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道旁的关有寿遥望着天空默默站了会儿,这才取下手上的白手套,脱下脚上的草鞋放入挎包。
马六屯山脚下的一处小院,马振中一觉醒来,摇了摇宿醉发胀的脑袋,憋着尿意跳下炕冲出东屋。
一到后院看到一道人影,他差点尿湿裤子,“啊……老三你干啥?半夜三更的发哪门子的疯?”
“快天亮了。”
有病!马振中拽着裤腰带立马冲进茅坑,“你咋就不多睡会儿?是牛都得缓口气,你真不要命啦?”
关有寿爽朗一笑,“要不要草纸?”
“里头就有。”茅房内再乌漆麻黑,马振中也能摸到一个小纸箱,那里就有裁好的一张张草纸。
谁家茅房放草纸不是小棍子的?这分家才多久,哥们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都要跟赵家齐平了。
“我这是高兴懂不?大中,咱们哥俩是不是又回到还没成亲那会儿?今晚要不要喊上大发他们几个聚一聚?”
“我怕你一乐呵把后院都给铲了。”鄙视你!“老三,我跟你说正经的,要不要再起两间屋?”
杵着锄头的关有寿扭头望向正房,“还是算了,暂时先住两年。”义叔也提议推了盖成五间瓦房。
他也想啊,可时机不对。
“那就把屋顶给换成瓦片,每年都要来回折腾够麻烦的。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城里买刷子?”
“对。”
“那你顺便帮我去打听一下几时有货,我想把队里仓库的屋顶也给整一整。希望今年有个好收成,咱们队里没辆马车出行都不方便。”
放心!
他就看到他家小仙女两个大清早尽往田间地头钻。
干好事还不能说,他跟他闺女一对爷俩很命苦的,可谁让他爷俩就是这么心善这么心软呢。
“啊……”马振中突然一声惊叫,“我懂了,难怪你天没亮就起来干活,是不是想搭牛车进城?”
兄弟,你好牛!
“现在几点了?你还赶趟不?你快去办你的事,路过我家喊一声我媳妇,家里交给她正合适。”
“那你小心点,别掉进坑里头。”
“滚犊子!记得带上粮票。”
关有寿失笑摇头。
哥们到了这个程度,他要是道谢就显得太客套。但他还是先喂了猪,再把黑子安顿好后离开。
谁的媳妇,谁心疼。
他总不能真的一拍屁股就走,把家里活全交给叶小凤。
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一宿未眠的关有寿迷瞪双眼倚靠着箩筐。一个颠簸,微微睁开双眼又闭上。
“老三,到了。”
牛车停稳时,也响起了马二爷的亮嗓门。
惊得关有寿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他搓了搓脸,乐出声,“嚯……还真快,您老是这个!”
马二爷看着翘起大拇指的关家三小子,得瑟一笑,“还是不到响午那个点就走,没啥问题吧?”
“行,我听您老指挥。”
关有寿跳下牛车,挥了挥手离开。
县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副食品店门口的两列队伍,丝毫没有以某人连夜失踪而有所改变。
关有寿购买好队里的零零碎碎,包括四把刷子。出来时他望了一眼天色,转身朝县医院走去。
再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两个空的玻璃瓶子,拎着一堆东西,迈着大长腿,他又去往废品站。
“大爷,今儿个咋就你一个上班?”
“别说了。小兔崽说是去省里,叶同志她男人上我家,拜托让我代她上几天班,接下来我还得一个人上班。”
“咋了?叶同志她……”
大爷望了一眼门口,找他招了招手的同时,自己也往关有寿身边凑近,“你这个大姨子好像遇上了麻烦。”
“不可能!”
“嗨……你是好久没来了。前几天一直有人跟着她,气得她脸色发青了都不敢赶人家离开。”
呵~
离开了废品站。
关有寿兜兜转转的,在整个县城又转了一圈,等他回到牛车停靠点时,马二爷正好要启程。
“事情都办完了?”
关有寿乐呵呵地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办完了。如他所推测,那贱人还真是块硬骨头。就这么折腾,她都能只请个假不进医院。
果然不愧是他大舅子口中的不简单。
就是不知一头乱发是用什么说辞来避开传言。好戏才开头,但愿她能真正稳住,不心虚不乱阵脚。
第650章 咋整成这副鬼样子?
不心虚?
哪怕叶秀娟再三自我安慰她没错,可一醒来身处乱葬岗,更别说她眼前还飘着麻袋片的七根棍子。
七?
它代表了什么?
叶秀娟死死地咬住嘴唇。
尝到铁锈味儿时,她猛地站起身,却腿一软又跌倒在地上,拼着一口气,她再次站了起来。
一根根竖立的棍子连同麻袋片一一被她拔出,又被她一一狠狠地踩踏在脚下,“来啊,活着都斗不过老娘,死了还怕你们……”
疯魔似的一顿发泄,瘫坐在地上的叶秀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头望向远处才发现此时太阳冉冉升起。
她顿时一怔,如同慢动作似地缓缓低下脑袋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一时间,叶秀娟顿时清醒。
报复!
这是夏家那小贱人留给她的报复。
七?
就是有七条人命又能如何?
有证据?
不,也有可能暗示她死期到了。
叶秀娟冷笑一声。
一想起那张老天都不开眼的娇容,无视一身被叮咬得痒痛无比的异常,她仿佛全身充满了力量,一下子站了起来。
遮遮掩掩地用地上的麻袋片,叶秀娟一路上抄小路走捷径的终于抵达了附近城郊的一户人家。
有了熟人帮忙,她用头巾抱住脑袋回了家。
一觉醒来的刘明生正奇怪他媳妇怎么出门至今未回,难不成是直接去上班?问过儿女,也丝毫不知。
眼看到点,刘明生只能让小儿子上学顺路去一趟废品站,自己则开始推着自行车要去上班。
却不料想叶秀娟直冲而入。
“你一早去了哪儿?咋整成这副鬼样子?”
有多少年了,自打他老娘过世,孩子他妈就没穿过一件打补丁的衣裤,更别说脑袋上还包个头巾。
闻言叶秀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先别去上班,帮我去找老姚请个假,再让他代几天班。”
人一走近,刘明生这次发现不对劲儿之处,他媳妇脸上、露出的两胳膊全是一个个红肿的包。
“快啊。”叶秀娟喊了一声,先快步进了东屋。
“爸,我妈她……”
刘明生挥手打断,“该上班的去上班,该上学的去上学,别打听那么多,小心她听到了又骂人。”
这话很有威力。
就连最受叶秀娟偏宠的大儿子一听到也立马逃难似地跑出家,更别说他后面的几个姐弟们。
刘明生停好自行车出了一趟门回到家时,屋里正传出一阵阵水声,他心知是他媳妇在冲澡。
隔着木门,刘明生叹了口气。不是说京城来的那对姐弟俩人已经知道冤枉了她,选择了离开?
咋又出事了?
“咋样?要不要上医院?”
回应他的是更响的水声,让刘明生的眉头越发皱紧,“我可跟你说好了,你要干啥我都不管,可不能影响到几个孩子。”
否则……刘明生眼神一黯。以那姐弟俩的身份,他家无疑是以卵击石。而且如今看来事情根本不像她口中所说。
难道她真还惦记着上个男人,偷了孩子?
应该不会。
可为何人家上门能理直气壮?
唉……
七年前的腊八?
刘明生再次努力回想自家亲朋好友中谁家有收养过小丫头,可他再努力去回忆,却发现还是一切徒劳。
冲个澡的叶秀娟终于开了那扇木门,瞥了眼坐着椅子上的丈夫,她蹙了蹙眉,用力咳嗽一声。
“我现在回趟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