你可真牛逼,一句话舍出了那老些钱,真有志气!”姜国平说着继续出门,路过姜国胜胖乎乎的身子时,还故意往他肩膀上冲撞过去,“别不是你跟那丫头片子私底下商量好了咋分钱,这才阻止爹娘把钱要回来,你可真行姜国胜!”
姜国胜没刻意躲过去,他知道自家大哥就是看着瘦小,但内里的底子可比他要好太多,他是虚胖,大哥就是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他才是最壮实的。
毕竟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了好东西,爹娘都是先紧着大哥吃用,后来有了小的就紧着小的,他这个最中间的老二根本不起眼。要不是后来在爷奶那里跟着糖糖补身体,他现在连大勺都颠不起来。
身体被撞得晃了晃,姜国胜抿着嘴角,不发一声言语。他知道自己跟爹娘和大哥的想法从根子上就不一样,说再多也无用。
姜国平走下台阶,理了理衣领,咬着一边牙扯着一边的嘴角,“姜国胜,我看你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兄弟。正好,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姜国胜背对他的面色复杂,语气莫测,“大哥,这话多少过了。”他虽然看不上家里人做派,但没真想过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嗤,你要是真这么想,也做不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来了。”姜国平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不屑,背着手晃悠步子离开姜家。
姜国胜停在大门口,眼神闪了闪,好半晌才迈脚进院子。
刘三巧透过窗户缝看到姜国胜回来,立马抱着孩子踉跄着跑出来,扑在姜国胜身上掉眼泪,“国胜,咱家没法过了!国胜!”
姜国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屋前头变成碎木头的门子,下意识拍了拍刘三巧和孩子做安慰。
刘三巧大声嚎哭,“国胜,公爹砍了咱屋的门子,还口口声声说不配做咱家的媳妇儿,要我跟你离婚国胜!”
姜国胜动作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不会的三巧,我不会跟你离婚!”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三巧更是没有。下午那桩子事,明明就是爹娘自作自受。到头来爹娘竟然还不知悔改,反倒把错误怪到了三巧头上?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姜国胜把手里的鱼汤递给刘三巧,“三巧,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金生宝生,你先回娘家。”
“这里头是糖糖带来的鱼烧成的鱼汤,你跟孩子记得喝。”
“我明天再过去找你们。”姜国胜弯腰,一手一个孩子抱起来到屋里,“把咱屋的私房全带上。”他对刘三巧说。
刘三巧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一瞬间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她看向姜国胜摇头,“国胜,我顶多就是受爹娘的两句闲话,他们不敢对我动手。再说,咱们好好的,他们做爹娘的凭什么就得逼着离婚呢?不行我就找厂里的领导评评理,你可千万别逞强国胜!”
分家是这么好分呢吗?
下头弟妹都没着落呢,大房不提却是他们二房提,到时候就算分出去也得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定还会影响她俩的工作。
而且公爹和婆婆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刚从手里溜走了那么些钱,现在国胜去提分家,不正好是顶枪口上呢吗?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分家,棍棒子是指定不会少的。
姜国胜摇头,“不会。我现在不提,我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他跟三巧好好的,因为你们做爹娘的不顺心,就逼着我俩离婚,是见不得他好是吧?
他还真就得好好闹腾一回,叫他们知道惹了自己的后果才行。
听见这话,刘三巧心顿时放回肚子里,加快收拾衣服,把家里的票子全塞进衣服的夹层里,抱上俩孩子就离开了姜家。
第82章 高热【一更】
这一晚上, 顾家人也都睡得不踏实。
徐静芳起夜很多次,过去敲姜糖屋的窗户,“连珹, 睡了没?起来去看看糖糖的情况?”
顾连珹一直没合眼,时不时就开台灯查看姜糖的情况, “娘,姜糖发烧了!”
怕台灯的人光扰了姜糖睡觉,顾连珹差不多是一小时一看,距离上次还没多久, 再看姜糖的脸颊通红, 嘴唇干裂,不停的呓语, 显然这情况不太正常。
“发烧了?!”徐静芳打开窗户缝,脑袋从里面钻出去, “烧多久了?烫不烫,我去喊刘大夫过来!”
顾连珹抬手试了试姜糖额头的温度, 烫得他忍不住把手缩回来, “娘,你进来照顾姜糖, 我去厨房烧热水。”
徐静芳一听情况不大好, 连忙进去, “连珹, 去叫醒老三, 喊刘大夫来咱家。”
顾连珹三两步到老三那屋喊人,“老三,你大嫂发烧了,你去刘大夫家去一趟把人带过来!”
顾连容立马穿衣出来, “马上!”
见人应答,顾连珹又赶忙钻进厨房烧热水。
用蜂蜜兑上温水,顾连珹把瓷缸端进屋里,“娘,外头起风了,说不定要下雨。”
徐静芳把炕上的厚被子扯开,给姜糖盖上,拿过蜂蜜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姜糖嘴里。
晚上的风突然就起来一阵,黑漆漆的乡间小路上,一道手电筒的光晃过,顾连容缩着脖子,小跑着去村北面刘大夫家。
啪嗒啪嗒——
徐静芳把厚被子给姜糖裹得严严实实,往窗户边瞅了瞅,“这是下雨了。”
顾连珹又去一趟厨房,端了盆热水过来,暖水壶灌满了两个一起拎过来。
那头顾连容和刘大夫走到一半路上,这雨哗啦一下就浇在头上,两人用手挡着快跑到顾家。
顾连珹见状,去厨房切姜熬汤。
屋里,刘大夫探了探温度,边摸过脉象边听徐静芳简单说了一下姜糖的病情,下了个决定:“应该是身体的自我修复反应,发烧是正常的。”
“这几天勤盯着点儿,尽量别让温度太高,尽快把温度降下去。”
“用烈酒擦一擦四肢,屋子里头也别着凉风,这被子太厚也不行……”刘大夫把该注意的事项都絮叨了一遍,“这些你该比我还明白的。”末了,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