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亲娘俩,关大娘双手合掌,“丁不丁的倒不是大事,只要顺顺利利的,就是生个孙女,娘也高兴。”
“还是我娘开明。说实话还是姑娘好。我家安安就比天佑贴心……”闲得蛋疼的关有寿又开始炫女。
要不然干啥?
马老头杵着跟木头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东屋门帘,就差恨不得替他老姑娘生娃,搞得就你有闺女似的!
哎哟,就这样的姑娘还是个宝。
正房五间屋的墙壁只不过是在灶台后头垒一截二尺来高的土墙,简单的来说就是东西屋其实都是通着,大声点说话都能听到。
很快里屋的惨叫声是一阵比一阵的响,越发的凄惨。
终于也响起马六婶的声音,“别喊了,忍着点,先省些力气,到孩子落地至少还得疼上两三个时辰。”
关有寿倒吸了口气,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带媳妇上门。还得疼上两三个时辰?该不会真难产吧?
“三哥?”
“稳住!”关有寿再侧耳旁听接生婆子声音,见她语气还是比较镇定,极力维持自己脸上表情。
进进出出的,又一轮过去,不知是不是吃了面条鸡蛋有力气,里面又开始响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号声。
这下子连关有寿都差点稳不住,看着紧皱眉头转悠的老娘,没好气地瞪了眼跟着瞎转悠的关有全。
“不养儿不知当娘的恩德。想想咱娘遭的罪,你们要是不对她好,就是丧尽良心,猪狗不如。”
他是非得找点事儿发泄才能让自己镇定,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掷地有声,让关有福哥仨连连附和。
不符合不行,眼珠子都瞪得想吃人。
“老四,喊一下你媳妇,让她安心生孩子,你在外头等她。这月子要好好做,往后待她要更好。”
“哎……”关有全正六神无主,下意识高喊,“娟子,我在外头,别怕啊,咱们这回生了再也不生了。”
要不是老亲家就坐在身旁,关大爷差点要把烟斗甩到儿子头上,死小子,谁家娘们不生孩子?
当然,要不是老亲家杵着,他犯得着陪在堂屋等儿媳妇生娃?这马家的爷们就跟娘们没两样。
关大爷又瞥了眼关老三,就希望儿子开口说一句,爹啊,你先去西屋等着,咱们别在这跟着添乱。
关大爷放下长烟斗搓了搓老脸,这眼里没爹的不孝子,果真天生反骨,瞧不起他这当老子的。
还你娘生你不容易,可我这当爹的就容易?丈母娘和大姨子光知道哭,半夜三更的,还不是我这当爹的四处求人。
要不是老子刚刚好遇上归来的表少爷,人家看在同姓一个关的份上,会又请稳婆又给人参?
还想我的儿子姓刘?
呸!
想得美!
关大爷张了张嘴,正想诉说自己的为父不易,突然瞟到了一旁的老亲家,想一想又闭上了嘴。
家丑不可外扬。
他儿子再不孝,可比老马家马崽子有出息,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老家伙就是眼红他有个好儿子。
谁家儿子分家一年不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不就是见不得他好?刚才他家老三还没来整个在瞎比比,现在歇火了吧?
你再说一句我老关家不是,看我儿子饶不饶你!
这死小子摆得谱还挺大的,就不能给老子点个火,说几句好话。老娘们生孩子用得了你瞎掺和。
关家小院。
关天佑担忧地看了眼炕上在睡梦中嘟囔要娘的小家伙,又看了眼闹钟,“妹妹,快十二点了。”
关平安抿了抿小嘴儿,“哥哥担心老婶?”
“我担心壮壮,他还很小。”
“她不会有事。”
关天佑圆溜溜的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着,一看便知他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他瞥了眼小家伙,附在妹妹耳边悄声嘀咕道:“壮壮要是没娘就得一直住咱们家。”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关平安点了点头:“咱爹娘已经过去,她不会有事。睡吧,明早还得练功。太爷爷说一下雪就让你练桩。”
好有道理!关天佑停滞一会儿,果断转移话题:“嘿,嘿……妹妹,你知道为啥非得等下雪不?”
“为啥呀?”
“太爷爷心疼我和铁蛋哥,有雪了,我们摔下来就不会疼。”
“那你更要好好练。”
“好,我睡了。”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也。
关平安眼神复杂地瞥了眼小壮壮,苦笑着下了炕。归根结底,不是这些与人为善的话困扰她,而是她的心乱了。
关老四跟那个顾侍郎半斤八两,没了马杜鹃,还有牛杜鹃猪杜鹃,可小壮壮却失去最爱他的娘亲。
他不是顾如初,更不会有一对视她如珠似宝的师父师娘。
在她家长大,更是不可能。
第400章 呼气,吸气
关平安找出手电筒去了趟仓房,捏着包了参片的纸,跺了跺小脚,从后门翻出,往老院跑去。
“啊!……”
夜里,一声声尖锐的惨叫,传得老远。
大半夜的,有些瘆人。
当娘亲真是不容易,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有多少女子,迈不过这个坎儿,最终一尸两命。
就是迈过这道鬼门关,又有多少人最终还是疾病缠身,卧塌不起。
东里屋六婶低头一看,“往屋里送热水吧!娟丫头啊,等下你可得听婶的话,我让你使劲就使劲,让你收力就收力啊。”
终于听到送热水,里外屋的一群人顿时松了口气。
“娘,是生了吗?”
关大娘推开碍手碍脚的老儿子,“不是头胎,快了。”
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东屋,关平安轻手轻脚地闪身到了关有寿身边,将一小包纸塞入他手心。
关有寿顿时一惊,看着闺女眼底的担忧和同情,不得不承认,自家闺女心软的一塌糊涂,可为何自己此刻是满满的骄傲?
这就是他闺女,纵然这个世界不那么友好,亲人不似亲人,她却仍然用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待人。
关有寿飞快地收拢手掌往口袋一塞。听这声音,喊了老半天还是中气十足,绝对出不了问题。
何况不是他恶意度人,真的一旦出事,没准苗头会对准他家。这些人的底线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关平安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贴着他,掌控着念力“看着”她娘正一脸担忧地替马杜鹃擦汗。
再“看向”马杜鹃惨白扭曲的脸,咬破的嘴唇,还有一只手不停的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挤压。
关平安打了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真惨,生孩子啥的真可怕,她娘还是别生得了。
“呼气,吸气,对,呼气,吸气……”
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进去,很快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
关有寿极力忽视一阵心悸,抱起闺女,一个转身快步避到西屋,附耳悄声问道,“你咋又跑出来?”
“哥哥担心。”
“还没睡?”
“他们俩都睡了,我让黑子看家。”
“收力,对,收力!使劲,再使劲一点,已经看到头了,使劲!再使劲!”
“啊!……”
杀猪般的嚎叫猛人响起,没惊到关有寿爷俩,倒是让炕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三金哥仨立即弹起。
“爹,我不要弟弟妹妹。”
“傻子才要你娘遭罪。”
“哇!……”孩子的哭叫异常响亮,等了许久的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也让关平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消失。
她也不要别人生的弟弟妹妹!
“是个大胖小子。”
西屋关有寿抱着闺女快步出来,麻溜儿的接上一句,“这孩子好,时间刚刚好到了凌晨一点。”
可居然还有人接上一句,“正好跟咱爹前后一脚生日,将来准是个孝顺孩子,都知道爷大,他小。”
关有寿无语地瞟了眼关有福,不拍马屁你会死?
他果断朝正出来的叶秀荷招了招手,“大爷大娘,辛苦了;娘,我先回去,有事你喊我一声。”
“三哥,壮壮……”
自己这个弟弟有啥心思,关有寿自认了如指掌,但有些套,他还不得不钻,做人真他娘的贼难!
“放心,你安心照顾弟妹,我明天亲自送孩子回来。”说完,关有寿赶紧撤离,他是想解开媳妇心结,可没打算给媳妇添麻烦。
漆黑的凌晨,整个马六屯寂静一片,只有呼啸的寒风依旧凛冽袭人,崎岖不平的毛道地面上还有薄冰。
关有寿暗自叹了口气,“关平安!”
“我会小心。”
“半夜三更干啥喊孩子名儿?”叶秀荷压根不知这对爷俩打着谜语,“瞅瞅,你爹生气了吧?往后可不兴大晚上一个人出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