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诗寒短叫了一声,瞅着沈文宣的脸色忽的泄了气,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地蔫了。
沈文宣将东西放到牛车上,临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双儿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无奈地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沈文宣,他才十五岁,不知事情轻重很正常,毕竟心智还没成熟嘛,更何况都是你弟弟了,要有耐心,对,耐心,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沈文宣扬起嘴角给自己打气,无奈转身又折了回去。
......沈文宣蹲下身,视线和他齐平,刚要开口却在称呼这里卡了壳,犹豫了几秒开口道:......阿焦。
焦诗寒抬起头,耳朵动了动。
沈文宣注意到他的耳朵嘴角微勾,试探着拨弄了几下他的额发:你乖乖听话,我有空就来看你。
焦诗寒垂眸思考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明天?
不行。他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有空,但明天一定没空。
焦诗寒再问道:后天呢?
也不行。
那...大后天?
沈文宣看着焦诗寒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忽的起了兴致,故意摆出为难的表情状似要拒绝,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哎呀,要哭了、要哭了。
沈文宣突然发现自己真恶劣,想要说出不行让他哭,但话临说出口却拐了个弯。
......大概吧。
焦诗寒稍稍松了一口气,嘴角弯起笑了,他之前很少笑,总是冷冰冰的,遇到恩公之后他好像总是在笑。
谢谢...兄长。
沈文宣心神猛地被最后两个字刺激地震了下。
这......沈文宣热着脸轻咳一声,他好像有点儿明白拥有弟弟的乐趣了。
在医馆耽搁了时间,沈文宣坐上车马上就要过城门,后面竟然又追上了几个人。
先生!先生!王沐泽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紧赶慢赶地跑过来扒住张铁牛的牛车,张铁牛赶忙停下来。
王沐泽跑得气喘吁吁,勉强直起腰向后面同样喘气的两人招招手,这两个人抬着一个十分大的麻袋,看形状,不是普通的东西。
幸好先生还没有出城门,要不然就不能亲自把东西送给先生了。王沐泽喘着气笑道。
沈文宣大致猜到了麻袋里的是什么东西,无所谓地说道:没事,你可以派人一直送到安和村。
王沐泽当沈文宣在说笑,摇摇头没接茬儿,让那两人将东西抬上牛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他又没地,送这玩意不是膈应人吗,现在还挤他老大一块位置,他都不能躺着了。
沈某谢过王老板了,不知王老板打算一个卖多少钱?我可以原价卖给他。
王沐泽一顿,觉出不对味来了,合着这是在介意王家对他做的调查?
这......我在这儿代我家老板向先生赔罪了,不查清楚您的底细,我家老板也没法向郡城的大人交代啊,还望先生海涵。王沐泽歉意地笑了笑。
啧,怎么每次都要给那胖子背锅?!心烦!
那不知王老板交代清楚了没?沈文宣问道。
王沐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他厌恶所有窥探他秘密的人。
铁牛,走了。
张铁牛扬起牛鞭甩了一声,牛车慢慢过了城门。
王沐泽摸摸自己的鼻子,本想着送个好,却没想到碰一鼻子灰。
由于出城晚了些,沈文宣和张铁牛直到傍晚才到安和村,沈文宣下车拎着自己东西进了院门,那麻袋里的曲辕犁就留给了张铁牛。
回来的路上沈文宣就讲了如何用曲辕犁,张铁牛听得很兴奋,恨不得此时就打开麻袋一探究竟,但他不能留沈兄弟一个人去搬家具,那不是他张铁牛能做的事。
沈文宣出来后就和张铁牛直奔木匠家,木匠早已打好了家具,就等着沈文宣来取呢?晚一天都着急,生怕沈文宣不认账,因为这事,他那婆子都跟他冷战好几天了。
这会儿见到沈文宣来了,都不要沈文宣开口说话,自己就带着儿子亲自动手把做好的家具往牛车上搬。
沈小子,可算等到你了,这些个柜子啊、橱啊都是实打实做的,不用个几年肯定用不坏,你就放心吧。
沈文宣知道他们的顾虑,倒也能理解,客气地笑了笑:有劳。
负手将所有的成品看了看,不同的木料适合不同的器具,这木匠一整套全用的一种木料,工艺上也说不出花来,但好在打磨得不错,到底是做了十几年木匠活了,基本功扎实,整体上还可以。
等把所有的器具都搬回家里,沈文宣利落地跟木匠算钱,跟沈文宣自己估算的差不多,二两三百文,将钱一分不少地递过去,木匠还没有摸着,就被管钱的媳妇挤开,钱也截胡了。
沈家小子,你可真是发大财啦,这又是盖新房又是打家具的,哎呦喂,村子里可传得不得了。说话的木匠媳妇就是沈二婶子,素来大嗓门,喜欢说两句闲话。
做生意转了点儿小钱罢了,我竟不知村里传开了?沈文宣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沈二婶子听他不知道赶紧说两句:你这小子老实,哪懂我们娘们之间的话,都笑话那老沈家没了你这么能干的外孙呢。
何止是笑话,当初赶走沈小子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把沈小子的名字划出沈家族谱的事都干了,这会儿人家越过越好了,她倒想看看那一大家子人能搞些什么名堂。
当初被赶走也是文宣没用,没本事,不能给沈家交钱,唉,之前还能负担小舅的束脩学杂费用,时不时有盈余还能承担一家子的吃喝,只是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浑浑噩噩的,不能给家里做些什么了。
沈文宣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脸上满是感伤,沈二婶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看着沈文宣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
沈文宣见如此暗自满意,他已经被找过一回茬了,可不能什么都不还回去,忍气吞声、息气宁人的事他可不干。
沈家最好知难而退,别再来招他。
向木匠家借了他暂时用不到的工具,沈文宣就告辞了。
晚间,在张铁牛几兄弟的帮助下,家里总算没那么空旷了,只是还缺些东西,正好离家不远处的村南河边有一大片野竹,用竹子做东西简单些,缺什么他就自己做了。
晚餐沈文宣没去张大娘家吃,而是自己做,顺便算账。
这么一通花下来,他只剩下十一两六钱七十一文,留下一两六钱七十一文做生活费,剩下十两银子他能干什么呢?
沈文宣夹了口菜尝尝熟没熟,结果一顿,他做的是最简单的炒土豆丝,看色泽,是他从来都没有炒成功的淡黄带点透明的颜色。
再夹起一筷子尝一口,很好,是他从来都没有炒出来的酸辣口感。
好吃!
他不是做菜废了?
第15章
沈文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品尝自己刚做的鸡蛋灌饼,面皮松软酥脆,裹在里面的鸡蛋是张大娘刚给的土鸡蛋,香味十足,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将昨晚做的酸辣土豆丝裹在里面味道更绝。
沈文宣一口气吃了五个,通过昨晚的几道家常菜酸辣土豆丝、辣椒炒肉、韭菜炒蛋、炒三鲜的尝试,他此时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一大本菜谱总算TM没白背,原主这身体竟然没有继承他原先的做菜废,啧,总算有了点儿用处,不容易!
沈文宣心情很好地收拾餐桌,买的家具只是简单地堆放在屋里,具体怎么摆放还得沈文宣亲自动手。
将卧房里的大床推至靠窗的一面,沈文宣睡大床睡习惯了,特意要了加大双人床,2.0米乘以2.3米,两个成年人在上面打个滚不成问题。
他之前可没有考虑到家里会突然多一个双儿,现在把它改成两个单人床不太现实,而且他盖房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自己,画图纸的时候也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就导致盖的三间房能睡的只有一间,另一件杂物房连个窗户都没有,他总不能让那双儿,不是,阿焦去堂屋或者厨房睡。
沈文宣揉了揉眉心,做的床占地不小,在卧房里弄个隔间出来也不容易,他索性估量了一下,打算在床中间加一个炕屏。
依昨晚的经验来看,他和阿焦睡觉并不会对彼此造成影响。
至于性别问题......沈文宣直接拿他当正常的男子对待。他昨天已经向赵大夫问清楚了,暗双在生育方面能力完全处于劣势,其他方面与男子大同小异,那为什么非要以女性的规矩约束他?
大的事情他还是要避让,但细枝末节的事情沈文宣不打算追究那么多。
从床上可以看见院门口一棵粗壮的枣树。他的房子离村里其他房子隔得有些远,杂草生的多,不显杂乱,倒是显得清净。
沈文宣用软尺量了一下两个窗户的宽高,打算用竹子做镂空嵌在上面,挡风又美观。软尺是向张大娘借的,用完还得还回去。
衣柜和书桌摆好,考虑到换衣服的问题,他可能还得做一个屏风。
床头柜、软椅、茶几通通没有。
堂屋一侧放了张四角餐桌,此外只有四个板凳,很是冷清。
厨房的东西多些,橱柜里放满了沈文宣买回来的锅碗瓢盆各式东西,一角堆放着浴桶,不过买来的洗漱用的东西也放在橱柜里,可能用的时候不好拿。
另外屏风+1。
沈文宣将缺的东西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打水洗抹布认认真真地将茅草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连地板上的每一处缝隙都不放过。
院子也扫干净,建房剩下的材料例如木材、茅草、麻绳这些都堆到杂物房,视线不经意撇到旁边的茅厕,呼吸一窒。
沈文宣一想到上厕所只能用厕筹就想杀人,尽管厕筹他每次都会刷干净,但用一次他就想扔一次,完全不能忍!
必须努力挣钱!用上卫生纸!
沈文宣沉着脸干劲满满,带上早上剩下的鸡蛋灌饼,背着昨晚借的工具向不远处的野竹林出发。
他借的有斧头、锤子、角尺、凿子、锯子、木锉这类,木匠最近没有活才把这些借给他,他如果长期用还是要自备一套比较妥当。
但这又要花钱,沈文宣不禁想起来王家木器行,啧,对口,下次碰到王沐泽可以敲诈一二。
竹林不远,但整个林子一直连到后山,范围广,越往里越静得很,没来由得瘆人,村里人只敢在竹林外围活动,挖些竹笋、砍些竹子什么的。
也是因为如此,外围几乎没什么能用的竹子了,沈文宣只能背着背篓往里走,倒不用怕什么,竹林最危险大概就是竹叶青了,有毒,喜欢爬竹子,会主动攻击人,但毒不是致命的,他小心些便是。
在竹林里容易迷失方向,沈文宣每走一段就会用斧头砍一棵竹子做标记,直到碰到一片长势不错的竹子才停下来。
周围只有沈文宣一个人,竹叶的腐朽物在脚下铺成厚厚的一层,抬头不见日光,举目都是苍翠的绿色。
沈文宣抚摸着竹节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儿应该是毛竹,茎秆粗壮,很适合做些器具。
就这儿了,沈文宣放下肩上的背篓,活动了一会儿四肢,开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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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老太跟着自己丈夫从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脸上阴云罩顶,她丈夫沈家当家的面色也不好。
村里几乎一半的人都去看张家怎么用曲辕犁了,那是个新鲜玩意儿,耕起地来又快又好,壮实的小伙子一上午就能耕一亩,看上去还丝毫不费劲,套在牛身上耕得更快。
本来沈老头混在人群里跟着惊叹一番,对着张家生出几分妒意也就罢了,但这曲辕犁竟是张家从那小贱种手里得到的。
沈老头一听完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油盐酱醋盆翻了个翻,五味杂陈,周围的人都拿视线瞟他,就差问一句他有没有这东西。
沈老头待在那实在丢面子,掉头就走了。
当初我就让你别做那么绝,这下好了!那小子这下出息了,反过来弄得我们什么都不是!
沈老头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老伴儿,虽说当时沈老太赶走沈文宣时,他什么表态都没有,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现在这事儿让他丢了面子,就跟他有关系了。
沈老太不敢忤逆丈夫说的话,但心中又委屈又气,此时阴沉着脸恨不得将沈文宣撕个八百遍:这贱种!白眼狼!当初白吃白喝家里的,现在有点儿出息一点儿也不顾着我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他,让他饿死在外边才好!
沈老太骂着骂着,突然想到:他当初被赶出的时候是不是乐意着呢?就想着跟沈家分家,好让我们一点儿便宜都占不着!这小杂种!
沈老头也反应了过来,觉得有几分道理,否则当初为什么怎么打他都拿不出一分钱来,现在反而出手变得这么阔绰?
他们本来快到家了,此时停下来对视一眼,转道绕远路专门来了一趟村南,还假装无意经过。
门前这颗枣树还是沈老头当年从家里分出来的时候栽上的,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沈老头看着不禁感叹几分,又看到祖屋被沈文宣弄得没了旧影子,气上心头骂道:
不孝子!
沈老太没在意这些,当初跟着沈老头搬出来的时候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又破又小的祖宅,娘家姐妹们哪个都笑话她,生头几胎也挤在这里,睡觉连个腿脚都伸展不开,沈老太对这里可没什么好印象。
此时见祖屋大变样着实惊讶了一番,起初她那个二儿媳说的时候她还不信,不过昨天晚上从村口经过,看见那小杂种竟然买了不少东西,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这一通下来怎么也得花一个十几两银子,十几两啊,都够她小儿子买一年的黄麻纸了!
沈老太心口发堵,走上前去砰砰砰敲了几下院门,沈老头站在旁边没有阻止。
等了几息竟然没有人来开门。
这小杂种还想躲着我们不成?!
沈老太气得想要上脚踹
老太太?干嘛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沈老太吓了一跳。
沈二婶子站在不远处,眼里含着笑意,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脸上打转,心里门清,这来一趟本来想把自家男人借出去的工具要回来,这都是吃饭的伙计,哪能说借就能借的?也就是她昨天放钱的时候没管住自家男人,沈家小子早拿着东西走远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来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热乎着呢。
沈二婶子往他们身后瞅了瞅,叫道:哎哟喂,这门都从外面锁上了,这沈小子不在家啊,你们怎么还踹起门来了,也不嫌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