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周眉意的目光在触及那道身影时,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随即便恢复过来,“那是我大哥。”
世家大族最重规矩,一般未曾娶妻,是不允许生下庶出的孩子的,周夫人只生了周眉意一个,那这大哥定然是庶出了。
唐婉不由看了周眉意一眼,见她眉眼之间确实有些不虞,于是悄悄转开了话题,只是虞欢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处,想叫人忽视都难。
周眉意自然也看到了虞欢的反应,悄悄拉了下她,虞欢反应过来,稍稍红了脸。
王杳瞧了眼虞欢,有意给她解围,目光落在唐婉腰间的荷包,笑着问:“婉姐姐这荷包上的花样子倒是别致,不知是何处寻来的?”
几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目光都落在唐婉的荷包上。
“这是我自己画的,你们若是喜欢,改天我一人送你们一副。”
唐婉说着将荷包解开来放在石桌上,给她们几人慢慢看。
几人都没注意到,原本正要离去的周柏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人,然后脚步一转,竟朝着她们过来了。
她们还在研究荷包上的花样子,周柏轻咳了一声,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虞欢最先回头,看到周柏,她高兴的走过去,欢快的唤他,“表哥。”
周眉意瞧了她一眼,好想说她算哪门子的表哥,又不是她娘亲生的,可是当着几位小姐妹的面,她不能这么说,于是起身勉强行了个礼,“大哥。”
唐婉几人也起身行礼。
一一见了礼,唐婉发现周柏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她身边的王杳身上,而王杳一直低垂着眸子,显然并不想多说什么。
说到底,唐婉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见此情形心里也是有些兴奋的,仅仅几个照面,她可以看出来,虞欢对周柏有几分意思,可周柏却似乎对王杳有意。
王杳是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再如何婚配也不可能将她嫁给庶子的,周柏的心思怕是成不了。
虞欢也是家中嫡女,想来她娘也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位庶子的。
想到这里,唐婉不由在心里默默替三人叹了口气。
注定无望的三角恋啊。
周柏他没有多待,只与几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他离开后,很自然的成了几个女孩子言语间的主角。
郭宜庭问周眉意,“听说你大哥会参加今年的秋试?”
周眉意不太想说关于周柏的事情,只淡淡的应了声是。
可是虞欢想说啊,她给唐婉她们科普,“你们不知道,表哥可厉害了,听说他在国子监一直深受夫子们喜爱,课业好得不得了。”
周眉意不置可否,索性不说话了。
虞欢的心思她当然知道,也劝过,可是劝不动,这丫头就跟铁了心似的,非盯着那人,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人有什么好,论长相不如郭怀慎,论才学嘛,似乎也不如郭怀慎……
周眉意心头微微颤了颤,她不由看向郭宜庭,“宜庭,你哥今年是不是也要参加秋试?”
郭宜庭说是,“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哥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温书,我娘害他看书看傻了,想让他出来走动走动他都不乐意,也不知道整天较的什么劲儿。”
说到郭怀慎,王杳的眸子亮了一瞬,她提议,“明儿咱们去你家,到时候你把你哥也叫出来呗。”
郭宜庭愣了下,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王杳,“王家姐姐,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我哥也有所企图?”
王杳被她打趣得脸有些红,嘴上却硬得很,“别胡说,还不是你说担心你哥学傻了,我才这么一提议,你不叫就算了。”
周眉意看了看王杳,胳膊肘碰了下郭宜庭,“我觉得阿杳说得有道理,也省得你娘总是担心他。”
见周眉意也这般说,郭宜庭倒是不怀疑王杳动机不纯了,于是点了头,“那我明儿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说完了郭怀慎,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王杳身上,虞欢不由问起了王梳,“我听说上回在英国公府是寿王殿下的人亲自送她回去的,可是她入了寿王殿下的眼?”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唐婉还反应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就是上回在英国公府骂她的那个女子。
都姓王,直到这时候,她才将王梳跟王杳联系在了一起。
王杳摇头,她不太想说,但是看着小姐妹们一双双渴望知道的眼睛,她又觉得说一下也没什么,于是她关照几人,“我与你们说,你们可不能说出去。”
几人自然应好,王杳这才接着说:“是寿王府的管家送回来的不假,可她却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寿王爷,陈管家当时送回来让我爹好生管教,差点儿没把我爹吓死。”
“不可能吧?”说话的是郭宜庭,不光她不信,其他几人也都不信。
“寿王爷一向好脾性,她到底做了什么?”
王杳摇头,“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双颊肿得老高,说是南王命人掌的嘴,问她为什么,她却不肯说了,到现在我们家也还没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几人更是被这话惊到了,虞欢有些不敢相信,“王姐姐,你的意思是那天她不仅得罪了寿王,还得罪了南王?”她不由唏嘘,“她也真是本事,那么短的时间,竟将两位王爷都给得罪了。”
几人附和。
唐婉心里似有一丝模糊的想法。
她觉得,许是南王在寿王面前告了状,至于南王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寿王爷那般大怒,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知道,她猜的已经几乎是真相了。
然而在坐在几位姑娘都是一头雾水,原本就是好奇的,这下更好奇了。
“我听闻她之后去了庵里给家人祈福?”
周眉意显然比其他两人想得更多一些。
王杳点头说是,“出了那样的事,父亲哪里还敢将她留在京城里,只盼着这一阵风声赶紧过去,才好将她再接回来。”
虞欢对王梳被送去庵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反而觉得有些大快人心,她早就看不惯王梳了。
“王姐姐,我觉得她被送走了也好,她那性子太张扬,一个庶出,不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儿,她要是有王姐姐你一半沉得住气,又怎么可能得罪了寿王爷?”
郭宜庭说是,“寿王爷的脾气是真的好,能将他惹真气还真是不太容易。”
唐婉听了这话心念不由一动,不知道唐业成做了什么才能惹得寿王爷出手打压唐家?
定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几人又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丫环来唤她们吃午饭,她们这才从亭子里出来,往膳房去了。
几个小姑娘围坐在一起,郭宜庭忽然想到上回她娘说的,“婉姐姐,我娘说你家的下人做饭很好吃,是真的吗?”
唐婉笑着说是,“福伯说他师从一位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饭菜和点心都没得说,你瞧见没,我才嫁过去一个多月,都感觉自己长胖不少了。”
她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
虞欢也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婉姐姐,那个福伯做的饭菜真的跟宫里的御厨差不多吗?”
唐婉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杳倒是先开了口,“你傻呀,婉姐姐又没有进过宫,哪里吃过宫里的饭菜。”
虞欢挠了挠头,她爱好不是很多,吃是她所以爱好里,她最喜欢的一样,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她肯定都第一时间冲过去,刚刚也是老毛病又犯了,这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嘿嘿笑了下,“不怕,下回进宫,我偷偷带些吃的出来给婉姐姐尝。”
这下周眉意也忍不住了,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婉姐姐才不像你这么贪吃呢。”
虞欢:……我明明是好心,怎么就成贪吃了?
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里结束了。
几人又一齐去了周眉意房里,直到未时,才要告辞离去。
唐婉发现,周夫人虞氏就一开始出现了一回,后来再也没有露过面,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周夫人是因为不想看见她,才一直没有露面的。
待她们走后,周眉意主动去找了周夫人虞氏。
“娘,您今天怎么了?”
往常周眉意宴请,虞氏时不时就会来关心一句,生怕她们缺了吃的短了喝了,今儿却只露了一面,这不太寻常。
虞氏原本坐在自己屋中,听见声音,她朝门口望过去,见是女儿,脸上的神色才柔和了。
周眉意却是一愣,赶紧走到她身边,“娘您怎么哭了?”
虞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闻言她不由伸手摸了下脸,果然摸到了一脸湿,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赶紧擦掉眼泪,她安慰女儿,“娘没事,就是想起些从前的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想到娘先前见到唐婉时那般失态,周眉意心疼娘,轻声道:“娘,您从未与女儿说过从前的事,不若与女儿说说吧。”
虞氏愣了一下。
父兄惨死他乡,娘亲也在得知这一噩耗之后撒手人寰。
从前的事,对于虞氏来说,是痛苦、是煎熬,是她最不愿触碰的。
这会儿听周眉意问起,她下意识就想敷衍过去,但目光触及女儿关切的眼神时,她忽的又改了主意,问女儿,“眉眉你喜欢唐婉吗?”
周眉意点头,“女儿觉得与她甚是投缘,总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虞氏笑了下,“当年,我、你梅姨还有……宋慈,就如同你和宜庭一样,我们三人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当年得知宋运诚投敌害得父兄他们惨死,我才特别恨,不但恨宋运诚,也恨宋慈。”
即便过了十八年,这股恨意也并未消散,这段记忆被她尘封起来,只是今儿见到唐婉那张几乎与宋慈一模一样的脸,这些记忆就又被勾了起来,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她的心。
虞氏是虞老将军唯一的女儿,也像极了他,性子又直又火爆,爱与恨都十分鲜明。
虞氏说了没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她实在不愿去想那些往事,与周眉意说了些其他的,就让女儿离开了。
从虞氏院子里出来,周眉意直接去了父亲书房。
这些年,父亲同母亲的关系说不上好,但父亲的话母亲还是愿意听的,母亲既然不愿意说给她听,那她只好请父亲来安慰母亲了。
父亲的书房在前院,走过去花了一点儿时间。
眼下时辰还早,父亲还没回来,周眉意于是在父亲周显的书房里等他回来。
她来父亲书房的次数倒不多,这还是第一回 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她也不敢随意乱看,目光瞧见桌边放着幅画,裱纸已经泛了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难不成是前朝的一些字画?
这个念头在周眉意脑海里一形成,她就忍不住伸手去拿了画。
她觉得,看一幅古画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将画展开,是一幅女子的肖像。
画中,女子穿着一身石榴花袄裙,身旁是一棵盛开的桃树,一阵风吹过,桃树散下一片花雨,女子抬头朝上看,不知在看树上的什么,将这一幅美景尽收眼底,眼角眉梢禁不住都是笑意……
周眉意的目光粘在女子的面容上,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惊与惊愕。
画中的女子她今儿才见过,不,应该说,她才见过与画中女子一样的面容。
宋慈。
脑中跳出这个名字,可是下一瞬,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爹为何会有宋慈的画像?而且看这画放的位置,似就在手边,只要想看了,打开来便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