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月静静看了他半晌才开口:“孩子,是我……”
她话没说完,原本坐着的邵淮将她猛然拉回榻上,许烟月一阵晕眩,只一眨眼就被男人狠狠地按在身下。
“别说了,”邵淮语气里带着恳求,“把她交给我,这事我们以后不提。”
许烟月好笑:“大人,你是打算自欺欺人吗?”她偏要捅破那最后一层纸,“为什么不让我说,那孩子是我不要的。”
邵淮不曾想她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自己,他的脸上显出失魂落魄:“为什么?你便是生我的气,可这个孩子不也是你期盼的吗?”他们明明一起去拜过菩萨求子,明明一起讨论过孩子出生了要教他什么好,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舍弃了。
他眼圈微微泛红:“我怕你伤心,便是再怎么心痛这个孩子离开,也不敢在你面前流露。你怎么能……”他怕许烟月会走不出丧子之痛,如今才知道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
“我喜欢你时,自然是想要孩子,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女人的声音尤其认真,就像她以往每次说喜欢时,好像也是这般,邵淮第一次知道,从她嘴里听到这句不喜欢,于自己而言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你不要说这种气话。”
许烟月冷笑,就仿佛是在笑他自欺欺人。
那笑容太过刺眼,邵淮放开对许烟月的禁锢起了身,他不想伤了人,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与痛意都发泄到了屋里的东西上。
哐哐当当的声响让屋外的人都吓得低了头,许烟月待声音停了以后,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邵淮便是发着脾气,也小心地避开了踏上的女人。偏偏那女人像是没了心肝似的,若是往日,早就温声软语地来哄他了,这会儿却是倔强着视若无睹。
他这会儿也不敢开口与许烟月说话,更不敢再待在这里,只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一出来,接头接耳的下人们立刻闭了声低头。
“守着这里,不要让夫人出来。”
这就算是软禁了,钱平心里直叹气,这么大的事情,可二爷刚刚那态度摆明了是准备糊糊涂涂地被糊弄过去的,只怕夫人撒再简单的慌,大人也会信。
也不知道夫人是干了什么,但凡稍微给个台阶,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邵淮来到书房,坐了半晌也静不下心来,一闭眼脑海里便是许烟月的那句“我不喜欢你了”,若说近来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也是不可能的,只他始终不肯相信罢了。
他伸出手,按向了座椅上的一个机关,旁边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格。
邵淮走过去将暗格里的画轴打开。
那里画的是许烟月与赵承宣母子。
那年冬天承宣来府上,被舒宁拉着玩雪,舒宁是个没顾忌的,砸起雪团来也不客气。承宣却是有些拘束,又惦记着自己是哥哥,明里暗里都在让着舒宁。
许烟月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过去帮承宣捏了雪团扔回去。
“殿下,你别让着她。”
她自然是控制着力度,可舒宁还是撅嘴:“不公平,娘亲你们两个人!”
“那你与你太子哥哥一起,娘亲一个人好了。”
他们早得愉快,邵淮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天伦之乐因为自己的错误,如今变得难能可贵。
那画面也记在了他心里,一个人时便画了下来。他盯着承宣的脸出神,手轻轻抚了上去。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邵淮眼里露出懊悔。
他当初因着种种考量同意了邵思秋将赵承宣与邵舒宁对换,他将那孩子看作未来的帝王,只派了人保护生命安全,对于邵思秋的苛待却选择了放任,在那宫里,这个孩子的身份,决定了他无法投入过多的关爱。
可他最终却连孩子的性命也没能保住。那日赵承宣到底为何暗里瞒过了所有人去见了谁,至今也无人知晓。
“若你还在……”
邵淮低语,又停顿了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他曾多少次因后悔在夜里辗转反侧,他们原本该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却被自己弄丢了。
油灯跳动,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在他脸上。邵淮静立半晌,才终于又将画轴放了回去。
这场冷战于他而言又是一场煎熬,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钱平。”
钱平应声而答:“大人,属下在。”
“夫人还被禁足着吗?”
钱平很想埋怨,他家主子怎么总问自己这种左右不是的问题。邵淮那日气势汹汹说禁足,可谁敢禁夫人的足?这不刚刚还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可若说没禁足,这么久也不见来求和,自己说出来大人该颜面何在?
“禁着呢。”
权衡之下,他只能这么回答了,说完后察觉到邵淮的沉默,钱平又试探地问,“那……是要解了禁足吗?”
半晌,邵淮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钱平一脸苦闷地走出来了,他家爷能不知道他们没敢禁足夫人吗?所谓的解禁,其实就是想让夫人来服个软吧?
他发愁了,夫人能来吗?
许烟月是听说老夫人生病了才去看了她。她出来自己院子时,倒也确实看见了几个守在门口的人,但一见她马上就恭敬地行礼:“夫人。”哪里有半点拦她的意思?
她来了老夫人的院子,邵老夫人还是那般深色的衣物配着严肃的面孔,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可细看之下,便能察觉出眉间的疲惫。
“母亲。”她微微行礼。
老夫人露出笑意:“不用这么多礼,快坐吧!你身子好些了吗?”
“回母亲,已无大碍了。”她看着略显憔悴的老夫人有些担心,“母亲也别光顾着我了,听说您近日身体抱恙,可曾叫过大夫?”
“都是老毛病了,我自己心里清楚。”老夫人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也是心病了。
夏嬷嬷在一边直叹气:“夫人,您可得好好说说老夫人,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也不肯让我叫大夫来看。”
许烟月皱了眉:“母亲还是看看吧,我这就差人去请大夫来。”
“不……”
老夫人还想拒绝,许烟月冲她笑:“母亲便当是让我安心好了。”
她那语气里带了撒娇,让老夫人心肠一软,若她有个女儿应该也是如此了。
“罢了,那便看看吧。”
大夫来号脉却也没号出什么问题,只是说老夫人思虑过重。
邵老夫人苦笑:“我都说了,我的问题,我自己心里明白。”
许烟月一时无言,她想邵老夫人纠结的,大概也是年轻时的事,大抵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只可惜她作为晚辈,也无法多言。
“对了,”老夫人突然提起,“再过不久就是舒宁的生辰了,今年生辰,办得热闹些吧!”
“舒宁一个孩子,生辰办那么热闹做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家里很久没热闹过了,就当是办点喜事冲冲霉运,我这老身子骨,指不定就是最后一次看她的生辰了。”
“母亲!”许烟月急忙止住她的话,“您若是想热闹,我们好好办一个就是了,可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老夫人失笑:“好,我不说。”
许烟月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直到看老夫人看着疲惫了,才起身离开。
走出院外,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她从老夫人眼里看出了悔意。
但无论未来什么时候,她做过的事情,便绝不会后悔。
第26章 和好 你就当哄哄我
钱平还在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让他们夫人低个头。
唯一能想到的突破点, 便是百灵了。
这日,他看着百灵正从外边回来,偷偷叫住她。
“百灵!”
这俩人作为这府里男女主人身边最为受宠的人, 平日里自然是少不了交流,关系也是相熟得很。
见他叫自己,百灵也过去了:“干嘛呢?偷偷摸摸得像是做贼一般。”
“不自觉……不自觉……”钱平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百灵皱眉, 也是一筹莫展。“还气着呢。大人那边呢?”
钱平也是一摊手:“能怎么样?还愁着呢!”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可百灵叹完气又忿忿不平了:“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夫人, 谁能想到大人和皇后娘娘还有这种关系?那皇后娘娘对夫人见死不救, 大人不去怪她, 倒是来找夫人发脾气, 搁谁不生气?”
那日岸边的邵思秋没有出手相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钱平也是替自家大人不平:“那难道能全怪我们大人吗?他那么疼爱夫人, 若不是……”
若不是夫人这次做得太过火,大人哪里舍得跟她发脾气?
“若不是什么?”百灵也倔上了, “我们夫人那性子,就是做了什么, 也肯定是大人有错在先。”
钱平也没法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反正夫人肯定是把这傻丫头蒙在鼓里:“总之……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不能就看夫人和大人一直这么下去吧?”
这倒也是, 百灵不反驳了:“那要如何是好?”
钱平听她这么问,从怀里拿出一叠纸, 那纸都已经皱了,上面的字有些也晕开了来。
“这是?”
钱平与她解释:“这是大人给孩子起的名字,他扔进了湖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你多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
百灵懂了他的意思, 她看了过去,那一张张纸,虽然有些看不清原本的面貌了,但每一张都能看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期待,她也心软了。
“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于是晚饭哪会儿许烟月便看到抱着一堆皱巴巴的纸而鬼鬼祟祟的百灵。
她本是打算视而不见,然而那傻丫头走过一次又走过一次,也不知道是怕她看见还是怕她看不见。
“这是在干什么呢?”
许烟月终于开口了,她一问,百灵马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几步便走向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