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眼神骤然变得柔和,手心与他相覆,承诺道:大师兄一直在。
安抚了伏传之后,谢青鹤还煮了两碗面,两人窝在憩室里吃了。
伏传是初次入魔,回来各种不习惯,谢青鹤心疼他难免更多照顾,叫他卧床休息,不止洗了碗,还给伏传端了洗脸洗脚的水,手把手服侍伏传漱口。伏传既享受又不好意思,小脸绯红:我自己来
谢青鹤给他擦了擦脸,说:反应有些大。别折腾了,早些睡吧。明日就好了。
伏传嗯了一声,乖乖地趴在被窝里。
谢青鹤收拾回来,灯光下又看见伏传在提裤子,不禁问道:你那小屁股是长刺了么?回头就看见你提裤子。要么换一条干净的?说着去开斗柜抽屉,给伏传找干净亵裤。
他二人在入魔世界相处了三十年,有二十多年都是闺阁同居,彼此间十分熟悉。
伏传还是不大好意思地红了脸,换下裤子之后,才说:不是裤子不好。就是不习惯。
谢青鹤把他的脏裤子放好,换了寝衣上床,伏传习惯地伏在他怀里。两人在被子底下挨了一下,谢青鹤也感觉到了有些不习惯。毕竟草娘是个大,伏传是个太,小师弟还喜欢大腿一张,夹着他睡觉
有点挤?谢青鹤摸摸小师弟羞红的脸颊,觉得这事儿有点可爱得可笑。
伏传默默点头,小声说:尺寸也是合适的。就是习惯了没有,现在多了点
谢青鹤将他裤子褪下来,低笑道:你若是不嫌弃,先穿我的裤子吧。
伏传想起大师兄的尺寸,觉得这事也行,挨在谢青鹤叹了口气:其实那个身子也很方便。又凑近谢青鹤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逗得谢青鹤忍俊不禁,将他抱起来叠放在身上,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地说:可我最喜欢你。
伏传竟被他认真的神态所摄,呆了呆,突然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一夜缠绵。
伏传在入魔世界当了太久的草娘,明显有些认知上的困惑,谢青鹤一遍一遍教他重新认识自我。
性灵交合对入魔带来的遗症大有裨益。一夜过去,不止谢青鹤精神充沛,昨夜还虚弱恍惚的伏传也恢复了健康,早早地起床劈柴烧火,给谢青鹤准备了早餐,连家里积攒的脏衣织物也都洗好晾晒。
谢青鹤见他活蹦乱跳恢复了精神,也就由得他上上下下张罗。
哪晓得才吃了饭,伏传就出门:大师兄,我好想师父,好久没见他了。
谢青鹤只好换了衣裳,陪他去飞仙草庐见上官时宜。上官时宜偏爱谢青鹤,见谢青鹤与伏传来拜见,也主要是拉着谢青鹤说话,对伏传无非是训诫两句,要好好听从大师兄吩咐,不要顽皮之类的。
伏传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他在入魔世界三十年,体感与上官时宜分别就有三十年了,看见上官时宜眼眶都有点红。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下棋喝茶,伏传就守在上官时宜身边,一会儿递茶一会儿递帕子,给上官时宜和谢青鹤敲核桃,还蹬了鞋子上榻,非要给上官时宜捏捏肩膀弄得上官时宜莫名其妙。
午饭的时候,伏传自告奋勇去安排宴席,暂时离开了片刻。
上官时宜想着小弟子一上午奇怪的殷勤,斟酌着词句,问谢青鹤:我听说,你们这一段时间都在观星台没出来?不等谢青鹤答话,他继续说道,有些事还得节制一些。伏传年纪小,你不要太欺负人。
谢青鹤明知道上官时宜是误会了,可是,小师弟看见师父就红了眼眶,一上午跟小狗腿似的跟在师父跟前忙前忙后,这事儿怎么解释?也不能跟师父说,小师弟入魔三十年,太过想念您了吧?
在飞仙草庐吃了午饭,上官时宜也没有多留他们,临走时,上官时宜叮嘱伏传:你也是师父亲传。若有事自己来也无碍,不必非得跟着大师兄一起来。
谢青鹤听得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你若是在大师兄处受了不可言说的欺负,自己来告状,师父不会不管你。偏偏伏传前言后语没搭上,听得满头雾水,离开飞仙草庐之后,他还悄悄问谢青鹤:师父是不是觉得我拉着大师兄一起来,耽误大师兄修行了?我以后是不是得自己来?
谢青鹤也不戳破,忍笑道:师父的意思,是让你平时多去看看他吧。
伏传不住点头:我从没离开师父这么久。我好想他。上官时宜偏心谢青鹤是真的,对伏传也绝对称得上慈爱,伏传对他也有过误会和猜疑,可心中仍旧把上官时宜当作最重要的长辈。
二人散步回了观星台,伏传服侍谢青鹤茶歇,又向谢青鹤申请:大师兄,我去外门看看。
阔别三十年,哪儿哪儿都想念。伏传哪里坐得住?
谢青鹤只得点头:去吧,去吧。只是悠着点儿,他们只与你隔了三十天。
伏传凑近他耳边亲了好几下,换好衣裳就往外跑。
谢青鹤含笑摇头,在入魔世界里活了三十年,回到现世,小师弟还是小朋友。
伏传不在身边,谢青鹤就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他先去书房研墨铺纸,将此次入魔生创的《强神御器法》默写下来,此法烂熟于心,抄录没什么难处,倒是写秘本会艰难一些。
写好《强神御器法》的明文秘籍之后,谢青鹤进了空间一趟,将之放入藏库。
小胖妞屁颠屁颠跑过来,问道:大师兄,今日不入魔么?
谢青鹤摇头,说:小师弟不大适应,让他舒缓几日。这些天你替我重新挑几个入魔的世界
我知道!不能有丹修、器修、炼修资质,还要给小师兄挑好身份!小胖妞大声回答。
谢青鹤不禁微笑:对。辛苦文澜澜。
小胖妞被夸得挺起胸膛:不辛苦,应该的!
谢青鹤想了想,又说:若是可以,你替我留意一下,有没有父慈母爱亲族优容的身份,单给小师弟。其他的不重要,此事单独安排。
小胖妞想了想,点点头,说:我找一找,应该不难。
谢青鹤又问了小胖妞修行,小胖妞还真的拿出一个小本本,一条一条地问谢青鹤。
谢青鹤原本是随口问一句,打算出门。这会儿被绊在空间里,坐在树下一一给小胖妞讲解。等小胖妞本本上的疑问都解答完毕之后,谢青鹤离开空间,天又黑了。
伏传还没有回来。
谢青鹤孤独点灯,坐在窗前,想起在入魔世界的日子。
那时候伏传总是很忙碌,早出晚归。他在家修行读书,常常守着一盏孤灯度日。
他与伏传的性格是不大一样。伏传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喜欢热闹,他则在很早以前就厌倦了饮宴欢庆,喜欢独处当然,伏传不能算外人,与伏传待在一起,也是独处。
我总是这样孤清冷静,小师弟会不会觉得与我待在一起很无趣呢?谢青鹤想。
伏传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天黑不久,刚刚上灯,他就提着灯与食盒回来了。
大师兄,我在下边吃了饭,跟云朝哥哥他们喝了两杯,专门给您带了晚饭。伏传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一一摆好,见谢青鹤没有马上答话,顿时变得小心翼翼,我只喝了两杯
这么说就肯定不止两杯了。谢青鹤自己就爱去飞仙草庐蹭酒喝,从来也没管束过伏传的饮食,伏传筑基之后,喝酒跟喝水没什么两样,既不会伤身也不会乱性,他就更不会管了。
谢青鹤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显,会不自觉地影响到伏传,即刻收敛住气势,安慰道:没事,云朝、时钦也不是外人,喝几杯无碍。不晕就去洗澡吧,若是不大舒服,自己煮一碗醒酒汤。
说着,谢青鹤拿起筷子,表示很享受伏传带回的心意:我先吃饭。
伏传还是不大放心,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去更衣洗漱。
待伏传出来时,一身酒气都洗去了七七八八,谢青鹤还在吃菜,他就坐在一边陪着:大师兄,你若有事要问我,我都能答的。若是我答得不好,也请大师兄管教。不要与我生气。
谢青鹤也很无奈。入魔世界里旦夕相处,小师弟已经太熟悉自己了,稍微不虞都能察觉。
本来是件不值一提的事,被伏传发现了,他就不得不对伏传解释:不是与你生气,这事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你喜欢热闹,观星台太清静了。
伏传竖起耳朵听明白,原本规规矩矩坐在桌边陪侍,这会儿松了一口气,习惯地歪在桌边,说:别处热闹就行了,观星台清静才好啊。我与大师兄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打扰。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冲谢青鹤笑一笑。
我听云朝哥哥说,他在檀香小筑要了一间屋子,已经安置下来了。伏传试探地问。
也算是识时务。谢青鹤点头:家里还有他的东西,有空来搬吧。
伏传拿筷子在谢青鹤面前的碟子里拣了颗卤花生,说道:大师兄,我们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道侣,我喜欢外边的一切,更喜欢大师兄。与大师兄在一起,三十日,三十年,三百年都不会厌倦。
谢青鹤想起二人定情之后,那昏天胡地的一个月,也忍不住笑了笑。
就如他喜欢独处,又喜欢与伏传一起一样,伏传喜欢热闹,也喜欢独与他在一起吧?
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例外。
伏传将那颗卤花生放进谢青鹤嘴里,问道:我可讨好大师兄了吧?
谢青鹤将花生细细嚼了咽下,嗯了一声。
伏传绕过茶桌攀到谢青鹤身侧,挂在他肩膀上:那要给我甜头吃才好。
谢青鹤偏头笑了一声,将伏传抱了起来,提灯进屋。
※
一连好几日,伏传都在外饮宴,与故人叙旧。
亲近些的知道他与谢青鹤定情了,这一个月都在与谢青鹤柔情蜜意,纷纷庆贺他得偿所愿。其余宗门弟子只知道他在观星台闭关一整个月,此时出关,也都纷纷来拜见寒暄。
偏偏伏传在江湖上行走时惹下的桃花,到今时今日也没有彻底断绝。
比如塞上安家的女侠安芷柔,在与江南飞花门少门主秦七贤订婚之时,公然开喷。先骂秦七贤长得又丑又矮,又骂秦七贤功夫太差,再骂秦七贤不懂尊重妻室,秦七贤委屈极了,老子也是仪表堂堂江南一俊,怎么就被贬得这么一文不名?安女侠怒道:跟伏小公子比,你就是个屁!
伏传正在呼朋唤友互叙别请,冷不丁就这么一个大雷炸遍了江湖,山上山下都议论纷纷。
伏传也惊呆了。
我跟她就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
她说,见过伏小公子。我说,安姑娘好。
就、没、有、了!
那天我跟晏少英去滑草,身边一堆人围着,我哪儿知道她后面干什么去了?我真的没有跟她一起玩。她跟我见面的时候还戴着面纱,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安安可以作证。伏传把安安推了出来。
安安喝了两杯果酒,脸颊酡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少爷才没有滑草丢了滑板把安姑娘砸摔地上还去安慰安姑娘不哭不哭给你找个大夫因为少爷根本不知道那是安姑娘。
伏传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安安。
安安吐吐舌头,说:真的是安姑娘。刚开始和少爷打招呼,少爷没怎么理会她,她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裙子不好看,不能吸引少爷的目光,滑草的时候就换了一身裙子
伏传身手极好,滑草当然不可能出意外。但是那天人非常多,草场里人挤人,晏少英被人撞得飞了出去,伏传急着保护好友弃了滑板去拦人,无主的滑板原本应该稳稳地停驻,哪晓得被其他人撞了一下,横着飞了出去,就撞到一位同往的女侠说是女侠,功夫真的稀烂,才会摔得那么惨。
伏传哪里想得到,这么短时间里,安芷柔就跑去换了一套衣裳?满以为是不认识的姑娘。
既然是被他留下的滑板撞倒,伏传也顾不得玩耍了,让花清和颜宝儿带着那位陌生的姑娘去看大夫,他与晏少英就陪在一旁。再是江湖儿女也要守男女大防,一直都是颜宝儿几个照顾,伏传也就陪了两天,之后颜宝儿说安置好了没事了,才与那位姑娘分手。
安安解释说:颜姑娘说安姑娘事多,少爷又不喜欢她,就不让少爷知道她是谁了。
伏传哑然物语,望向时钦。安芷柔这么闹了一场,不说秦七贤敢不敢上山来闹事,最怕的是安家要来提亲。不拒绝不可能,拒绝那就是闹大笑话了。
时钦忍着笑,说道:放心,此事我来安排。说着也不喝酒了,马上准备下山。
伏传亲自去处理这事不大方便,外边一闹事他就亲自下山,搞得好像他真和安芷柔有点什么似的,不去处置也绝对不行。得在安家大张旗鼓闹事之前,先把危机扼杀在襁褓中。
虽然,安家也不一定会跑来提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酒席也吃不下去了,来凑热闹的驴蛋和韦秦也都散了。伏传往观星台走,安安要回玉树峰,与他同行一段,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就如从前一样。快要分道的时候,安安停下脚步,问道:少爷,你在外边惹了桃花,大师兄老爷会不会跟你生气?
不会。伏传信口回答,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他在外边惹的桃花债太多,找上门的也不少,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见惯了。
可是,那些都是他和谢青鹤没定情时候的事了。从前谢青鹤压根儿没把他当人看,小屁孩拈花惹草当然不在乎。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他既担心大师兄厌烦此事,又隐隐地有一丝期盼。
与人相恋总是有些独占的心思,不想叫任何人觊觎。伏传很放心谢青鹤,因为谢青鹤眼界极高,轻易看不上外人,就这样在二郎陪伴谢青鹤莽山隐居六年之后,他还悄悄吃过二郎的醋。
如果谢青鹤总是宽和无谓,他又会觉得大师兄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