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过年再说。
而事关她去赵家后院练梅花桩这件事,关有寿同样不急。明儿个就是小年儿了,他何必多此一举。
有些事情真要当面解释反而更尴尬,还不如让喜欢练武的儿子冲在前面,而闺女慢慢地给缓下来。
关有寿算盘珠子拨的砰砰作响,就连为自家闺女列出的学习计划表也将施行日期改成正月十五之后。
腊月二十三,小年儿。
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明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可谓是单调肃杀的寒冬腊月里最热闹的时候。
尤其是小孩子不知人间疾苦,想着过年有肉吃新衣穿,整天在村子里嬉闹,年味儿也愈发浓烈。
这一天的早上也是要吃饺子的。
有了去年的教训,这一年关平安并没有又独揽独包上个几盖帘儿的饺子,而是早早就先调了陷料备着。
吃饺子最喜庆的不在吃上,而是一家人围着炕,你说我笑的包着饺子,将各自最美好的祈祷包在里面。
她爹往饺子里塞块糖;她娘往饺子里塞块枣儿;她哥往饺子里塞块硬币;小北往饺子里塞块什么?
花生!
关平安瞪大双眼,双手竖起大拇指,乐得咯咯直笑:实在太有创意了。
如今关家不是之前,馋饺子馋的厉害。就像以前,关有寿一个人吃上三十个饺子也不算多。
可现在让他吃,最多十个十二个就饱了。这也是为何去年关平安包的饺子吃到正月十五都没吃完的原因。
除了吃饺子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祭灶。
据说这一天,灶王爷都要上天找玉皇大帝报告这一家人的善恶行为,好让玉皇大帝开始赏罚。
笨想想啊,这一天可不得伺候好灶王爷?
关家的灶间是随了形势,随了大俗,早没了“灶王爷”神位。可一点儿也不耽误关有寿相当会花心思。
他始终相信过年很重要。过好了年,来年一整年就会顺顺当当,因而他更是将老规矩都遵守了个十成十。
到了点,叶秀荷与关平安娘俩出门望风,他则带着关天佑和齐景年俩人开始悄咪咪地举行祭灶仪式。
其实这天不止关家,马六屯家家户户应该都偷偷干上了。从天黑开始,屯子里就陆陆续续地响起鞭炮声。
彼此都心照不宣。
没有谁不识趣地去别人家瞅一瞅,就是有那紧挨着院人家遇上不对付的人,他们也会戏称家里孩子皮的玩鞭炮。
是的,这一天不管有钱的没钱的,家里鞭炮都只响了一两声,就是买得起成挂的人家都要解下来。
不然动静闹大了,声音肯定是传得远的。万一被人举报了,这一家肯定也成为大队家家户户的公敌。
当然,有一天就很特殊。
颇有些罚不责众之意。
那就是大年三十儿。
这一天也就是除夕。在年夜饭之前,还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跟祭灶的仪式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在院里子点上一个火堆,放上供桌,牌位或者家谱,前面摆上供品,开始烧纸钱,放鞭炮。
这次的鞭炮都是最多、最好的。
到了时间,这鞭炮声音可就不单单是马六屯,就是前屯王家庄那边也是此消彼长的鞭炮响声。
不过关家拜谁?
之前分家后关有寿是坚决不拜的,别说老院那边压着一份破家谱,说是要拜就去那边磕头,他稀罕!
他生父的关家?
他更没想拜一拜。
可今年?有感于关家老祖宗对他闺女的厚爱。没家谱?他就亮出了那个带着小篆“关”字的香炉。
拜!
给我狠狠拜!
要不是怕太招摇,关有寿恨不得将他近日刚在他老祖宗传下的一堆帛书里找出的一幅绢画。
——一幅画着一位打坐老道士的绢画,一瞅就特有遗像之意的这幅绢画给高高地挂起来磕头叩拜。
吃了年夜饭。
别人家大年三十儿守岁能吃冻梨,但他家是绝对不允许的。而且就是平时,他们夫妻俩人也不准孩子分梨吃,宁愿扔了也不准吃。
关有寿不说,但叶秀荷懂。也就是那年她家一对儿女特懂事地分吃了一个冻梨,翻过年后她闺女就出事了。
这点别说齐景年,就是回娘家拜年的关欢喜夫妻俩人也听自家俩儿子特意提过,搞得这两年李家也跟着学。
而马振中?
更别说,他是跟关有寿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要不关天佑咋说年前集市上的冻梨都卖不动。
与去年一样,过了破五,终于与京城那边通上了电话。
尽管梅老也好,齐老也好,两家都喜气洋洋地交谈,但还是掩饰不了有些事发生了,而且还是大事。
他们那边不说,再说还没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还不算过完,关有寿干脆就权当自己信了老爷子们的话。
还是那句话,过年很重要!为了今年一整年,他一家子能顺顺当当的,他关有寿都不乐意去猜测。
等门前高杆子上的红灯笼熄灭取下,也就是正月十五过了没多久,关有寿倒是先收到了梅大义的信。
然后紧接着就是齐景年也收到了薛大山递来的消息,再然后没几天就连叶家堡都传开了的消息。
叶秀娟死了。连去年的小年儿二十三,她都没过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劳改场,走了。
为此,叶小凤上关家谈起对方之时,她还抹了一把泪儿。真晦气~关有寿气得差点就拿大扫帚赶人。
其实要报丧的话,就关有寿同时得到的消息。去年死的可不单单就一个叶秀娟,夏家的那个老太婆也在那天死了。
毫无疑问的,他那个生父出手了。
死了倒一了百了。
可谁来还他一个妹妹?
第899章 值得反思的课
摸着小锦囊,关有寿选择了将这件事搁在了心底深处,甚至他都不想去分析梅大义信中所谓的快了是何意。
这年的选举,他又一次毫无意外地以全票继续任职大队会计,也是这一年他正式转为了dang员。
要说有什么好处?
参加的大大小小会议又多了。好在还不到春耕期,本职工作不忙,他还能有时间整理老祖宗留下的墨宝。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他家的平安。要关有寿来看,这世上是真的再也找不出如他闺女似的这么好的孩子。
还没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破五开始,他闺女就雷打不动地按照他给的计划单子乖乖提前执行了。
如此刻。
他在翻竹简。
他闺女就在抄书。
关有寿担心她因精力全放在书本上,小小年纪把身子都耗亏了。此刻等她告一段落,不得不提句,“来,给爹瞅瞅。”
关平安活动了活动自己手腕,“我好着呢,爹爹,我真没事儿,更没疏忽陈爷爷他们布置的作业。”
提起陈老他们三位,关有寿就暗暗惋惜不已。
原本他还想留他们住在他家过了元宵节再说,可这三位长辈是过了大年三十儿,拖也拖不过来。
他懂啊。
他们三位可不就是担心一个不慎被人逮着了把柄,可不就是担心一个不慎会牵连他一大家子?
但再遗憾都没用。
人活世上可不就图个安心。他要是再强求,估计三位长辈都睡不踏实,只能又等猫冬时节再次到来。
“遇上难题还是先抄在本子上。”这会儿关有寿可不敢说不懂就来找爹,实在是那三位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他们与他先生专供的领域也不同,最多也就是其中陈老比较接近孩子的梅爷爷,可谁不喜欢博采众长?
他如今就跟他们在学习。别说,这短短的日子里,就连他本人跟着这三位都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他们三位也不是万能的。
就如老祖宗流传而下那些小篆体还好,某些字体就糟心了,他自然不可能拿出原件向陈老求教。
可描了几个字,人家也未知。倒是吐露出他有那么一位老友专门研究华夏历史,没准对方能辨认。
以防万一,关有寿连打听对方是何方人士都不敢在陈老他们三位前面落出口风,更别说破解那些内容。
不过,他不急。先将能整理的给整理好,而剩下的一些墨宝,等,等机缘,他关有寿最不怕的就是等。
父女俩人三言两语的聊着聊着又聊到小葫芦原主人留下的竹简与帛书,随即又开始进行一问一答。
主要还是关平安问,关有寿来答。
以关有寿过目不忘的过人天资,这些竹简与帛书上面的内容,但凡是小篆体的字迹都难不倒他。
更甚则他担心自己出现失误,又再次翻起一本前清编着的《说文解字》,还有一本《篆法百韵歌诀》。
也就是关有寿如此慎重又努力的态度,无意之间给关平安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一堂值得她反思的课。
关平安知道她爹的。
记忆里在老院的那几年就没出现过她爹翻过书,就是分了家搬到新家也没见他认真地翻过书。
当时给她兄妹俩人启蒙的时候,她爹更牛,都不带书的。这也一直给她错觉,她爹前世就才华横溢,不是很自然的嘛。
可不是的。
到底还是不是的。
她爹早已忘了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