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绪氛围哪里还能好好吃饭?谢青鹤放下了筷子,对伏传对视:伏继圣,道侣之间纵然吵架,也没有一方去跪着抄经给另一方赔罪的道理。你若还想上我的床,就把身份弄清楚。
伏传也放下筷子,抬头看着谢青鹤的眼睛。
二人居然对峙了片刻。
伏传才突然说: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谢青鹤不解:什么什么办法?
大师兄说是把我当作道侣,其实不管我怎么蛮不讲理,大师兄也从来不与我着急,从来不责怪我。大师兄当初就与我说,如果不是师兄,且不管我是否吃亏,喜欢我就要睡我。就因为是我的师兄,才会诸多顾虑只怕我受了委屈。一直以来,大师兄是我的师兄,还是我的道侣呢?伏传反问。
谢青鹤解释不了这件事。
对于他来说,伏传还是小师弟的身份更重一些,他习惯庇护爱护伏传,而不是把伏传当作同道。
伏传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彻底出来,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就连那件事这么长久以来,现实世界,入魔世界,加起来几十年,大师兄也只是宠着我,若不是大师兄独自离开了六十年,回来只说渴念相思,我都不知道!不知道大师兄原来是那样的!
伏传说得非常含糊,可他说的究竟是哪件事,谢青鹤心知肚明。
可谢青鹤觉得不可理喻的是,我心疼呵护你,你反倒生气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倒是想跟大师兄吵架,大师兄与我吵么?伏传问。
谢青鹤一直觉得自己了解伏传,能找到伏传情绪的病灶与炸点,每次都能准确安抚,现在是真的被伏传弄迷糊了:小师弟,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吵架?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今天说的话,有哪一句值得争执?哪一句意见不同?
伏传反问道: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吗?
你说实话!谢青鹤的好脾气也得看场合,伏传来来回回地闹脾气,但凡伏传说的话他都能听得懂,他也不至于对着伏传将声调抬高,你搅了我半下午,到底怎么了!我给你弄疼了?
伏传脸颊绯红,看上去也很生气:跟弄疼有什么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谢青鹤问,你跟我说了半天,想达到什么目的?直接些说。
伏传张了张嘴。
谢青鹤等着他的答案,哪晓得伏传又蔫了下去,乖乖地说:我要吃饭。
这一回又一回的撩拨都快成拉锯战了,谢青鹤对这样吞吐遮掩的谈话极其厌恶不耐,然而,面前闹脾气的是小师弟,他舍不得喝令伏传滚出去,也不想责骂训斥伏传,最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将筷子塞进伏传手里,柔声安抚:吃吧。
两人气氛僵硬地吃了两口饭,谢青鹤见小师弟低着头情绪低落,也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谬。
谢青鹤一直都知道他与小师弟之间存在着很多问题,只是没想到矛盾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炸了出来:有事咱们可以再谈。你喜欢师哥,师哥也喜欢你,而且,你和我都愿意为了彼此改一些习惯,这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谈几次,总能说明白。
谢青鹤给伏传添了两块烧肉,还用手摸了摸伏传的脸颊。
伏传点点头。
感觉到梗在小师弟身上的那股气焰下去了,谢青鹤才安稳下来。
小师弟身上的毛,也得顺着摸。
吃完饭,伏传照例洗碗收拾,谢青鹤就靠在窗边,琢磨小师弟究竟在为什么狂躁。
他觉得自己跟小师弟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他的心思如何,小师弟都明白。小师弟会指责他不在乎,也不是真的觉得他不在乎,就是心中不安,想要得到更多的保证。
就是弄不清楚后面说的吵架问题。
小师弟抓狂的点究竟在什么地方?哪有人喜欢吵架?小师弟分明也不喜欢吵架。
才闹过一场,谢青鹤和伏传都不想惹恼了对方,两边都小心翼翼地行事,不想多生事端。
谢青鹤琢磨着待会儿将小师弟放在膝上,好好儿地亲一亲哄一哄,小师弟是个贪欢爱色的脾性,凑近了小师弟耳边说一句软话,小东西马上就不知道生气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为了好好勾引小师弟,谢青鹤还将烛台调了位置,试图让洒在自己脸上的烛光更加柔和动人。
他准备着□□的时候,伏传也端着洗脚盆进来了。
如今冬天比较冷,谢青鹤用法术在外边池子里做了热水,都是在外洗浴,很少单独泡脚。
伏传在厨房收拾的时候顺便炊了热水,洗脚盆里放了茶叶,捧着盆子跪在榻前,仰头讨好地说:大师兄,下午才洗浴过,睡前泡泡脚吧。我给您按一按?
这绝对是处心积虑地讨好。小师弟满脸急切谄媚,只差把小尾巴露出来摇一摇了。
谢青鹤就担心伏传还要闹脾气,哪晓得不等他使劲儿去哄,小师弟先一步来认输了。他当然不会拒绝伏传的好意,便起身挪到榻沿,将脚伸进木盆里。水温刚好,是他最喜欢的温度。
伏传用手掬水替谢青鹤拍打按捏脚上穴位,也不说话,只管低头捏洗。
直到盆子里水有些凉了,伏传才抬头问道:大师兄,再添些热水泡会儿么?
嗯。谢青鹤点头。
伏传就去厨房提了小桶热水来,用水瓢舀起,沿着盆边一点点灌入。
谢青鹤不说话,伏传就照着熟悉的温度添好水,仍旧跪在榻边,继续替谢青鹤按脚。
你是不是觉得与大师兄结侣,许多事情都不自在?我刚才也想过你说的话。其实普通道侣间有了争执,拌嘴几句,也都是寻常事。我这样你不敢与我吵,心里难免憋闷。谢青鹤很认真地想要解决今日的争端。
伏传捏着他的大脚指,在他修剪得整齐的指甲上抠了两下,说:不是的。
谢青鹤:那是?
伏传低头玩着他的脚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也在想,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想来想去,许多话也没什么道理。就是大师兄说我分不清身份,我不甘心,大师兄明明也分不清身份。这些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很早就知道我与大师兄就是这种关系,我很喜欢也不讨厌。
可我为什么不高兴,总要和大师兄争一句?我刚才也没弄明白。伏传说到这里更加羞赧,大师兄知道,我以前都很知道分寸,从来不敢和大师兄顶嘴,也不喜欢与大师兄争执。
谢青鹤点点头:我虽然觉得顶嘴不是坏事,不过,你确实不喜欢顶嘴。
伏传有些不安地抵住膝盖,垂头说:我今日只做大师兄的道侣,好不好?
谢青鹤见他这么忐忑不安,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将脚泡在盆子里,谢青鹤缓缓用脚捂住伏传晾在木屐上略微轻寒的脚背上,合身抱住伏传,说:小传日日都是大师兄的道侣。
被谢青鹤彻底包裹在怀里,伏传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方才说道:我很生气。
嗯,想必是大师兄惹你生气了。对不起。谢青鹤哄道。
伏传不是得寸进尺的性子,谢青鹤二话不说先赔罪,伏传很不好意思,声音也温软了下去,很小声地说:不是的。这事与大师兄无关。是我自己贪婪善妒,将自己为难住了。我还跟大师兄发了脾气。我知道自己不对,大师兄又不许我跪经,我就更生气了
谢青鹤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扯到了贪婪善妒上,半晌才小心地问:是为了谁?
不是为了谁,没有谁。大师兄,我只对你有贪欲。伏传抱着他的胳膊,说起来也很不好意思,人都害怕未知的东西。大师兄离开六十年,我不知道大师兄经历了什么,我想知道大师兄经历了什么我没能与大师兄共度的六十年,任何与大师兄相见相伴的人,我都很嫉妒。
谢青鹤震惊了。
这才是小师弟一连串狂躁爆炸的根源所在?
下午在池子里泡澡的时候,伏传一时起意,问他上个入魔世界是处在哪个时间段。
现在谢青鹤回想了一遍,觉得这句话应该是伏传进一步询问入魔世界的话锚。可惜,这句话刚刚抛出来,锚点没能定好,谢青鹤不想搭茬,直接就岔开了。
此后伏传说了些难以诀别的句子,是他自己的真实体悟,也是因为他觉得谢青鹤独自经历的六十年不是虚假游戏。那段独属于谢青鹤的六十年,他非常想要知晓与参与。
哪晓得谢青鹤没有领会到小师弟这一丝独占欲,反而宣布,他要继续独自入魔。
伏传的情绪就彻底炸了。
闹了这么半下午,事情就这么简单。
谢青鹤无奈地将他搂紧,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小醋坛子。
于是,这夜谢青鹤也没顾得上做晚课,就给伏传讲他在前一个世界的经历。
伏传不是怀疑谢青鹤在入魔世界里与人牵扯不清,只是有一种很奇特的贪婪与占有欲,想要了解谢青鹤经历过的一切。定情之前的一切,伏传想参与也自觉无理取闹,这定情之后谢青鹤独自度过的六十年,伏传就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偷走了。
二人守着茶炉聊到深夜,谢青鹤说蒋英洲的皮囊不耐寒,每年都去京城过冬,伏传就很心疼。
真的那么冷么?伏传问。
半夜起来给火盆烧柴,还差一点被人闷死在屋子里。
谢青鹤说起故事,先给悬念,再说细节。他这么多年难得被算计了一次,对贴在窗户上的油纸念念不忘,哪晓得伏传根本不关心他差点被闷死的过程,只关心究竟是谁干的,最后弄死那人没有!
谢青鹤:
这故事讲得一点儿都不爽快。
第187章
云朝不在山上,伏传还惦记着起床给大师兄做早饭,刚一翻身就被谢青鹤搂住了。
被窝里温暖无比,贴着大师兄温热滑润的胸膛,伏传也有些想赖床,禁不住嘿嘿笑了笑。谢青鹤连眼睛都没睁开,摸索着在他后颈侧脸上亲了亲,说:还早。
不早啦。我给大师兄包汤圆吃。伏传翻身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脸。
谢青鹤顺势托住他的后颈,与他亲吻了一下:不必麻烦。
昨夜闹得比较晚,伏传睡下许久了,谢青鹤还倚在床头独自坐了片刻,想了想他与伏传的关系以及相处方式,这会儿是真的不大想起床,就想搂着小师弟多睡片刻。
哪晓得他眼皮都没睁开,搂着伏传胡乱亲了一下,伏传面红耳赤,又是心猿意马。
与大师兄贴得这么近,还被搂着亲来亲去,这能抵得住么?
伏传也不想起床了,一只手顺着铺褥插进谢青鹤背后,双臂合拢,将谢青鹤拢进怀里,将头埋在谢青鹤的胸膛上,一会儿呼气,一会儿拿鼻尖去磨蹭,又故意屈起膝盖去磨蹭谢青鹤。
谢青鹤哪里还能睡得着,禁不住笑了笑,说:小师弟龙马精神。
不及大师兄。伏传已经察觉到大师兄给的回应,脸颊透红,慢慢爬了起来。
两人在榻上例行规矩,出了一身汗,瞌睡都醒了。
早上吃了汤圆。
伏传揉面,谢青鹤调馅儿。煮了两锅,一锅腊肉汤圆,一锅鲜肉汤圆。
吃饭的时候,谢青鹤吃了两团鲜肉汤圆,伏传凑过来,献宝地喂了他一团腊肉汤圆。
谢青鹤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客气地说了一句好,伏传顿时精神了起来,为了让大师兄尽可能多的享用自己的最爱,伏传把自己的腊肉汤圆让了出来,换走了谢青鹤面前的鲜肉汤圆。
两人临时换了碗。
谢青鹤心想,你不怎么爱吃鲜肉味,我也不怎么喜欢腊肉味,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看见小师弟美滋滋乐陶陶的模样,谢青鹤夹破一团腊肉汤圆,用汤勺舀进嘴里,细心品尝了一口,嗯,味道也不错吧。
吃完早饭,二人才懒洋洋地穿戴好衣裳。伏传端了热茶过来,问:大师兄,入魔去么?
谢青鹤摇头说:再歇两日。这事不着急。待你将息好了,再去不迟。
伏传盘膝坐在他面前,替他斟了一杯茶,说:往日不想入魔,是觉得一次次死别太过艰难。大师兄既然答应带我离群索居,也不与那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多做牵扯,我只当是换了个地方陪大师兄修行,随时都可以去。
谢青鹤笑了笑,说:我平时陪着你的时候总是太少,暂且休息几日,多陪陪你。
伏传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安排,一时受宠若惊,还有说不出的欢喜:啊?
你这几日有什么安排么?谢青鹤问。
伏传新欢怒放整个人都处于晕陶陶的状态,嘿嘿笑道:我听大师兄吩咐。大师兄想与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事也得给大师兄让一步啊。他两只手抱着小茶盏,指尖缭绕,其实,只要是和大师兄在一起,大师兄坐在榻上看书写字,我守在一边添茶服侍,也很高兴。
说来还是我不够关心你,也不知道你平素都喜欢玩些什么,还是也不敢叫大师兄知道你贪玩?每天除却巡视外门,处置庶务,回来了就是做饭煮茶,做功课修行。谢青鹤摸摸他的脸蛋,一日日装乖?
不是装的。伏传马上反驳,想了想,说,其实,以前也不喜欢做些琐碎贱役,练功修行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很苦闷。自从与大师兄住在一起之后,每天都很高兴,不管做什么都觉得特别好玩,我在外边练枪的时候,想起大师兄会在窗边盯着,哪怕只是偶尔看我一眼,也觉得好高兴。
伏传做静功的时候,谢青鹤都会在旁护法。所谓道侣,修行之上彼此守护,关系非常亲密。
所以,伏传特别喜欢做功课,尤其喜欢与谢青鹤一起做早晚课。
唯独锻体的功夫,谢青鹤不与他一起练。
谢青鹤锻体的功夫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大成,这些年体内镇压诸魔,几次修为突破被困在肉身瓶颈之下,所以,他不再做锻体的功夫,单是以内养外也足以维持肉身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