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这是教学为主,唐瑾跟着念一遍,唐老爷子才满意的道:“六爻组成一卦,易经中有六十四个卦象,咱们来看一下这个是什么卦。”
唐瑾已经拿右手食指在左手心里划着,唐老爷子拉开他的手指,从下边往上划:“初爻在下,不在上。”
啊,在下?
唐瑾有些意外,不是初爻么,怎么在下而不是在上?
意外了一下,他想着这一定有讲究,他以后也会知道,先记着就行了。
唐老爷子拿着唐瑾的手指划了三爻后,突然不动了。唐瑾抬头看去,看到唐老爷子怔住了,脸色也不再带笑,而是有些严肃,他心里一紧,问:“怎么了,老爷?这个卦象不好吗?”
没想到随便一占就占出来了这个卦象,唐老爷子回过了神来,道:“这是个明夷卦。”
“明夷卦是什么意思?”唐瑾问,有听没懂。
唐老爷子不出声了,他没有回答唐瑾的问题,而是将筹策全部合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身子转了转,有些不舒服,随后他道:“乖乖,你先出去。”
这态度不太对,如果卦象好一点,那应该不会是这种态度,唐瑾道:“我不出去,你心里不好受,我要陪着你。”
这样一说,唐老爷子的脸色好了一些,微笑着想要摸他的头,手放在半空时想起什么,怕手上沾了灰尘,反倒是没摸,将手收了回来说:“不出去也行,那就乖乖的待在一边。”
唐瑾很乖的点着头。
唐老爷子敛息凝神,这次不再理唐瑾,而是用心的又占了一卦。
夏日明亮至极的光线从窗户里照进来,远处传来蝉鸣声,书房里幽静极了,让人忽视了空气里的热度,唐瑾看着唐老爷子一步步的动作,看到初爻跟上次一样,是少阳,不变爻。
他不懂这些,不过他看出来了,这次占的跟上次占出来的卦一样,都是明夷卦,差别就是这次是有变爻的。
“老爷……”看着唐老爷子沉默,唐瑾有些担心,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唐老爷子有干瘦的手背上。
唐老爷子低头看着,乖乖的手又白又嫩又小,跟他的手比起来差别太大。他心里感慨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松开后,将筹策都收了起来,放进了那个盒子里,起身了。
“那个明夷卦,到底表明了什么意思?”唐瑾跟着唐老爷子身边走,又问了这个问题。
唐老爷子轻叹一口气,伸了食指出来给唐瑾握:“想知道自己就好好学,不要什么都问我,我能教你一辈子?”
唐瑾:“……”不想说就不想说,说这么一堆道理,我要是现在能懂,还能问你不成?
两人锁了书房门,到了二院里,唐老爷子叫了唐二叔出来,问他孩子的情况,唐二叔说好了很多,过些日子可能就好了,唐老爷子就放了点心,嘱咐唐二叔:“一定要认真的看顾着,有不对马上请大夫。”
唐二叔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唐瑾不明白,问唐老爷子,也问不出来,唐老爷子还对他说:“你别担心,不是算出来不好就是真的不好,卦象有时候会指引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着反正问不出来了,唐老爷子也不再问,自己去把《易经》和《易传》翻出来看,不过哪怕他学过四书了,也看不懂什么意思,从字面上看感觉不太好。
第二天,唐老爷子没有上课,让大家自习,第二惠监督,他带着唐二叔唐二婶和十一丫一起出门了。
当天并没有回来,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才带着人回来了。
晚饭时唐瑾看到唐二婶脸上带着笑容,饭后找个机会悄悄跑到她房里凑过去问:“二婶你们这两天去哪里了?”
唐二婶正坐在炕边上歇着,含笑道:“去给你妹看病了,这次请的大夫好,吃了药就有用,我看过不了几天她就好了。”
“去哪里看病了?”唐瑾追问。
唐二婶顿了一下,想着这事也瞒不了,就道:“去了省府,这省府的大夫就是好。”就是诊费和药太贵了些,足足花了一两多银子。
后边的话唐二婶可不想说出来,被追问到底多贵不好回答,也容易引发问题。
唐瑾点了点头,看了看十一丫,坐在炕上自己玩,人的确是比前几天精神多了,就放了些心。
从唐二婶房间里出来,就遇到了唐老爷子,他看到自己进了唐二婶的屋子。
唐老爷子将唐瑾拉回了自己的屋子,低声训斥:“我说的话都忘记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和生病的人相处,往常听话,这次怎么犯糊涂了?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好?!”
唐瑾这几年也生过几次病,每次生病家里都一阵紧张,不过他吃的好营养跟的上,身体素质很好,生了病吃了药一般一两天最多三四天就好了。
其实唐瑾觉得也没多大问题,又不是感冒传染之类的病,接触一下怎么了?知道唐老爷子是关心他,清楚他要的是万无一失,也乖乖认错:“那我以后不会了。”
唐老爷子这才满意了。
过了几天,十一丫的病果然好了,唐二婶人都精神了起来。
等到深秋十二月底时,家里上下人的衣服都从夏衣换成了厚了好几层的棉衣。
这六个多月里,唐瑾已经学完了《易经》。
他用心,当然也背过了,每天也就背一百五个字左右,这两年已经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唐瑾觉得不算难。
但明显的,他不像《论语》《孟子》那样背的非常熟。一个是《易经》本来就难学,也难背,再一个就是老爷子课上的比《孟子》能稍微快上一点点。
学完了以后,唐瑾也会占卜了,也明白了明夷卦是什么意思。
第17章 唐瑾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易经》中说:明夷利艰贞。
易经诂中说,明夷卦象征晦暗,利于在艰难苦困之中守持正道。
诂,一般称训诂。训是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词义;诂是用当代的话解释古代的语言,训诂一起成书。这个学起来是最轻松的,像在看现代的课文,不费脑子,唐瑾最是喜欢。
他如今已经学完了《易经传》《易经注》《易经章句》《易经训诂》。
五经都有传、笺jiān、注、疏、训诂、章句、解这种帮助学习的书。训诂一般简称训,章句、传、注、训,这四种唐老爷子是必教的,和本经一起教。其它的,恩,先没有学那么深那么细,让唐瑾来看,以后要是考了秀才,还得继续学。
分篇为章,析章为句,章句就是分篇数段落和语句的。
传呢,直白一点理解,就是解释经文,相当于文言翻译成白话,侧重于思想的引发。
注呢,是文字和思想内容的解释,侧重于文字的解释。
笺是对传的阐发和补充。
疏是在注的基础上对经传进一步的说明。
解是集解,包集注集传等这一类的,是一本经书最全面的学习工具。
让唐瑾来说,除过本经之外,这些都相当于翻译和参考书这一类的书籍,对学习帮助很大。
可即使他把最主要的都学过了,他还是真不懂明夷卦!
是的,他把《易经》学完了,背过了,可是学完了背过了不等于学会了。
物理老师一学期期末时把物理课本上的课讲完,学生们一起学完了,可是学完了的人都学会了吗?学完了不代表学会,物理公式都背过了也不代表什么物理题都能会做!
他就是这样的状态。
《易经》要是你把他学完了背过了这么简单,那也不可能成为五经之首。多少人终其一身都在研究《易经》,有几个人又敢说自己懂《易经》会《易经》?
占卜,只是《易经》的一小部分而已,它能成为五经之首是因为它被称为大道之源,内含广大精微包罗万象并且有着周密严谨的理论构架和系统精辟的哲理智慧以理论深刻的人文思想。
这么一部深刻的经书,不是唐瑾学六个月就能学会的,他现在只是初窥皮毛,整个吃进肚子里,还没消化呢。
所以他对明夷卦也只是一知半解,从中并不能看出与十一丫的病有什么联系,只能从“晦暗”两字里感觉到透出来的负面信息。
老爷子不说,《易经》他以后还得继续学,等到了时候他自然就会了懂了。
唐瑾并不急,急也没有办法。
《易经》学完了以后,第二天整体复习了一遍。吃晚饭之前,唐瑾坐在堂屋唐老爷子身边,伸出手在火炉上烤着火,问他:“下来学《尚书》吗?”
冬天里,堂屋烧了火炉,比别的房间都要暖和,里边坐满了人,都是唐老爷子的“学生”,有的在复习功课,有的在玩。柴氏唐二婆她们六个正在厨房里准备一家子的饭。
听了唐瑾的问话,很多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唐老爷子面前,唐三叔也热切的望着唐老爷子。
从学习《论语》之后,家里学生的水平一下子就显了出来,有的学的快有的学的慢,水平一下分出三六九等来。
像唐瑾和唐三叔唐二叔唐五叔都属于学的又快又好的人属于第一等;唐爹爹唐转和唐四叔唐二哥属于第二等,他们学的也很好,悟性勤奋都有,相对来说比起唐瑾他们也就差了那么一些。这两等都是属于特有悟性又特别踏实勤奋的人。
像唐六姑就是第三种,属于有悟性也踏实的人。
像唐四叔,唐五姑,唐大哥,唐三哥,唐六叔,唐大姐,唐五丫这种,就属于悟性也有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踏实肯学的那种中,勤奋上要差一些,结果就比起唐瑾来差的有点远。唐老爷子说这种是第四等。
第五等就是唐二丫唐三丫唐四丫这种就是很有悟性但是特别好动,勤奋起来很勤奋,偷懒起来很偷懒,又不踏实的人。这种人,运气好了考试比第三种人都厉害,运气不好那成绩就不敢看。
唐家的人念书还都是很勤奋的,说不勤奋也只是相对于勤奋的人来说。
第六等,不是没悟性的就是不勤奋的,不是不踏实的就是年龄还小的,或者几者皆有,全被归到了这一类。
所以,一年多以前的时候,他们就分开来教了。
前边三种一起上课,后边三种一起上,唐瑾惊讶的发现给跟不上唐老爷子进度的人授课的竟然不是他娘,而是他爷爷与他二爷。
刚开始上课时他爷与他二爷都不说话,只听着,老爷子也不提问他们。
后来家里有些事必须得男人去干,比如交粮啊,雇佣长工啊,磨面啊,带着家里女人去赶集啊这一类的事,都要有人,他们慢慢的就来的少了,只有闲时了才听。
唐瑾这才发现,他爷爷与他二爷的学识可是比他娘高多了!
一当了老师,感觉他们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唐瑾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半点都没有看出来他们的不同。再一想,其实整个唐家与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他觉得唐家人正常,怕是在村子人眼里,他爷爷二爷也是不一样的。
最后他明白,其实真的不一样。现代的人说话经常用成词,大家都能听懂,他与家里长辈交流无障碍,没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一种有学识的体现。放了在村子里,有时候说话大家听不明白,因为他下意识的用了成语,别人听不懂成语什么意思,也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唐老爷子一发话,大人们想知道接下来学什么,孩子们只是纯粹的好奇。
“接下来要学的就多了。《尚书》《诗经》《礼记》《春秋》一起学。”
唐老爷子还没有说完,唐四丫在一旁吃惊的叫:“哦~!这么难!”
唐二叔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唐四丫就不出声了。
唐瑾对于这一点很理解。
反正字都识的差不多了,意思也懂,基础打好了,现在上“初中”的课程了,当然会比“小学”的课程难很多。
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意见。等年后的时候,八个人一起上课,也只有唐六姑一个女孩。
虽然年纪不一辈份各不同,不过大家一起读书有竞争,家里学习的气氛很好。
四门课一起上,虽然每节课讲的没有以前那么多,唐瑾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压力。
他每天早晚各背一个时辰的书,也开始正式练字,早中晚加起来至少要练一个时辰,除过吃饭睡觉那真是天天时时的都在学。
学的快了,很多地方不理解,他就能与一起念书的他爹他三叔他姑他们讨论,讨论出来了也好,讨论不出来了一起去问唐老爷子,气氛还挺好的。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天气已暖,棉衣换春衫,这一日唐瑾没听唐老爷子的话早睡,而是问了他几个问题,结果第二天早上到自然醒的时候没有睡醒,不想起来。
唐老爷子叫他,唐瑾钻在被窝里,两手拉着被子道:“哎呀,老爷,能不能再睡一会儿,我昨天没有睡好。”
唐老爷子严厉的拒绝了他:“每天按时起,不可养成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