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他就是这封函件里那位疯狂给天庭送礼物的冤大头轮回大帝。
最让谢青鹤觉得心酸且愤怒的是,鬼府给天庭的文书措辞非常客气,还附赠了非常慷慨的礼单。
天庭收到鬼府的文书之后,就这么散漫地丢在了某个衙门的二堂,任凭衙门来往的仙官翻看。这群仙官甚至可以边吃东西边喝水,把这文书当作闲来无事的谈资,说说笑笑地随手传看!
欺人太甚!
谢青鹤愤怒了一瞬,马上冷静了下来。人都杀了,仇也报了,现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他重新看了同时写了两种文字的鬼府文书一眼。
以他的聪慧,面对着全然不知其意的死文字也无可奈何,但是,如今有了意思相同的翻译件,就可以推测出天庭文字大概的意思。一旦掌握其中一部分文字的意思,也就能分析出其文法结构、造字思路,只要有足够多的文本,完全可以据此推演出更多的文字含义。
换句话说,有了这封函件,谢青鹤就能破解学习天庭文字。
此前那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对他而言,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了。
谢青鹤拿着这封文书,边走边看,顺便把衙门其他角落也彻彻底底地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情报,他便毫不留恋地翻出仙衙院墙,继续寻找下一个衙门。
第372章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故老传说中的泛指,对应的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十二个月。
事实上,天有不知几万重,每一层天的时间流速都不相同。谢青鹤在天上不过两三个时辰,凡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从寒江剑派出发前往天下水域的各个小队伍都已就位,连朝廷指派的各个水域衙门也都拉拉杂杂到了预定的驻地,偏偏上官时宜那边出了问题找不到仙棺。
以谢青鹤惯爱装逼的脾性,他当然不肯告诉伏传,他在桑山找啊找啊找了很久、找得非常艰难。
仙棺这东西听起来就很牛逼,还有法阵加持,直接污染天下水域,千万年来不断催生水边魔物,正常人都会揣测它是个能量非常强大、一找就能找到的刺眼玩意儿。
伏传这么认为,上官时宜也这么认为。这是常识!
哪晓得这玩意儿是反常识的。它埋藏在三千尺的地下,怼在谢青鹤面前都差点被略过。
桑山范围那么大,谢青鹤尚且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就算上官时宜知道它埋在三千尺之下,找起来也差点疯掉不吃灵,不吃气,与尘土沙砾无异。只有拿眼睛凑近了看,才能发现它的下落。
问题是它还埋在地底下!怎么拿眼睛看?难不成把整个桑山都往下挖空三千尺?
上官时宜带着燕不切等几个能出窍的修士,天天放魂魄在地底下飞,找了好几个月,依然没找到地方。谢青鹤所说的三千尺,它也只是个泛指,并不是恰恰好好就三千尺。
这事痛苦之处在于,三千零一尺和二千九百九十九尺,只差那么一尺,它也会彻底错过。
地底无法视物,哪怕是差一寸,看见的也只是无边无尽的尘泥沙土。
找起来简直如大海捞针。
不在现场的人很难体会到上官时宜、燕不切几人的憋屈与艰难。
龙城和寒江剑派都三天两头派使者去问情况,朝廷派了大部队驻扎在水域附近协助巡查,一来一回人吃马嚼都是花销,问一问好像也合乎常理,伏传那边则是三天两头被胎光大师兄搞得要疯。
怎么说,找到了吗?伏传接见从桑山回来的信使。
没有人知道仙棺阵法打破之后,天下水域是否会发生异变,此前上官时宜与伏传商议之后,就把寒江剑派与小世界来的各人都编队派了出去,连同道挚友诸如盘谷山庄、云荒门下、紫竹山庄等门内精英也纷纷前来助阵,这种情况下,寒江剑派能派出去的弟子都出去了,一二线都不在家。
如今负责传递消息的都是三线弟子,跑得比较勤快的就是吕旦。
刚回来的吕旦灰头土脸,小心翼翼地回禀:回师父的话,还没找到。
伏传见他吞吞吐吐情志不爽,问道:怎么了?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吕旦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有老真人坐镇,哪能出什么事?就是这么些日子都没找到仙棺,老真人也有些着急上火。恰好这回弟子过去,跟朝廷那边的使者撞在了一起,都在问进展。老真人也不好对那边发作,便骂了弟子一顿,说,有消息自会告诉弟子,不必再去问了。
伏传哪会不清楚上官时宜的脾气,惹急了连最心爱的谢青鹤都要找茬骂一顿。只怕骂的根本就不是吕旦,而是他。这小子不敢直说罢了。
你辛苦了。伏传先安慰吕旦,师父既然说不必去问,这些日子你恰好歇一歇。
吕旦熟知伏传与谢青鹤的关系,就担心伏传头铁不肯从命,还非要命他去桑山打听消息。
上官时宜骂人那是真的狠,伏传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也没得好。想当然尔,吕旦不敢跑回来转述老真人骂了啥,被骂得连夜下山的大太监想必也不敢跟皇帝学上官时宜的脏话。
弟子不辛苦。师父辛苦。吕旦关心地问,掌门真人这两日好些了么?
伏传敷衍道:好些了。绝口不提让吕旦拜望问候的话。
吕旦就知道只怕是没什么起色,见伏传精神还好,他便多留了片刻,服侍了一盏茶,临走之前又去谢青鹤的屋前磕了头,方才捡起飞鸢回飞鸢寮缴令。
伏传把往来文书看了一遍,该回信的回信,这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冷不丁听见隔壁动静,伏传马上就往外跑,推门就看见原本应该在睡觉的谢青鹤站在屋内,手里拿着一件不能见人的东西,放在嘴边咬伏传差点窒息。
大师兄,这个伏传凑上前去,试图让那件不该出现的东西,远离谢青鹤的嘴。
谢青鹤的眼神不再空洞虚无,而是一种类似于幼儿的兴奋与不解。
他不认识屋子里的大部分东西,对好奇的东西就要放进嘴里尝一尝人更擅长用舌头认识感知物体,而不是习惯认知之后的手。
这时候的谢青鹤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孩子。但,他的皮囊又完全不是一般孩子能相比的强悍。
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已经咬烂了不少旧物。不少都是他从前与伏传都很喜欢的物件。
伏传倒也不是舍不得给他咬。就是担心大师兄牙口太好,甭管什么东西咬着咬着就吞下去。
棋篓子里的玉棋子就被谢青鹤吃了二十好几个,伏传只听见他嘎嘣嘎嘣嚼得欢,等谢青鹤吃了一把之后,他才发现大师兄吃的居然是棋子!
把伏传愁得没法儿,哄着谢青鹤吃泻药,试图让他把那一堆嚼烂的玉渣子拉出来。
哪晓得谢青鹤身体实在太好了,两大碗泻药吃下去纹丝不动,屁都没放一个。
唯一让伏传觉得安慰的是,泻药吃了不管用,那一把玉棋子吃了也没啥异样。没说肚子疼,也没说哪儿难受,他亲自检查过大师兄的恭桶,一切如常,非常健康。
如今家里能收起来的东西,伏传都搬了出去。就怕大师兄心血来潮啃一顿,嚼吧嚼吧吞了。
哪晓得
不知道从哪儿翻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谢青鹤还不肯放手。好在他脾性相对温和,不像小孩子那样蛮横尖锐。伏传伸手来拿他手里的东西,他也是轻轻地把伏传的手拿开,不肯把东西交出去而已并没有发狂发飙尖叫。
大师兄,这个不能放嘴里,它伏传有点不会了。
虽然,眼前的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但,他明显是个心智不成熟、什么都不懂的大师兄。
幽精和爽灵都有属于谢青鹤的记忆,一个懂情,一个多智。唯独胎光,它是天魂。天魂就是不接地气、不落凡尘,它不负责物质界的一切。幽精和爽灵负责的都是为人的那部分功能,胎光负责的就是存而不论的那部分功能。
现在三魂去了两魂,正常人就会变得痴傻、等着死亡了,谢青鹤的胎光又懵懵懂懂地站了出来。
他开始学习了解这个世界,学习为人的一切。
哪怕他穿着谢青鹤的皮囊,人高马大体格英伟,却有着一双纯然天真的眼睛。
这让伏传怎么跟他解释,那东西是道侣之间、闺阁狎戏用的东西对,那是他跟大师兄经常玩的东西,可是,这个大师兄他不懂啊!他那个眼神最多一岁半!
给我好不好?伏传只能好声好气地哄,讲不明白道理就撒娇,我也想要这个。
这段时间都是伏传独自照顾谢青鹤,有求必应,又非常温柔耐心,谢青鹤非常喜欢他。他向谢青鹤索要东西,谢青鹤想了想,就把手里的怪东西让给他了。
伏传松了一口气,连忙把那东西塞进袖子里,这口气没彻底喘匀,看见谢青鹤的动作又窒息了。
那边谢青鹤将手一撇,手里又出来一根!
伏传马上意识到,谢青鹤是在从随身空间里拿东西。如今谢青鹤只是不懂并非不能,懵懂状态里进出随身空间、从空间取用物品,都很正常。伏传小时候就能自由进入祖师爷空间。
从空间拿什么东西不好,拿这个玩!
被人发现掌门真人吃棋子,顶多算个笑话。被人发现掌门真人舔角先生,这就是噩梦了!
家里的东西放在那里,伏传心中大概有数,毕竟这东西它也不好意思见人。
可是,谢青鹤喜欢做点手工,与伏传更是闺阁和谐玩得很风雅,他若是私下做了些小礼物在随身空间里收着,来不及与伏传分享,伏传哪里能知道究竟有多少、在哪里?
伏传只好上前抱住谢青鹤,再次向他撒娇:大师兄,你还有啊?都给我好不好?
谢青鹤看向他的袖子。你不是有了吗?
都是我的。你忘了吗?这些都是给我的。它、它就是个玩具。伏传说得磕磕巴巴。
平时谢青鹤咬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伏传都会给他解释,这个是椅子,这个是烛台,这个是花瓶,它是什么东西做的,有什么用,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但是,今天的东西,实在没法儿说。
谢青鹤似乎很耐心,帮他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将手里的东西举起,碰了一下。
这是他啃茶杯的时候,伏传教他的动作。
分享,碰杯,开心!
伏传:救命!谁来救救我!
无论如何,这么疯狂的东西绝不能留在胎光大师兄手里,万一不小心被人撞见了,这是能让寒江剑派羞愧三千年的重大事件。若是幽精和爽灵大师兄知道此事,也必要责怪我没保护好他!
伏传只能挨着谢青鹤软磨硬泡:都给我好不好啊?大师兄,大师兄
谢青鹤被他缠得很痛苦,似乎就有些不喜欢他了。
我给大师兄做汤圆吃。伏传哄道。
谢青鹤早已过了需求人间烟火的境界,他之所以保持着为人的习惯,要吃饭、睡觉、洗澡,是因为他对人间道的追求,对为人生活的向往这部分感情在幽精,理智在爽灵,都与胎光无关。
本质上来说,谢青鹤对七情六欲都没有需求,胎光更不会贪图口腹之欲。
伏传用谢青鹤爱吃的汤圆做交换,根本无法打动他。
大师兄伏传继续缠着。
谢青鹤终于不高兴了,指了指门口,要他出去。
给我。伏传伸手去取。
谢青鹤愤怒地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以他的手劲儿,玉雕的奇怪物件瞬间碎成渣。
碎片四处飞溅,没有伤着伏传,反倒是顺着谢青鹤的脸颊擦过去,顿时就是一道不深的血痕。
谢青鹤也没觉得很疼,他修为极深,感知敏锐,马上就察觉到脸上非同寻常的知觉,试图用舌头去舔自己的伤口,发现舔不到之后,方才改用手心去碰触,对此深为惊奇。
连生气这件事都忘了。
伏传没想到他气性这么大,哪怕只是一道很浅的红印儿,还是心疼得不行:我看看
谢青鹤突然拦住他。
伏传心下一跳,真就生气了?
哪晓得谢青鹤低头看的是地上的碎渣,用脚把碎玉糊了糊,也没能弄得很干净,他就往前一步把伏传抱了起来,一直走到里间才把伏传放在榻上。
伏传满心都是甜蜜:大师兄是担心扎着我的脚吗?我穿了鞋子的。
谢青鹤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开始掏东西。
玉质四件,木质二件,除此之外,还有谢青鹤认为比较相似的玉捶三把,金轮一支,蜡烛十根,香膏八捆,封在油纸里的制钱八十串林林总总,榻上摆不下,地上也丢了一堆。
掏完之后,谢青鹤示意都给你。
然而,伏传实在是太了解谢青鹤了。他很感动地看着满地物件,再看看谢青鹤:还有吗?
谢青鹤果然不大高兴,阴着脸,揣着手,幽幽与他对视。
又不能吃。也不好玩。伏传不肯让步,就不能全都给我吗?
谢青鹤偏过头去。
等你以后懂事了,全都还给你。说话算话。伏传伸出一根手指,要与谢青鹤拉钩,到时候大师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保证都听大师兄的吩咐。
谢青鹤对此毫不心动,他根本听不懂伏传在承诺什么。
只是,伏传说话的时候特别乖,那种特殊的口吻让谢青鹤莫名觉得心软,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是他学得最快、懂得最早的一种感情。每次伏传露出那种好看的神情,用那种虔诚的目光望着他,听着伏传温软的声音,谢青鹤心中就会有一种很难理解、也无法驯服的悸动。
这种悸动会让谢青鹤违背自己的本能,去做一些取悦伏传的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取悦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学会了取舍。
沉默片刻之后,谢青鹤把最后一根放在锦盒里的角先生取了出来,放在了伏传手里。
我就知道大师兄对我最好了!伏传可劲儿哄着他心目中只有一岁半的谢青鹤,一边把真正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打包收起来,准备收藏到绝对不会被发现的秘密位置,一边搂着谢青鹤亲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