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的关平安一听她爹提到黑咸菜就想起了老院那边的糊涂粥,那全是野菜菜干显得黑绿黑绿的稀糊糊。
那边一人两餐到现在还是维持原样,再加上她大娘煮什么都能煮出泔水味儿的手艺,她奶真不容易。
关平安瞟了眼盖帘儿上的饺子。她绝对不承认自己又心软,她是想偷偷送一碗过去让老太太吃了好好反省。
“就是他刚上班那会儿不是说了连缓口气的功夫都没?甭管是不是下暴雨的深更半夜,上头一有文件下来,他都得起来。”
还不管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假如胆敢不去的,那麻烦可能就大了。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可对?
关有寿抬头瞟了眼媳妇,笑着点了点头,“是不容易。清子他们去了省城工作也就年节回来两趟。”却次次都不忘带点小玩意给他闺女,他不在意东西,而是心意。就是收了礼,他关有寿哪次让人吃亏过?
“可不是嘛。”叶秀荷用笊篱顺着一个方向搅一下锅里的饺子,盖上了木锅盖之后,她快步往他走近。
“刚刚冬子可不就觉得他自个老长时间没上咱们家不好意思啊,你说是吧?我看着他长大,还能怪他啊。”
媳妇啊,你这样不对的……关有寿果断点头,“是这个道理。有啥不好意思的,上了班就该好好表现。”
“可不是嘛。”叶秀荷抓了条抹布递给他,“先擦擦手,已经够了。这孩子也不容易,你听他今晚说了没?”
关有寿再次点了点头,将手边装满剥好蒜瓣的碗往桌子里面一搁,开始细条慢理地整理去桌面。
“怕我觉得他翻脸不认人?”关有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要是对他有意见,会说等他定亲缺了啥跟我吱一声?”
“我这不是怕他不懂人情世故么。你跟我说说,我爹今晚干啥提到义叔,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不傻么~
关有寿站起身摇了摇头,“惦记老伙计呗,还能有啥。你爹就是我爹,真有啥事是我能搭把手的,我不会推了。”
“娘,饺子快糊了。”关天佑说着指了指门口,“爹,你过来搭把手,我想瞅瞅我姥爷都带了啥东西过来。”
跑回灶前的叶秀荷闻言连忙出言阻止,“搁外头的都是野味,能放屋里的,你姥他们已经拿进来了。”
“哦。”
“下回别一瞅见你姥爷他们上门就搬东西。今晚你们这一搬,把我准备正月里上你姥家的礼都给搬了。”
“拜年就空手呗。”
“那咋行?给人瞅见了还不得笑话咱们家没礼数。孩子爹,要不要给孩子奶也送一碗饺子过去?”
关平安闻言立马看向她老子。
“你还嫌事少?”关有寿蹙了蹙眉,“别折腾,最近你们谁都不准去那一头。”说着,他斜了眼闺女。
关平安屁颠屁颠地跑到他前面接过土篮子,“爹爹,我会看住哥哥的,他要敢去,我就拽他回来。”
“……”
捞着饺子的叶秀荷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行了,就怕你会整幺蛾子。快去帮娘把饭盒都拿出来。”
关平安跺了跺脚,“娘~”她当闺女的容易么?你说你大晚上的干啥提这些事儿,干啥还提老太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得徐徐图之,而不是一日可破。急了,你们都太心急了,包括她姥爷在内。
她可怜的小表姐如今可是连个渣子都找不着,有她义爷爷掺和在其中,她姥爷想干啥能如愿才怪。
义爷爷心情不爽,她爹好像心里也不舒坦。等她爹一撒手,梅爷爷他更不会多管闲事。
其实她姥爷错了吗?
没错的。
身为一族之长,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最起码她姥爷真没有为了目的而来逼迫老闺女一家之意。
谁家的姻亲不是相互帮衬,人活世上谁没有需要他人帮一把的时候。就如眼前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李老。
她关平安要不是梅老亲口对外宣称的小孙女,以她一个乡下小丫头的身份真能与之成为忘年交?
怕是连李家那道高高的门槛还没跨不进就被卫兵给赶走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更贵在难得糊涂。
“爹爹,我说的对不?”
第955章 我到底都错过了啥?
他家平安难得有如此至深的一翻感悟,必须要捧场。关有寿摩挲着她的小脑袋,“我闺女长大了。”
不是你闺女长大,而是她一直不敢长大。齐景年看着一脸欣慰的关有寿,勾起的嘴角弧度越发明显。
“人之初,性本善……”关天佑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来回重复这一句,“人之初啊,性本善。”
关平安双眼一瞪,“哥哥,你啥意思?你居然还不快安慰你妹妹我?咱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你刚不还说了人更贵在难得糊涂?关天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你哥哥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嗯?”
“我到底都错过了啥?”
“哈哈哈……”齐景年难得笑喷,他立马站起身往外走。哎哟,他的关关啊,实在太好玩了。
“爹爹,他们都欺负我。”
“好,不跟他们玩儿。”关有寿说着屈指弹了下儿子额头,抱起了闺女边走边哄,“爹带你去找你娘。”
他媳妇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忒实诚。这大冷天的为啥突然跑去大中家找她堂姐?她还不是想靠近屯子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洒在了身上,整个人暖暖的,舒服的令人心情大好。路上自然少不了晒暖的老人。
关有寿最不缺的就是笑容,一一打过招呼,牵着闺女,一大一小慢慢地往马振中家的方向溜达而去。
他估计他媳妇要失望了。
妹夫明显的就听懂了,昨天小年儿没来,今天他也没来,亲家大爷算是迈过了这个二十四的一道坎儿。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昨儿个送走了灶王爷,今天刚一天亮,一家人就开始忙着除旧迎新。
扫房擦窗,清洗衣物,刷洗锅瓢,他媳妇干起这些活儿可累得不轻,也不知怎么还有精力一收拾完就出门。
“娘!……”
马振中家门口坐着一人腿上一个针线笸箩,边晒暖边剪窗花的叶秀荷堂姐妹俩人听到喊声停止了交谈。
不等叶秀荷出声,叶小凤已经猛的一下,脑袋往她左院人家一转,高喊着:“大中,老三来了。”
这个方向第一间就是她婆婆,也就是马振中大哥家,再过去就是三哥家。而她家右侧院子就马振中的四哥。据说当初马大爷为了能让他五个儿子分家之后一排紧挨着还给了他堂兄弟两亩好地。
很遗憾的是,那家亏了。隔了没几年,什么土地都被收进队里成了集体的。而那个倒霉蛋的堂兄弟是谁?
马杜鹃她老子。
也就是说,马振中他三哥家的院子再过去就是马杜鹃的娘家,她的小哥家。这位到了猫冬儿,一没事就爱打牌。
这边叶小凤这一扯响了大嗓门,那边很快同时响起了马振中的大嗓门,喊着让关有寿快点过去。
马杜鹃小哥家与屯子里的人家一样,门口都堆着成垛的木头柈子和柴火。这谁家要是没备足柴还会被人鄙视。
说明啥?
这家不会过日子呗。
很明显的,马杜鹃这个小哥非常勤快。而所谓的打牌也是玩玩而已,对方还不至于到了手痒当赌徒的份上。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六七位与关有寿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半躺半坐在一垛做饭时当引火物的柴草上。
说到这些柴草,就不得不说引火用的松针。可人家就偏偏都打了草,还晒好不说,又堆成了垛,可见不是一般的勤快。
每次关平安路过,她都在想她老叔关有全瞅见了会不会脸红?要说她老婶几个哥哥对这个妹妹是真好。
反正就她所知,她老叔家要靠他两口子打的那点柴火过冬。别说小年夜,腊八都过不了,早就一家子冻成了冰棍儿。
关平安瞟了眼那一副用稍厚的纸片制成的细长条就没劲儿,留下她老子看小牌,自己又倒转回马振中家门口。
“你要不要来?”
关平安摇了摇头。她娘不准她在外多剪窗花。真要剪的话,她娘也规定了她只能剪些简单的图案,不准她显摆。
她懂啊……自从今年十岁得了那个什么奖之后,她娘就说姑娘家在外的名声太盛不是啥好事儿。
就连赵老太太都赞同她娘的想法。过了夏天,她一拿起针线活,老太太也让她别在外人面前绣精细活儿。
“我剪的莲(连)年有鱼(余)。”叶小凤结束了手上最后一剪,小心翼翼地折开手上的红纸,“好看不?”
“好看,姨最厉害了。”
“哈哈哈……姨的手可比不上你娘的巧。当初你大姥姥教我们几个姐妹剪窗花,就你娘她学得最好。”
那是肯定的,她就是她娘一把手一把手教的,光红纸就浪费了一大摞。关平安下意识地想夸夸她凤姨。
嚯嚯嚯~
她居然一时语塞,总不能夸她凤姨比她娘会生儿子吧?关平安歪着脑袋笑了笑,“我娘比不上你会做鞋子。”
还有?
没了。
谁都比不上她娘亲。
通往屯子头的路口,远处打头一位穿着深蓝白底斜襟大棉袄,黑色棉裤,包着头巾的老太太正往屯子的方向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拿着烟袋,穿着灰色斜襟盘扣大棉袄,同样黑色棉裤,包着头巾的老太太。
再其后应该是一对母子。那小伙子正耷拉着脑袋,听着身边四十开放的妇女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正要开口的叶小凤眼尖,连忙提醒堂妹,“你看,那是不是前屯的喜大娘?她这是要上谁家说亲?”
关平安闻言,侧头一瞧。
别说。
打头的那人还真是前屯的媒婆,她同学王明亮的奶奶。因为他爷爷的名儿带了个喜字,大家伙就称她为喜大娘。
梁志红她爹娘能老大远结成夫妻就是这位喜大娘做的媒。对方名声挺好的,不是为了捞取钱财,乱点鸳鸯谱的那号人。
一直关注着路口的叶秀荷细细一看,顿时松了口气,“是喜大娘。”不是她小姑子家来人都是大好事。
“快瞅,往那一头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