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静静地站在水边。
这夜没有月光,淡淡的星辉将他的身影拉长,模糊了面容。
他在看魔气氤氲的太液池,与群魔打交道的时间太长,谢青鹤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伏蔚的龙裔之血落入水中之后,马上就有好几只魔尊循着血光而来,争先恐后地挤入了伏蔚的体内。
宫人们还在竭力救援。
伏蔚被托了起来,口鼻露出水面,往岸边托举。
一道淡淡的魔影踏水而至。
没有开天眼的宫人只感觉到一股寒风刮来,彻骨的寒冷。
惟有谢青鹤能看见那道年轻潇洒的身影,扑地攀入了伏蔚的身体,下一瞬间,原先挤在伏蔚体内的四五只魔尊纷纷脱出,气咻咻地站在水面上,瞪着伏蔚。
伏蔚睁开眼,眉心的血色一闪而逝,双眼泛起一缕淡淡的晦色。
谢青鹤轻声说:入魔了。
不平魔尊已附身伏蔚。
※
半夜投湖入魔的闹剧结束之后,伏蔚被宫人送回皇子所养伤。
谢青鹤与伏传则回了朝阳宫,准备休息。
伏传喜欢先去羊妃殿中转一圈。
相比起跟着伏蔚那倒霉或变态的记忆了解往事,伏传最近更喜欢留在朝阳宫中,看看羊妃的日常。他很清楚羊妃是个坏女人,死在羊妃手下的宫人不计其数,但,羊妃的朝阳宫,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家庭氛围的地方。
羊妃喜欢把儿子召进宫中团聚,叫儿子来吃饭,还亲手给儿子剥石榴、切桃子。伏莳待在她身边也很放松随便,常常进门就踢掉靴子,光着脚在殿内席地而坐。他若是调戏羊妃的宫女,羊妃总要骂他一句,过几天就把宫女赐给他了。
总而言之,羊妃是个极其宠爱儿子的母亲,伏传从她的身上,了解到有母亲的孩子多幸福。
这让伏传偶尔也会想,如果刘娘子没有死,他的人生该是怎样?
这天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伏传还是去羊妃那里看了一眼,羊妃也还没有休息,正在监工宫女们给伏莳做绣件。
她自己是不肯动手的,就喜欢站在宫女们身边指指点点,但凡有一针走得不对,马上就要训斥。
伏传觉得她好讨厌。
然后他就坐在门口,看着羊妃骂了半个时辰。
直到谢青鹤出来唤他:做晚课了。
哦。伏传赶忙掉头出来。
伏传进屋内做晚课,谢青鹤翻身上了屋顶,躺在龙脊之上,望着无月的星空。
这几日他俩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若非必要,不会走得太近。一开始是伏传避开了谢青鹤,谢青鹤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人就保持着谁也不要太近谁的距离。
谢青鹤自然会有些失落。
他一辈子光明磊落从不负人,暠县客栈却栽在了幻毒之上。
与小师弟生出了这样的隔阂,他当时也已经道歉赔罪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小师弟突然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他连低头说句对不起,能不能宽恕我的机会都没有。
他更担心伏传。
伏传与师父相处得不好,一心一意把大师兄当作偶像膜拜。
如今伏传突然懂了人事,发现自己的大师兄竟如此不堪,他心中还能有支撑么?他已经成长到了孤身一人就能撑得住整个人生和天下的地步了么?如果没有,连心中的偶像也坍塌了,他怎么办?
谢青鹤闭上眼。
屋里伏传已经做完了晚课,上床睡去了。
伏传侧身躺在床上,闭眼前,先念了三遍守心经。
念守心经文的时候,他眼前就浮现出伏传踉跄走向太液池的身影,脚下点点的血迹。
是那样的啊。
男子之间,逆天而行,也是很惨烈的一件事了。
伏传在床上翻来翻去,把脸摁在枕头上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睡着。
今天才目睹了伏蒙欺负伏蔚的画面,又看见了伏蔚的惨状。
他觉得自己完全收束不了心神,一旦睡着了,肯定会出事!梦里说不得就有更奇葩的事出现。
又是这张床。
还是这个枕头。
伏传多躺一会儿,既然无心睡眠,难免又偷偷地想起了数日前的那场春梦。
他其实很想彻底忘记。
忘光了,就不会这么心猿意马了。
可守心的功夫练得太差,越是想要忘了,记得越是频繁牢固。
有时候竟然还有一点见不得光的羞耻与刺激。就如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屋子里不能点灯,大师兄也不知道躺在哪个屋顶上晒星星,他独自窝在被窝里,就可以偷偷地想一想那个梦
梦不知所起,一开始就很奇怪。
梦里的伏传就跟羊妃一样,翘着腿歪在床上,压在他身上的也是个老头儿。
伏传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吓得魂飞魄散,心想,乾元帝可是我血亲的祖父,这可万万不行啊!就在极力想要反抗的时候,那老头儿把住他的肩膀,把脸挪到他眼前,说:看看我是谁?
伏传定睛一看,竟松了口气。
不是乾元帝。
压着自己的老头儿很眼熟,可不就是师叔么?
伏传整个人都似松软了下来,嘴里还喃喃,师叔好,师叔可以,祖父不可以。
师叔跟乾元帝咬羊妃一样,低头把他脸蛋咬了两口。
伏传突然又惊醒过来:大师兄?师叔就是大师兄啊!
那老头儿瞬间又换了副模样,玉容清俊,长发乌黑。那一头乌莹莹的长发从伏传身上披散下来,将他整个笼罩在黑发织成的帐幕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伏传的那张脸,就是伏传看着画像和记忆,美化而成的大师兄的模样。
可,对着师叔没那么心慌,看着大师兄骑在自己身上,伏传就心慌得不行,觉得特别羞耻。
大师兄低头咬他的脸颊,他觉得有点刺痛,呆呆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说:乖乖让师哥咬。
伏传满脑子懵逼。咬就能生小孩么?哦,这个也不都是为了生小孩。
但是,大师兄为什么要咬我啊?咬我很舒服么?饮食男女四个字,居然真的是同一个意思?
大师兄就露出了乾元帝那样色眯眯的表情,伏传心里竟然想,大师兄色起来可比乾元帝顺眼多了呀。若是大师兄要我给他咬几下,嗯,他就是咬我的脖子,我也让他咬
直到大师兄伸手到被子底下,要脱他的裤子,他才大惊失色:我没有那个
乾元帝和羊妃可以敦伦,因为羊妃是女人。
他是个男人,除了让大师兄咬几下,接下来怎么办?办不了了!
然后,大师兄摸了他一下,说:可以办。你是小师妹。
伏传大吃一惊,爬起来看自己腿间,愕然发现自己的小唧唧不见了,变成平平的一片。
他一边惊叹原来女人就是这样啊,就跟男子小腹一模一样么,只是没有唧唧一边又心慌地发现:原来我是小师妹吗?
大师兄解释说:你本就是个女儿身,为了让你顺利拜入师门,替刘娘子和扈水宫报仇,我与你母亲约定将你女扮男装,假托是个男孩。你本该是我的小师妹。
伏传心中失落极了:我怎么会是小师妹呢。我明明是小师弟啊。
大师兄垂下的黑发撩在伏传肩头脸上,弄得伏传有些痒痒,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热。
你不愿与我敦伦么?大师兄问。
伏传楞了一下,看着大师兄的脸,羞涩地点点头:那我就当小师妹吧。
我可真是蠢死的吧!
伏传那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想起自己那个荒诞滑稽的春梦,都恨不得搓死自己。
关键是他明明对那事半懂不懂的,梦里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圆了过去。
他就成了自己脑补的小师妹,跟大师兄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大师兄咬得眼泪汪汪,还不住点头说我可以的,没事儿,你随便咬我!他还搂着大师兄的脖子,说要给大师兄生孩子。
梦里的他,坚信自己跟大师兄睡在一起,马上就会生个孩子出来了。
现在他弄明白了。
男人之间,就是那样做的。
想起大师兄垂下的长发,火热的胸膛,伏传忍不住掐自己的虎口。
伏传,你是疯了吗?!
谢青鹤一直都听着屋内的动静。
白天才看了伏蒙对伏蔚做的丑事,怕伏传想入非非,谢青鹤今夜由其守得紧。
明知道伏传应该还没有睡着,可他这样翻来翻去,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谢青鹤犹豫片刻,还是从宫室龙脊上翻了下来,轻轻推门进屋。
他倒了一盏冷茶,走到伏传的床前,问道:你可要喝茶?
伏传正想着激动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谢青鹤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伏传才翻身坐起来,有些不敢看谢青鹤的脸色。
谢青鹤把茶杯递给他。
他低着头把茶杯接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还喝么?谢青鹤问。
伏传自己下床把茶杯放好,垂手低头站在床边:我又胡思乱想了。
谢青鹤觉得小师弟守心的功夫太差。可这时候光责怪没有任何益处,身为师长,他得给伏传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考虑片刻之后,谢青鹤问道:实在无法收摄心神么?
伏传羞愧无比,低声说:可能是同一张床,躺下去就忍不住回想。
只是床的问题么?谢青鹤再三确认。
伏传不想对大师兄撒谎,可有些事情太难以启齿。
见伏传这么支吾,谢青鹤也不好再问,说道:我原本想等你入道建玄之后,再教你御意完神的小法门。这诀窍不难,只是需要一缕玄池真元。你如今还未入道,没有玄池,自然炼不出玄池真元。这小法门就施展出来。
伏传听得出他话里的口风,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谢青鹤下意识就想摸摸他脑袋,手指动了动,又按了回去:我可以帮你。
只是单靠我帮你,管不了多长时间。你正是年轻的时候,身体时时刻刻都会有新的精元滋生。我将积攒的这一块炼化之后反哺给你,你体内又会有新的精元生出来。谢青鹤也说了此事的弊端。
见伏传又蔫了回去,谢青鹤又忍不住说:管上一两个时辰总是有的。
伏传本来心动,听说只能管一两个时辰,那点小心思就扑了回去。
只能睡一两个小时问题不大,他这样的修士,有一个小时就能恢复得龙精虎猛。
问题在于这样一来,他每次睡觉都得劳烦大师兄出手帮忙偶尔帮忙一次是师兄慈爱,天天都要师兄帮忙,那就是他做师弟的不懂事了。
我若是不睡觉,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伏传说。
以二人如今彼此回避的状态,谢青鹤也不能强行帮师弟做这件事,毕竟太过私密。
谢青鹤已经给了提议,并且再三表示可以帮忙。
伏传还是拒绝了。
沉默片刻之后,谢青鹤转身出门。
伏传很明确地感觉到大师兄是真的生气了,有些仓惶地追出了门。
谢青鹤飞回殿檐之上,伏传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见谢青鹤不肯回头,伏传犹豫片刻,解释说:我是觉得若每天都要麻烦大师兄
他这几日思绪混乱,被春梦彻底打乱了自我认知,整个人非常痛苦。
为了厘清自己的思绪,不得已与谢青鹤保持了距离,再不敢去挽大师兄的胳膊,不敢去拉大师兄的衣襟,这些举措又使得谢青鹤黯然伤心,主动对他保持了距离,再不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对他来说,这更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
这一堂成人的课程,对伏传而言,上得实在太过混乱与痛苦。
他本可以倚靠求助的师长,成了自己绝不敢倾诉的对象,一切就变得越发的艰难起来。
谢青鹤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他还能假装暂时相安无事。他知道可以等自己搞明白之后,再慢慢去哄大师兄也不迟。谢青鹤突然转身离开,伏传就不敢故作不知了。
大师哥。伏传不知道该怎么服软,看样子是想跪下。
谢青鹤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进来吧。谢青鹤先一步进屋,我替你炼化精元,早些休息。
伏传跟着进门,乖乖在床上盘膝坐好,感觉到谢青鹤的手指在他两边肾脏处轻点了数次,他整个人就似失去了精神,变得慵懒疲惫起来,尤其是两个球球又紧又胀,忍不住挪了挪膝盖。
正觉得难受的时候,一股精纯的真元从命门灌入,伏传在瞬间就恢复了精神。
早些睡吧。
谢青鹤起身下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替伏传炼化精元的手法更类似于双修法,只是这种单方面的炼化反哺,对谢青鹤没有一丝补益,只有完完全全的损耗。单纯为了照顾小师弟入睡,完全是得不偿失。
不过,谢青鹤十多年来入魔无数次,玄池真元浑厚无比。
简单来说,有真元,任性,挥霍得起。大师兄乐意。
※
伏传并不想做梦。
就算大师兄帮忙炼化了精元,再做春梦也很危险!
那代表他自己又失控了。
然而,他收摄心神的功夫练得实在太烂。越是不想,入睡之后越是清晰。
这夜的梦,居然和前一次的春梦是接续的。
前面的过程都直接略过了,伏传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大师兄黑发长垂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笼罩在轻柔还带了点皂荚香气的黑发帐幕之中。他红着脸抓着大师兄的衣襟,满心讨好地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就是这里啊!
大师兄果然就要施为。
伏传又忍不住问:等一等。
大师兄很意外地看着他:你不与我好么?
我当然愿意跟大师兄那样啊。伏传明知道那件事很惨烈,有违天和,但想着是与大师兄一起,就莫名其妙有一种想要急切讨好的心情,甚至是迫不及待奉献出自己。
他想要知道的是:只是大师兄,你不与二师兄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