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荷侧头捏了一下闺女的脸，哭笑不得的又拍了一下闺女脑袋上的帽子，“你啊，忘了是谁生的你？”
“娘你啊。”
“对啊，你是娘生的，你心里咋想的，娘能心里没点数啊。你姥他们是看不出，可娘知道你跟你姥他们没那么亲了。”
“长大了，总不好再撒娇。”
“不是撒娇。娘看得出，以前你没把自个当成客人，现在真成了客人。你几个嫂子是不是又跟你瞎咧咧啥了？”
“娘你想多了。”
“不是娘想多，是不是你哪个嫂子跟你说她如今日子咋样，或者说你大哥大嫂在城里听到哪哪有招工？”
关平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没呢。她们又不傻，在我跟前说还不如直接跟你说，你是亲姑，我又隔了一层。”
“你看，你这话里就把你自个当成了客人。娘不糊涂，娘看得出你和你哥俩人跟你大哥他们生疏了。”
“……有一点，长大了，又离的远，聚在一块不知该说啥好。再加上我们和表嫂接触不多，怕说错了话双方尴尬。”
叶秀荷暗叹一声，揽过闺女肩膀，“这怪不得你们，要不老人咋说嫁闺女就要嫁近点，离得近好香亲。”
“……我姥姥，我姥爷还是很亲的。”
“你啊……”叶秀荷失笑摇头，“心里还惦记着你姥重男轻女呢，没瞧你姥都带你上酒桌敬茶啊。”
谁要敬茶，她不喜欢喧宾夺主好不？关平安笑了笑，“没，我长到这么大，我姥他们是如何疼我的，我不会忘了。
我又不是吃了就走的外甥狗，那可是生了我娘的姥爷姥姥，没他们哪来的我。娘你放心吧，那是我姥家，我懂的。”
“嗯，娘也不要你对你姥家当成自个家，就是你姥他们年纪大了，万一要说出啥不中听的话，你当小的别往心里去。”
关平安蹙了蹙眉，随即一笑，“好。我不会，你知道你闺女我不是爱斤斤计较的人。再说了，那是我亲姥爷亲姥姥。”
“是啊，娘的闺女一向贴心。昨天上你姥家，当时娘在西屋，你姥爷和你王奶奶在屋里说了些啥？”
关平安转了转眼珠子，“我姥爷让你问的啊。”
“没，是娘自个瞅见他们俩在东屋待了有一会儿没出来，当时你不是在外屋地么，你王奶奶是不是说你爹了？”
“你咋会突然想起这事？”
“白天身边有人。”叶秀荷再次停了脚步，“这么说还真说起你爹了。我就知道你建平嫂子回来把不住话。
你王奶奶是不是让你姥爷趁这次机会让你爹和你大发叔俩人合力安排你二哥三哥他们两家进城上班？”
关平安瞧了瞧对面不远的正房，摇摇头，长话短说地将叶五爷和叶虎妞这对老堂兄妹俩人的对话悄声说了一遍。
“他们这就是这么说的。我姥爷出来还问我听到了没，我说我没注意，不过我姥爷当时好像还半信半疑。
去往祠堂的路上，我姥爷还说等他哪天不在了，大哥他们要是有不对的地方，给我权力打断他们的腿。”
关平安说着停顿了一下，见她娘皱起眉头，她摇了摇头，“我没答应呢。娘，我也不好答应的。
别说是表哥，就是我亲哥，我哥要是有做不好地方，我也只能劝两句，哪能轮得到我当妹妹的管起哥哥来。”
最多，她哥不听话，她把她哥给绑起来。说句冷血的话，那几位表哥就是再好，他们怎么能和她亲哥相提并论？
她是得有多闲得慌，手还插那么远。何况，她姥爷给了权力，反过来的意思，她就必须有义务要看住几位表兄。
这权力要了有何用，她又不姓叶，她也不是王奶奶叶虎妞。她是关家女，就是将来出了门，她还是关家女。
她的娘家又不是叶家，她最亲的兄长就是她哥关天佑一人，他才是她关平安这一生要守护的兄长。
“我姥爷早前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了倒有些心软了。就我大哥他们哪用得了我动手对吧？我觉得我大哥他们挺好的。”
“唉……你姥爷是怕将来你舅他们管不住他们几个孩子……”话到这儿，叶秀荷沉默了下来，揽着闺女继续前走。
“我姥爷是瞎担心，我姥家门风多正，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族里有这么多人在，谁要是长歪了，族规都在那儿摆着呢。”
“是啊。”叶秀荷吁出一口气，“咱们家就是想管也管不着，谁知将来你们还能不能回来，离的太远了。”
太近也没法插手好不？关平安见安慰不了她娘，沉默了下来。设身处地想一想，那是她娘的娘家，到底跟她这个外孙不同。
换成她的话，她哥将来的孩子肯定是很亲的，那可是她亲侄儿侄女，咳咳咳……不管，她好像还真放不下。
不过再如何设身处地寻思，这回真没门，就是她娘非要她答应不可，她都会心不对口，到底是隔了一层。
叶秀荷倒没逼自己闺女的心思，侄子再亲能亲得过自己女儿？何况说管，真要有一天她闺女打断她侄儿的腿，只怕嫂子都会有意见。
何必呢。
“你姥爷说的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也别跟你爹提起。”免得孩子爹又多想，又觉得谁谁想利用他闺女而心生恼火。
早已告诉她老子的关平安，“……”
“说了啊？”
“嘿，嘿……”
叶秀荷无语地拍了一下闺女脑袋上的帽子，“你说你也不是把不住话的孩子，咋就啥都爱跟你爹说？”
“嘿，嘿……我跟娘你也说的，我不瞒我爹娘的。娘你可说了，有啥事想不通的，瞒谁都不能瞒你和我爹。”
叶秀荷哑然失笑，你还有理了？“虎！行了，说就说吧，反正你爹要是跟你姥爷打架，你去拉，娘是不管的。”
“打不起来的，我爹是君子。要不是逼急了，我爹他很好说话的，我爹就常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咱们要相互体谅。”
叶秀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
对，你爹是佛。
你爹要不是佛，他就是泥巴。
第1468章 迈出这步不易
关有寿是佛是泥巴还真不好说，可泥巴再捏了捏也会有火气的好不？没人不喜欢当风光霁月的君子，但也没人喜欢总被算计。
哪怕是亲娘，也不行。
正如关有寿道出的一句真心话，人的心伤不起。一次一次的，他忍了又忍，退了又退，原以为无非多花些钱罢了。
母亲再不慈，他都从未想过真斩断血缘关系，确实抱着她已经七老八十，还有几年好活的心思。
只要他离得的，眼不见为净，就这么供养着她。等她走了那天，他再带妻儿回来送终就当她生他一场。
可他一再而，再而三的退让，她居然还没有心生丝毫的愧疚之意，她还想借住他这个儿子达到目的。
这一切过了他容忍的底线。他放着马六屯会计的活轻轻松松的日子不过，不得不进城趟浑水又是为何？
还不是想守护住自己的家，远离了她，自然就让她死了心，什么母凭子贵的美梦就如水中月，捞不着的。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关有寿就想不懂，也想不通，他娘为何还执意要见孩子祖父。就是让你见着了，又如你所愿了，那又如何？
等腿一蹬死了，你能带走多少财富？
不是应该人都老了不成样子，纵使再多美好的回忆，留在各自心里不就成了，还一脸褶子地谈情说爱不成？
他都说了孩子祖父别看也是六十好几的人，据说瞧着就跟六十还没到的样子。你说你个乡下老太太去见了不会自惭形秽？
可他娘刚才怎么说？
你不懂。
你父亲不是贪颜好色之徒。
呵呵~
关有寿无语地看着他的亲娘。
要不是早就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都要相信他的一对好父母发生了什么感天动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既然不听，那就算了。毕竟现在三更半夜的，他一个人溜进病房也不容易，免得耽误久了被人发现。
“三儿……”
“嘘~”关有寿竖起手指头在嘴边，“甭再跟我说你和他的事情，也别想借这些故事让我心软放过关绍宽。”
“娘没有。娘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你是娘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是你爹唯一留给娘的亲儿子。”
关有寿哭笑不得，摸了摸他老娘额头，“没发烧啊，你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忘了我是咋长大的？”
“娘……”
“我懂，你真不用再提醒我曾经你也对我偏心眼过，只不过我就是不听你的话非要娶了秀荷不可。”
这是原因？
你是怕叶家人彪悍，捏不住儿媳妇。
“条件，我已经开了，养老钱不会少了你。毕竟你是我亲娘，我是做不到自己大鱼大肉，让你喝粥。
有机会，我也会帮你转达意思。我会告诉孩子祖父，你一直没忘你们俩当初誓言。至于他会如何，我就管不着了。
关绍宽那儿，关肯定是要关他一宿。不让他上局里一游，他老实不了，没准明晚还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倒不怕丢人，我就是奸生子，我怕啥？反正我又不住在这边，消息就是传到京城，我完全可以带媳妇孩子出国。
可你呢？你走不了。我也是为你着想，那老东西有把柄被我捏着，再这么一吓，他不敢欺负你。
你又有钱，你那几个儿子看在钱的份上，只会讨好你。这是我这个儿子最后能帮你安排好的路子。”
关大娘连连摇头，眼泪哗啦啦的流在枕头上。
关有寿咬了咬舌尖，“你再摔断哪儿，我不会再回头。人这一辈子就当能活到八九十，我已经还了你二十五年。
接下来，我想为自己而活。你就当没生下我，你就是想寻死都没用。事到如今，谁都只能往前走。”
说完转身的关有寿走到窗口前面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泪花，抓着绳子翻出窗口，他悄然而滑下了地面。
搓了一把脸，关有寿这才收起了绳子，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见病房内毫无动静，他自嘲一笑。
离开之前，他用手上捏起的一块雪团砸了一下两楼的窗户，听到护工周大娘惊醒的声音，关有寿这才悄然离开了县医院。
他娘果然舍不得死，她还是爱她自己，可要说失望？要是他娘见他离开大喊大叫，那也不是他的娘了。
明知如何，他居然还不忍心，还担心她会想茬要死要活……关有寿仰头望着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就是他娘生的骨肉，他到底还是没遗传到他娘凡事以自己个人利益为先主，他也学不会冷静如他娘。
不然，关绍宽都已经让人秘密带走，他为何又始终放心不下，打着提醒他娘的名义，偷偷跑来说了一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