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围在旁边的志愿者们纷纷退开,在水羚周围腾出一块直径三四米的空地。唯一的女性安吉拉成了被保护的重点,两名男性志愿者一左一右挟着她往屋里退,但她并不配合,挣开肩上的桎梏,抄起麻醉|枪,干脆利落地朝水羚补了一下。
水羚受痛,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有回头,长角仍定定朝着身前的方向,虚弱而愤怒地喷着鼻息。
这让人们意识到它的表现十分反常——一般情况下,动物受到不明攻击,第一反应都会是扭头查看情况,以做好下一步的行动准备。可这只林羚竟然无视了麻醉针带来的刺痛,坚持选择防备头前,这显然说明,那个方向有更值得关注的存在。
或者说,更危险的存在。
动物的感觉向来比人类敏锐,经验丰富的志愿者们立刻转向,防备起了林羚如临大敌朝着的方向。那边是据点的大门口,车来车往压出的泥土路两旁长着灌木和长草,因少有野生动物踩踏啃食,都格外茂盛,看不出里面是不是躲了什么危险的生物。
麻醉开始生效了,林羚有些站不稳了,但又不愿就这么屈服,焦躁地甩着脑袋,奋力与席卷而来的倦意对抗着。
它又累又饿,加上受到的惊吓太多,精神紧绷到极致,本能地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了敌人。正巧有几人看它快撑不住,尝试着靠上前准备将它制服,它顿时被激怒了,踉跄着一头朝最近的人撞了过去。
一时间,惊呼、呵斥、怒骂……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而在这之上,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横空出世,力压群芳。
林羚盯着的那片草丛一阵抖动,走出一只花豹来。花豹的体型并不大,与林羚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举爪投足间透着大型猫科动物所特有的自信与高傲,一双浅金色的眼瞳凝视着发狂的林羚,不怒自威。
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林羚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重新扭过头,与更大的威胁对峙。与此同时,麻醉剂彻底生效,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躯再撑不住,晃了两晃,含恨跪倒在地,紧接着陷入昏迷。
——要不是知道它之前挨了一针麻醉,说不定会觉得它是被花豹的威压吓趴的。
短暂凝滞的沉默后,人群中兀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娜雅!娜雅!”
乔安娜还不知道自己因为丹在空难中幸存的事第二次在据点内部出了名、多了一大群死忠的小迷弟,乍被打call声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帮人在激动个什么劲。
她谨慎地退后两步,在草丛中坐下,免得人们觉得她有威胁,像对待林羚一样给她也来上一枪。
可惜她的担忧好像有些多余:几个人把昏迷的林羚带走,接受手术治疗,更多的人则留在原地,掏出手机和照相机,“咔嚓咔嚓”地给她拍起照来。
看这阵仗,若不是她总归还是只危险的猛兽,这些人说不定会冲上来,讨要她的爪印当签名。
安吉拉曾经在野外跟乔安娜近距离接触过,见状也没有多顾虑,快步穿过人群走过来,在近处停下,弯下腰伸出了手:“好姑娘,你自己找过来的?”
乔安娜上前几步,跟上次一样把下巴送进女兽医的手心,打起了友善的呼噜。
有男性志愿者持着铁棍跟在安吉拉身后,生怕安吉拉的靠近会引发野生猛兽的自卫性反击,见花豹跟一只大猫咪一样任由安吉拉挠下巴,他的戒备烟消云散,忍不住叹:“它好乖啊!”
又有几名志愿者围了过来,三三两两站在近处看着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凶悍冷酷的面庞上不约而同流露出了少女般的向往和憧憬。
“安吉拉,”有人忍不住问,“怎么做到的?我能不能也摸一下?”
乔安娜挑了挑眉——假如花豹真的能做出这个表情——斜乜过去一眼,用眼神无声地说:你摸一个试试?
那人不说话了。
安吉拉抿着嘴笑起来,又在乔安娜下颏上捋了两把,站直身体:“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我给你做个简单的体检吧?”
乔安娜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安吉拉扎在她后腿上的那一针,腿上的肌肉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畏惧地缩起脖子,考虑要不要转身就跑。
仿佛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安吉拉捏了捏她后颈的皮毛,制止她的过激举动,柔声安慰道:“别怕,不打针,总打麻醉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就是常规体外检查,再驱驱虫什么的,你会喜欢的。”
……谢谢啊,我不喜欢。
十分钟后,僵硬地蹲坐在据点院子一角的乔安娜这么腹诽道。
安吉拉往她的耳朵里灌了药水,还抓着她不让她甩头,即使安吉拉提前告诉过她这是在清理外耳道里耳螨一类的寄生虫,也还是把她难受坏了。
之后安吉拉又把她全身搓了一遍,抓掉几只吸血的蜱虫,顺便确认她身上没有骨折或者内伤,然后喂她吃了几粒药丸。
药丸相当苦,苦到她都要怀疑豹生了。
乔安娜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还是人的时候,无意经过街上的宠物店,都会听到里面传来猫猫狗狗惨绝人寰的哀嚎。
——她这个听得懂人话的都觉得自己活像是受到了虐待,更别说懵懂无知的动物们了!
安吉拉看着被药苦到龇牙咧嘴痛不欲生的乔安娜,不敢置信地问:“你把药吐出来了?”
那不然呢?乔安娜一边干呕一边撇了撇嘴。难不成别人用棍子往你喉咙眼里塞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玩意,你会啥都不管就傻乎乎往下咽?
安吉拉纠结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因为她紧接着又问:“……然后你又把药嚼碎了?”
乔安娜的脑回路艰难地转了个圈,猛然反应过来,整只豹都愣住了。
她一格一格地抬头看向安吉拉,目光幽怨,如泣如诉:你也没说不能嚼啊!
“肉来了肉来了,新鲜切的小块牛肉,我好不容易才从厨师手里抠出来的!”有男志愿者咋咋呼呼地叫着跑过来,手里端着一小盘生牛肉,“别担心,再难喂的药只需要往肉里一裹——哎!保准谁都吃不出来!”
安吉拉和乔安娜一起扭头看他。
“你动作太慢了,我都喂完了。”安吉拉幽幽说。
男志愿者迟疑着停下脚步,看看还皱着一张脸的乔安娜,再看看拿着树枝充当简陋喂药器的安吉拉,诧异道:“这就喂完了?这么快?平时不都是打针三秒钟喂药三小时的吗?”
“她很配合,而且把药嚼碎了都忍着没吐出来。”安吉拉说着,顺手捋了一把身边的大脑袋,“我从业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病人,不愧是我的好姑娘。”
男志愿者把盘子放到旁边的箱子上,配合地感叹:“我就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花豹!娜雅!”
其他人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有凑热闹的机会,他们向来是不会错过的,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着起哄道:“娜雅!娜雅!”
有人尖叫,有人呼喝,有人吹口哨,甚至有人挥舞起了手里的毛巾,好一个大型露天追星现场。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被众多迷弟吹捧的明星豹一点都不领情,甚至还有点想翻白眼。
最后那盘准备用来喂药的牛肉还是进了乔安娜的肚子,负责从厨房抢肉的男志愿者荣获了喂食的殊荣,虽然只是‘亲手把装肉的盘子放到地上等对方来吃’这种程度,但还是把其他人羡慕得够呛。
粉丝们前仆后继,纷纷表示可以把自己的晚餐贡献出来,以换取女神恩赐的一个回眸。
乔安娜也不多客套,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权当是早些帮忙制止林羚攻击据点工作人员的酬劳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乔安娜还忍不住一直往屋内瞟,难掩心头焦灼。
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纳尔森和丹在据点,早该出来查看了,可两个人到现在还没露面,莫非他们不在这?不在这的话,身无分文的纳尔森又能带着丹上哪去呢?
纳尔森已经跟据点的志愿者们提过乔安娜才是丹小朋友流落草原期间的养母的事了,因此看乔安娜的表现,安吉拉很快猜到了她心心念念所为何事,了然地问:“你在找丹?”
乔安娜扭回头看安吉拉,眨巴眨巴眼睛,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带着丹到镇上的医院去体检了,正好他的设备也坏了,要换新的。”安吉拉顿了顿,又说,“他不知道最近交了什么好运,手头好像又宽裕了不少。发现空难现场那事,当局发了他一笔奖金,但理应没那么多,问他他也不说,生怕我贪他的钱似的……”
她看见跟前的母豹甩了甩尾巴,一双眼睛显著亮了起来,放到人类身上,大概是一个喜悦的大笑。
乔安娜真的是很高兴。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纳尔森并没有把她给的‘抚养金’全部交公,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在背地里低调地花用着剩下的部分,就连志愿者们也不知情。
大智若愚,不过于此。
太棒了!她再也不用担心丹未来的养育者是个只会败家的憨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动物喂固体的药丸,一般都会选择直接用喂药器塞进喉咙,触发吞咽反射,基本上动物自己反应不过来,直接就能咽下去。
但乔安娜并不知道这个技巧,所以她强行呕出来了。
她还觉得自己超棒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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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重写前两章,但是试着写了几个版本,突然发现,现在这版好像就挺不错_(:3」∠)_
捋了一下大纲,这篇文该写的内容都写得差不多啦,我尽量在150章左右完结,正文中不好写的前因和后续用番外补充。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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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只毛绒绒
乔安娜在据点附近住了两三天, 等回了外出的纳尔森和丹。
纳尔森一下车,就收到了全体志愿者们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人都傻了, 怔了半天才问:“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一名男志愿者从他旁边经过,顺手往他肩上擂了一拳:“你小子, 可以啊。”
并不是什么认真的击打,差不多是志愿者们平时相互开玩笑锤着玩的力度, 即使出于私心稍微多用了几分力, 但对一个成年男人的体格来说, 理应没什么大碍。
可惜纳尔森文质彬彬,从来不敢跟他们一堆满身肌肉的壮汉称兄道弟,猝不及防下挨了一下, 半边肩膀都麻了, 懵逼地捂着痛处退了两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遭此‘大礼’。
反倒是丹反应极大地跳起来,以防卫性的姿态拦到纳尔森跟前,大声抗议:“不准这么对纳尔森!”
他的发音吐字都已经相当清晰了, 只是生气时还会不自觉地皱鼻子龇牙,喉咙里滚动嘶吼,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
光说不够, 他还要扑上去咬人——当然,被纳尔森拦住了。
纳尔森抓着小朋友细瘦的手臂, 把他拖回身边,制止道:“不行,丹,我跟你说过的,不开心也不能咬人。”
“他攻击你!”丹拼命扭动挣扎, 暴跳如雷,“他是坏蛋!妈妈说,坏蛋就该咬,这是正当防卫!”
纳尔森没有办法,只好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从他的口袋里掏出玩具来哄他:“他不是在攻击我,闹着玩呢,乖。”
“我倒真的想打你。”男志愿者酸溜溜地说,“我们都爱女神,可惜女神偏偏独爱你一人,还专程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你说你遭不遭人记恨?”
纳尔森一愣,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女神’是在指谁。
他正要发问,突然听见丹喊:“妈妈!”
小朋友原本靠坐在他胸口,此时小腿蹬着他的手臂往上一窜,要不是他反应快,立马抬手拉住了对方的后襟,这熊孩子也许就一头从他肩上翻下去了。
当事人还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的处境有多危险,趴在他肩上,兴奋地敲打着他的脊背,一叠声喊妈妈妈妈。
纳尔森把丹拽下来,抱着丹转过身,果然,在据点门口看到了黄底黑斑的熟悉身影。
母花豹嘴里叼着一只前肢上打了夹板的小狒狒,慢吞吞地走进院门,安吉拉和另一名志愿者正站在一个空笼边,等狒狒被丢进笼子,迅速关上笼门,插上插销。
两方配合默契,动作一气呵成,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合作了。
注意到纳尔森的注视,旁边的男志愿者主动解说:“那只小狒狒是昨天救回来的,管理员没注意,被它偷偷打开笼子跑了,多亏有女神帮忙,要不然我们又得跟在它后面上演绝路狂奔。”
纳尔森把丹放下,目送着小朋友噔噔噔跑过去找花豹养母,听男志愿者说完,讷讷问:“你们说的‘女神’,就是指她?”
“那可不?我们叫她娜雅,她从不搭理,叫女神的话十次里面可能有两三次会回应,所以我们都改叫她女神了。”男志愿者说着,又伸手扳他的肩膀,“你说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啊,要不是丹只跟你亲,女神怎么能看上你!”
纳尔森不答,想了一阵,又问:“你刚才说,她是专程跑到据点来找我的?”
“——是找丹!你只是顺带的!沾了丹的光!”男志愿者厉声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