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苦难能消磨希望,却消磨不了邪念,法律没了效力,人性阴暗的一面开始疯狂滋长。
安纾瑶进入船舱后,便敏锐的发现,有几个成年男性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悄悄打量着他们三个。
乱世中,弱者往往会成为强者案板上的肉,而没有什么比女人和小孩儿更弱更好欺负得了。
穷人住的船舱是没有隔板的,甚至连床板都没有,大家挤在一起,有个落脚的地儿就算不错的了。
安纾瑶抓紧了梅吟雪的手,以防年龄最小的他走丢,柏亚川走在最前面,很可靠的护着身后的两个同伴。
他们找了个角落歇息,结果刚坐下,就被一个尖嗓子的妇人发难了:“哪里来的野孩子?滚开!这是老娘的地方!”
那妇人很瘦,颚骨凸出,面相和声音一样刻薄。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地方?”柏亚川不服,“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少年血气方刚,想要据理力争。
安纾瑶却拽了拽柏亚川:“算了算了,我们再找别的地方就是了。”
她不由分说,把柏亚川拽走了。
“瑶瑶你干什么?”柏亚川很是气愤,“那里明明是我们先占的!”
船上鱼龙混杂,歇脚地方更要谨慎去选,向他们这种半大的孩子,最好是选角落,一来不引人注目,二来不容易被人背后偷袭,如果抢地方的是个彪形大汉,让也就让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柏亚川备了短刀,真起了争执,他不介意给这个女人放放血,也警告下船舱里的其他人,别看他们小,但他们不好惹。
但安纾瑶明显有别的想法。
她刚才无意中看到,有几只黑色的小虫子,匆匆爬过了那高瘦妇人的手背,钻到了妇人的袖子里。
而且,那妇人衣服上的刺绣,图案也很奇特,不像这边的刺绣,有点儿像少数民族的刺绣。
安纾瑶隐约记得,书里世界观的设定,南夏那边,有养蛊虫的蛊修。
万一那妇人是从南夏来的蛊修,他们最后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好啦,别生气了。”安纾瑶冲柏亚川眨了眨眼睛,“我有个更好的落脚点。”
柏亚川皱眉,狐疑的看向安纾瑶:“哪里?”
安纾瑶没回答,只是冲柏亚川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跟她来。
三个小家伙儿猫猫祟祟,躲过形形色色的人,一路摸索到了货舱。
货舱被一把大铁锁锁着,锁看上去倒是气派,但其实特别不中用,这种笨重的大锁,最好开了。
安纾瑶从衣袖里摸索出一根歪歪扭扭的铁丝,她把铁丝插进了锁孔里,开始撬锁。
战乱年代为了生活,各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她跟柏亚川都干遍了,撬锁偷荷包赌博作弊是他们这些流浪小鬼头们的必备技能。
“咔嚓——”
锁开了,安纾瑶带着梅吟雪和柏亚川溜进了货舱里,然后利用门缝把手伸出去,重新给拴着铁链子的大铁锁上了锁。
货舱里很黑,好在安纾瑶带的包裹里有蜡烛,她抹黑用打火石点亮了蜡烛。
微弱的烛光亮起,驱散了黑暗。
“怎么样?”烛光下,女孩儿的杏眼儿亮晶晶的,像澄澈的溪水里撒了一把水晶,“这地方,可比刚才的墙角好多了吧?“
“不仅空间大,而且还很隐蔽,可以安心的躺下来睡觉,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捅刀子。”
“确实很不错。”柏亚川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找到了安身之地,他便不生闷气了,还笑着夸安纾瑶,“不愧是我的军师!”
“哼哼!”安纾瑶叉腰,可得意坏了,“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这里是货舱,永远不缺吃的。”
她持着烛光往前走,边走边介绍:“像这些包装简陋的货物,一般都是平民的,他们日子过得也很辛苦,不能动。”
“但那边用镶金边的大木箱装的货物就不一样了,这么华丽的箱子,一定是达官显贵的。”
安纾瑶走到离她最近的木箱子跟前,俯身在缝隙处嗅了嗅,轻道:“香香的,应该是食物。”
大木箱用小金锁锁着,这难不倒安纾瑶,她掏出铁丝,故伎重演,轻轻松松打开了木箱。
正如安纾瑶所料,里面装的是糕点。
“达官显贵不会在乎这种小点心,偷吃一两个,不会被发现的。”安纾瑶眨了眨杏眼儿,神色小狐狸般狡黠,她从箱子的边角拿出一块点心,反手递给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梅吟雪:“雪儿,尝尝。”
梅吟雪接过点心,还没张口吃,柏亚川酸溜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就给他一个人啊?”
哎哟哟,还吃上醋了,安纾瑶心里一阵好笑:“你开锁比我还溜,还用我投喂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拿了一块点心,给柏亚川丢了过去。
偷偷拿了三块点心后,安纾瑶重新摆了摆箱子里的点心,免得被人看出来东西少了,到时候为难送货的。
三个小不点排排坐到了大木箱底下,捧着点心幸福吃了起来。
安纾瑶拿的是红豆糕,饼皮酥脆香软,红豆细腻甜糯,一口下去,香甜溢满了整个口腔。
“真好吃。”柏亚川道,“等我长大了,要买好多好多这个饼,一次性吃个够。”
安纾瑶被逗笑了:“你长大后可真够忙的。”
“等我长大了”几乎已经成了柏亚川的口头禅了,他把幼年时的纯真幻想,全按到遥远的长大后。
“你居然不信我?”柏亚川瞪大了眼睛,“我说过的话,全部都会做到的!不信你等着,等我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安纾瑶杏眼儿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不,我相信你。”
柏亚川一愣,他诧异的抬眸,安纾瑶明媚的笑脸映入他黑眸中:“我们川哥,以后一定超厉害!”
柏亚川脸倏地一红,竟有些害羞了,他把脸别到了另一边,别别扭扭的想:瑶瑶这家伙,怎么净说些叫人难为情的话。
旁边被冷落的梅吟雪表情微微有些阴郁,然而下一秒,他便被安纾瑶一把搂住了。
“还有我们雪儿。”安纾瑶笑容灿烂,小太阳一样,温暖着身边的所有人,“还有我,我们三个长大后,都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即便是注定的反派,梅吟雪也没办法在这样的拥抱和笑容中阴郁,他第一次心无旁骛的笑了,深渊中透出一点微光,未来的路似乎没那么难走了。
三个小家伙儿在货舱住了下来,不过他们是不能每时每刻都待在货舱里的,白天偶尔会有人过来查货,而且检查时间也不固定,为了防止被发现,安纾瑶会在凌晨叫醒柏亚川和梅吟雪,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出去,深夜再回来。
白天船上相对而言还算安全,只要足够谨慎,自保并不算难。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小半个月,船即将靠岸,意外却发生了。
夜深人静,安纾瑶带柏亚川和梅吟雪重新溜回了货舱,正要锁门,门缝处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安纾瑶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门被粗暴的推开,她也因为巨大的推力摔倒了地上。
“瑶瑶!”
柏亚川和梅吟雪同时跑向了安纾瑶,三个孩子聚在一起,惊恐的抬头,看向了门口。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留着光头,和尚打扮,但他脖子上带的却不是佛珠,而是一颗颗的骷髅头,矮的那个留着山羊胡,尖嘴猴腮,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
“你们倒是找了个好地方。”山羊胡笑着称赞,“这里,可比下等舱舒坦多了。”
敌我实力悬殊,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安纾瑶拉住愤怒的柏亚川,退让道:“两位前辈若是看上了这地方,我们走便是,不要伤了和气。”
然而对方确实不是来抢地盘的。
“女娃娃倒是机灵。”山羊胡笑眯眯的,夜幕下,他的笑容显得无比奸佞,然而比他笑容更教人遍体生寒的,是他的后半句话:“将来,一定能做个好炉鼎。”
安纾瑶身体一僵,心理和生理同时泛起一阵恶心。
身处乱世,肮脏的事她见多了,但仍旧没有办法接受,把活生生的人,炼成炉鼎,踩着他人的血肉,飞升成仙。
“女娃娃年龄正好,炼炉鼎最适合不过。”山羊胡奸笑着,“两个男娃娃,交给走尸的炼小鬼儿,也能卖笔好价钱。”
相对于成人,小孩子身体阴气更重,更容易用来修炼邪术。
乱世中,修邪术的不在少数,孩子和女人成了主要目标。
山羊胡其实观察安纾瑶他们很久了,他也暗中收拾了另一批盯上三个小家伙儿的杂鱼,以防打草惊蛇,现在船快靠岸了,他来“收货”了。
“陀山,男娃娃交给你了。”山羊胡道,“女娃娃我来抓!”
说着,便向安纾瑶扑了过来。
“分开跑!”安纾瑶大喊一声,快速推开身边的两个同伴,猫着腰向货舱深处跑去。
里面黑,她在货舱居住数日,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再加上货物遮挡,往里逃才有一线生机。
可修仙者有六感,黑暗中,他们不需要眼睛,也能看清一切。
安纾瑶很聪明,但终是凡人,一个柔弱的凡人女娃娃,拿什么去跟成年修士斗?
山羊胡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抓到了安纾瑶,他掐着安纾瑶白嫩的脸,奸猾的笑:“近看模样更水灵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瑶瑶!”前方传来呼喊,柏亚川和梅吟雪也被骷髅邪僧抓住了。
他们两个日后会成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强者,可现在也只是两个没有灵力的孩子,周围没有死尸,梅吟雪强大的血脉之力,此刻毫无用处。
他们山穷水尽,已无出路。
可不应该啊!安纾瑶颦眉:按照原著所写,他们应该能顺利到达东莱,然后拜入缥缈峰,开启一段瑰丽的冒险。
他们不会被抓走的,他们旅途的终点不在这里。
所以一定有解法,一定有!
第6章
黑云遮住了月光,船舱内一片漆黑,黑暗催生了极端,安纾瑶想到一个危险的办法。
过程可能很血腥,也很痛,但她必须试试。
鲜血和疼痛,总比做炉鼎强。
安纾瑶张开嘴巴,对准山羊胡皮包骨般干巴巴的手背咬了上去。
“啊——”山羊胡吃痛,惨叫出声,他掐着安纾瑶的下巴拎起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死丫头,性子倒挺烈,松口!”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安纾瑶被打得脑袋都在发懵,可她还是没松口,像固执的小兽,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妈的!”山羊胡彻底被激怒,眸底映出暴戾的光,“小贱人,老子不信治不了你!”
他被咬的那只手,直接掐住安纾瑶的脸,然后反手把安纾瑶的脑袋狠狠砸到了地上。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