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自暴自弃,想冒险试试能不能死回去,可便宜崽子明显无法离开她独立生活,怎么说都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隐隐作痛的良心让她最终还是认命接受了喜当妈的事实。
要不怎么说母爱是一种奇妙的强大力量,茹毛饮血在补充营养奶孩子面前成了不值一提的考验,帮助排泄也做得顺理成章,虽然一天要漱个十几遍口,鸡皮疙瘩经久不息,但好歹是把崽子们拉扯到了能圆滚滚遍地跑的年纪。
乔安娜不清楚舔毛是不是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从没给自己或两只崽子理过毛,但崽子们路都走不稳就会舔毛,把彼此清理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后又来舔她。
她真的怕了它们边舔边蹭最后滚成一团的坏习惯,借口要捕猎溜出门,晃荡了一圈,抓了两条鱼填饱肚子,再慢悠悠地折回去,就看见了一只陌生的公花豹。
雄性花豹的领地会与多只雌豹的领地重合,乔安娜撞见过两次自己领地的大地主——九成是她便宜崽子的便宜爹——而这只雄豹,比原本的领主更加年轻、健康、体格健壮,有足够的资本夺下这片领地。
他大概也这么做了,因为他耳朵上还带着崭新的撕裂创伤,却大大方方占据了被乔安娜当成家的歪脖子树,见乔安娜返家,骄傲地伸了个懒腰,跳下树迎过来。
乔安娜呆滞了有一阵,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对方叼着的那具血|淋淋的小尸体究竟是什么生物。
她的幼崽,会在树荫下嬉戏打闹、孜孜不倦地以肢体语言表达对她的亲昵的两个小崽子,就这么成了雄豹权利更替的牺牲品。
她先是为食肉猛兽对同类也毫不留情的凶狠残暴感到心惊,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直将她对绒毛条件反射性的排斥畏惧烧得一干二净。
顾不上对手比自己大了一整圈,她竖起颈后的毛发,绷紧肌肉,抬爪就给了放下幼崽尸体凑过来准备舔毛向她示好的雄豹一巴掌。
即使是公花豹打架,互相之间也会留有余地。雄豹没料到这妹子出的并不是打情骂俏式的喵喵拳,粗壮有力的肉掌带着尖利的爪子,以十成十的力道呼到他脑袋上,直接把他扇懵了。
他一脸懵逼地挨了几下,伤口重新撕裂的剧痛唤回神志,赶忙向后跳开,背起耳朵,咧嘴皱鼻,从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乔安娜仍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追过来挠他,他被迫还手,雄性的力量轻易便占了上风。
“你这娘们是不是疯啦!”他把狂躁的雌豹按到地上,只感觉脸上和耳朵生疼,有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淌,有一滴落到腿上,鲜红。
不用想,肯定是破相了。
乔安娜挣扎了两下,发觉自己被压制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只壮年雄豹体重将近雌豹的两倍,只要对方想,完全可以轻易撕开她的喉咙。
但这只雄豹没有。他的目光一度凶恶狠戾,最终却只是忿忿地低头舔了舔左腿内侧自己的血,踏着乔安娜的脚掌上外露的尖爪悉数收回爪鞘。
他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夺得一块风水不错的领地。每一只健康的雌性都是宝贵的资源,他有耐心等她走出丧子之痛、做好新一轮的孕育准备。
乔安娜会乖乖改嫁生二胎吗?
——当然不!
当天下午,她趁着雄豹打瞌睡的空隙,带着满腔悲愤与不甘,悄然离开了还留有幼崽气味的伤心之地。
胖揍了同类一顿又果断开溜的乔安娜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决定好今后何去何从,就在几百公里外捡到了一只全新的小毛绒绒。狮子共同抚育幼崽的群居习性很好地培养了‘有奶就是娘’的观念,吃完一顿吃了吐吐了吃的艰难的晚餐,幼狮彻底放下了对乔安娜的敌意,在乔安娜衔着它替它涮洗满身呕吐物的过程中毫无怨言,还在被放下之后扭过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乔安娜的鼻尖。
小小的圆耳朵,琥珀色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身子,配合上土黄毛色间点缀的褐色斑点,乍看之下跟一只正在甩水的花斑猫别无二异。
光就这么看着,还是有点可爱的……等等!有话好好说!保持距离我们还是好朋友!
乔安娜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度很快就被抖完水的幼狮朝她靠过来的身子吓没了。
她朝后退了一大步,幼狮蹭了个空,踉跄着重新站稳,歪过脑袋奇怪地看了看她,不以为意地再度向她靠近。
没走出几步,它左爪绊右爪,咣叽一下栽了个跟斗。
幼狮一脸懵逼地爬起来,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两只前爪,朝前迈步。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是不听它使唤,看着前腿忘了后腿,想到后腿顾不上前腿,越走越乱,很快又被自己绊了一跤。
它坐在地上,顶着满脑袋的沙土草叶发了会呆,没能像以往受挫时那样得到及时的舔舐安抚,顿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小狮子,委屈地哼哼唧唧起来。
乔安娜居然从它的目光中读出了无声的谴责,良心隐约一痛,无奈地走过去,低下头。
感受到长辈的体温,幼狮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完全忘了上一秒的伤心难过,乐呵呵地抬起前爪抱住乔安娜的脖子。
被小小的猫科动物乖巧又亲昵地来回磨蹭,软和的绒毛搔着鼻尖,对于热衷于吸猫的人而言,可能人间天堂不过于此。
但乔安娜只想问:她能不能一脚踢飞这坨毛球??
当然这也仅是想想,她的良知不容许她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生命下手。
乔安娜留在捡到幼狮的地界等了大半天,没能等到狮群去而复返,想来应该是非洲野水牛的袭击让母狮们引以为戒,另寻其他安全的安身之所。
她不得不带上幼狮,循着气味一连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追上迁移的当地狮群。
意外被狮群遗漏的小可怜,侥幸命大逃过一劫,在好心人……呸,好心豹的帮助下追寻百里,回归家庭,母子团聚,皆大欢喜——剧本她都想好了,真情流露感人肺腑,隔壁大妈都听哭了。
所以她万万没料到,狮群竟然不接受这个失而复得的幼狮。
猫科动物的嗅觉不亚于犬科动物,乔安娜猜测是不是因为幼狮身上沾染了她的气味,带着幼狮去狮群停留过的地方打过滚,又试了一次。
结果母狮们挨个闻了闻幼狮,犹豫了几分钟,明显认出是自己的幼崽,却还是把它丢下,相携走开了。
乔安娜不清楚原因,也许是她的气味没清干净,也许是狮群不愿意养育不健康的幼崽——水牛袭击时幼狮的脑袋可能受了伤,让它短暂晕死过去,被狮群落下,还留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这几天幼狮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时不时惊厥昏迷、走路都走不稳了,但喝奶时还会突发呕吐,浪费了不少乳汁。
不过她不愿死心,多试几次,说不定就勾起母狮们的母爱了呢?
被她一连丢下两次,幼狮学机灵了,被放下就迈着小短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巴不得跟块膏药一样黏在她身上。
“我不是你妈!”她把幼狮扒开,示意远处树下趴着的几头母狮,“那才是你妈,快,自己去。”
幼狮被动地顺着她的力道走出去几步,等她一收爪,立马扭过脸,一头撞回她脚下,打定主意只认她。
如此推搡纠缠几回,乔安娜不耐烦了,直接站起身走开,准备自己去把母狮们引过来。
一只成年花豹一跃三米轻而易举,她打定主意要走,幼狮自然是追不上的。
身后突兀地传来稚嫩的嚎叫,带着无助和焦灼,声声泣血:“妈咪!”
可能是因为物种隔离,发音在乔安娜听来怪腔怪调的,可确确实实是在喊“妈”没错。
这些天饱受病痛困扰,幼狮比起初被捡到时瘦了一圈,一身土黄色的短毛乱七八糟地支楞着,独自站在毫无荫蔽的空旷草地上,空中高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夺目刺眼,更显得那小小的身影单薄脆弱,无措而孤独。
在半个月前,也有两只小小的毛绒绒,眼睛还没睁开,只能四爪贴地像蜘蛛一样艰难地爬行蠕动,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冲她唤:“妈妈!”
乔安娜的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软成了一汪春水。
留下就留下吧,不就是养一只小狮子嘛。当夜,她看着心满意足拱在自己腹下吃奶的幼狮,这么想。
花豹养狮子又怎么了?《狮子王》里面的辛巴还是被疣猪和猫鼬带大的呢。
大概这是上天额外赠与她的、补救来不及挽回的遗憾的机会?
幼狮吃饱了,恋恋不舍地松开嘴,依恋地蹭了蹭奶妈的肚子。
浑身僵硬的乔安娜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这绝对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第3章 、三只毛绒绒
收养的幼狮是只小雄狮,乔安娜干脆直接给他起名叫辛巴,用名字寄予厚望。
狮子的自愈能力很强,辛巴的脑震荡慢慢康复了,随着他身体状况的恢复,乔安娜渐渐发现,养育一只小狮子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成年雄狮体重可以超过200公斤,是一只成年雌性花豹的两倍多。辛巴虽然年纪不大,但胃口已经不小,一日三餐带下午茶和夜宵,乔安娜必须加倍补充营养才能有足够的乳汁喂饱他。
这下草原上的禽类鱼类和昆虫可遭了秧,小动物们奔走相告:最近有一只流浪的母花豹哦!带着一只长得像狮子的幼崽啊!每天不干正事光抓零嘴啦!
大型猫科动物的主食是中大型食草动物,包括且不限于羚羊、角马、水牛、斑马等,大口吃肉才能充分满足一天活动的能量所需。但乔安娜连长了毛的啮齿类都尽量敬而远之,更别说其他足够大快朵颐的猎物,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正常花豹用来塞牙缝的小生物。
从早忙到晚,运动又加剧了热量消耗,她愣是在食物丰富的雨季活成了几乎一刻不停才能堪堪果腹的豹中劳模。
好在辛巴恢复健康,能被带上树安置在树枝上——没多少会威胁幼崽的生物会爬树,高处的枝叶比低矮的灌木丛隐蔽安全不少,花豹养母得以更放心地外出觅食。
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辛巴总归不是小花豹,现在还小暂时没事,随着年龄增长,他愈发好动,加上飞快增加的体重,不可能一直待在树上。
这时候就要感叹一句狮子结群生活的智慧了,幼崽一起养,捕猎轮流去,安全有保障还不用担心断粮。
独居的单身妈妈乔安娜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接着继续为将来的生存发展想办法。
之前乔安娜为了把辛巴送还,刻意让母狮追着赶了她几次,大概是不爽她的没事瞎挑衅,母狮们扭头就向当家的雄狮告了状,她算是彻底上了当地狮群的黑名单。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包括辛巴的小命——着想,她决定离开这片地区,找个地势稍好的位置,建立相对固定的新领地。
——当然,周围不住公花豹的那种。
一只母花豹带着一只狮子长相的幼崽,近期成了草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不过考虑到花豹万物皆可嚼的不挑食习性,倒是没什么动物胆敢凑近围观。
辛巴的体力仍然支撑不起长途跋涉,一路上基本是乔安娜硬着头皮叼着他走过来的,他省下的精力无处发泄,便都用在了调皮捣蛋瞎胡闹上。
乔安娜懒洋洋地趴在一截枯木上休息,累得连尾巴都不想动弹哪怕一下。辛巴在她旁边,独自一只也玩得很嗨,一会衔树枝啃草皮,一会把乔安娜的尾巴抱到怀里又抓又挠,糊了乔安娜一尾巴口水,一会又跳起来,蹦跶着与空气斗智斗勇。
虽说活泼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脑震荡搞坏了脑子,但见他上蹿下跳,浑然不觉疲累的模样,乔安娜看久了都觉得累,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跟跳跳虎似的。”
辛巴停下动作,歪了歪头,问:“什么是跳跳虎?”
乔安娜这几天为了自己的清净,得空就会给辛巴讲故事,听辛巴这么问,解释道:“就是和你一样喜欢蹦来蹦去的老虎。”
辛巴认真地想了一会,又问:“什么是老虎?”
这就有点尴尬了,草原上又没有老虎,怎么跟小崽子解释另一个大陆板块上的物种?
“身上有条纹,很大只,很凶。”乔安娜尽可能简略地形容了一下,“叫声大概是——嗷!”
辛巴看上去很喜欢‘超凶’这个形容,奶声奶气地学着她的声音:“嗷~”
“是不是很凶?”他问了一句,努力做出捕猎的姿势,前爪压低,屁股却还高高翘着,小尾巴激动地甩来甩去,发出‘凶悍的老虎’的吼叫:“嗷~”
……完了,有点可爱啊。
乔安娜把脸埋进前爪之间,竭力压抑自己被萌得乱颤的心肝。辛巴还以为她真的被自己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乔安娜的耳朵腾一下立了起来。
好的,过敏疗法成功。
她用爪子把辛巴拨回地上,挥挥爪子:“自己去玩吧,别跑太远了。”
“好!”辛巴干脆地应了,一边嗷嗷叫一边连蹦带跳钻进旁边的草丛去了。
乔安娜直起身子扫视一圈,确认周围不存在会威胁幼狮安全的危险,又趴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边在争分夺秒享受闲暇时间,那边有闲着无聊的某些生物盯上了她。
乔安娜正安然闭目养着神,听见有禽类拍打翅膀接近的声音,接着尾巴骤然一疼,吓得她原地蹦起两米高。
回头一看,一只黑不溜丢的鸟站在她身后,黑黝黝的小眼睛看着她,狡黠又得意。
……咋回事儿啊大兄弟?
乔安娜无言地跟黑鸟对视了一阵,刚伸出爪子,对方便有所感应般迅速振翅飞走了。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乌鸦,一种热衷于撩闲其他生物并以此为乐的高智商鸟类。
她本准备把这事当做一个普通的小插曲随意揭过,趴回原位,毛都没捂热乎呢,那黑乎乎的小混蛋又来扯她尾巴,又赶在她伸爪报复之前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