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倒是无所谓,父皇还没来,饭也不能开,只能磕点儿瓜子垫垫肚子。
你别吃了,我烦的慌!李栀骂道。
老七吓得一抖,委屈巴巴把瓜子放回盘里,心想你要骂就骂对面啊,捏他这个软柿子有什么意思。
李栀瞥了一眼沈文宣带来的箱子,黑乎乎的老陈木,嫌弃道:你这带的什么东西?不会是你铺里卖的那些玩意吧?
说不定还真是,毕竟是个进来都不会行礼的草包,能见过什么世面?李栀忍不住嗤笑一声。
沈文宣客气笑道:铺里新品,目前只此一个,你若想要可以来沈家预订。
李栀:呵,只要本皇子想,什么都能是我的,还缺你这小小的礼?
你好大的口气。崇信帝跨进殿内,语调低沉,在坐的三位皇子忙起身行礼,沈文宣也跟着起来,不过知趣地喊的是参见皇上。
父皇,刚才儿臣只是说说而已,还请父皇莫要当真。李栀解释道,紧张地额角冒汗。
崇信帝没理他,瞥了几眼沈文宣,径直坐到主位,这处是暖阁,坐得久了便有些闷得慌,进忠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半扇。
等人都坐齐,流水般的珍馐美馔一一摆上来。
崇信帝环视了一圈,除了傻呵呵笑着的老大外,其他三个都安静如鸡,场面比之去年很是不同,老四的位置上换了人,也没有像现在安静,老二和老四争先恐后在他面前舞得最欢。
崇信帝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下那些逐渐漫上来的愁绪,象征性地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吧。
沈文宣一边动筷,一边用余光观察了他一会儿,心想这老头气色还挺好,一点儿都不像死了儿子的,也是,对面还有两个呢,按这皇上冷血的性子,只要有继承大统的人在,恐怕再死一个都没事。
文宣,你这带的什么东西?崇信帝忽然开口问道。
这声文宣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沈文宣轻微一抖,无语地站起来让人将箱子打开。
李栀不爽地翻了一个白眼。
只见两个小厮从箱子里面抬出了一个银色长条物件,还有两个轮子,不用沈文宣吩咐,小厮别开车梯,示范性地骑了上去,两条腿配合着瞪脚蹬,稳稳地在殿内转了一圈。
很是新奇。
自行车,或者叫脚踏车。沈文宣从旁解释道,兢兢业业营销做商人。
骑上去脚踩两个脚踏很容易就能保持平衡,轻便不费力,速度比之跑步要快的多,关键是骑起来很舒服,不用受马背上的颠簸之苦,也不用费心照顾马儿,只要还有力气,骑上就能走,而且你们看我这材料,不是木头就是铁,还有橡胶,轻易坏不了,有没有人想试试?
沈文宣回头看向那四个,大皇子率先排除,他适合玩三轮的脚踏车,看二皇子这拽脸估计也不想试,皇上一把老骨头也不用想了,沈文宣将目光对准老七,两人对上视线,李钰一脸幸运观众表情:我、我吗?
沈文宣点头表示就是你了:来来来,给七皇子安排上。
好好好,李钰兴奋地跑过去不知该如何下手,这、这怎么玩啊这个?
小厮:七皇子,您站到这边了,踩上去,对,没事,有小的在后面给您扶着,对对
喔,好厉害啊这个!
进忠前些日子收了沈文宣的金条,今天也乐意替他说话,笑眯眯道:皇上,沈家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儿多着呢,像是琉璃花窗什么的,若安在宫里便可在殿内赏花赏雪,生一暖炉饮酒品茶,何不乐哉?
崇信帝瞥了一眼沈文宣,笑道:确实。
李栀本来心里有点儿痒,但注意到皇帝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不屑地笑道:这些都是邪门歪道的玩意儿,平时有马车就行了,谁费力骑这个,万一摔了怎么办?父皇,你别看它新奇,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
崇信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别吵,问道:文宣,你这个是怎么做的?
沈文宣:做它不难,也就几个部件组装在一起,而且大部分材料是木头,造价也不高,稍微贵点儿的就是车轮,用沈家秘法所制,结实耐用,能减轻颠簸,用于马车上也是可以的。
脚踏车的骨架是空心木,整体呈梨形,链接部位的转轴是用铁做的,更确切的说是纯度不高的钢,车轮用的是气胎,活口的密封帆布管外面涂上橡胶保护层,然后再充气即可,至于橡胶用的是从橡树和橡草中获得的天然橡胶,经过了一些人工处理。
整体的价格嘛,我给皇上你一个良心价,一辆八百两,接受预订,定金付个三成即可,购买超过十辆还有优惠。沈文宣笑眯眯地瞅着皇帝,暗示意味十足,就差伸手要钱了。
这合着不是来送礼,是来卖东西的。
崇信帝轻咳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捋了几下胡子,不搭他的腔,转而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东西?心思可谓巧妙啊。
不才,正是在下,本职商人,就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挣钱。
崇信帝禁不住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你这性子倒是有一点儿跟朕年轻时候一样,不爱读圣贤书,喜欢钻研这些奇巧之术。
我、我也喜欢,大皇子咳出一口饭,着急说道,我、我特别喜欢父皇送我的那只小木雀。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些吃。崇信帝拍了拍他的背,亲自动手夹菜到他碗里。
李栀对他咳出来的东西犯恶心,但父皇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出来,瞥到父皇给他拍背的手心里又不舒服。
老七玩够了回来继续坐在椅子上吃饭,沈文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子被进忠收走了,而且皇帝没有付钱的意思,暗道一声抠门,也坐了回去,只是还没重新拿起筷子就听崇信帝道:
朕听说你跟老七交好,前些日子他还亲自去了你铺子。
李钰一愣:父皇如何知道?我对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沈兄十分好奇,便去看了一眼。
传的什么?传他的面貌与朕年轻时相似?
李钰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文宣就打断他:草民认为,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可稀奇的,而且草民与七皇子不熟,也就说过几句话而已。
说什么朕从来不在意,关键是做什么。你跟他关系不好,怎会一见面就送他东西?崇信帝笑了一声,瞥向李钰,老七啊,我观你这朋友心志品性不错,值得深交。
沈文宣捏紧筷子,这皇帝是想把他绑上七皇子的船。
李钰懵懵地点头,心想这都叫来用膳了,怎么还是朋友?不应该是认亲吗?
崇信帝看出他心中所想,别有深意道:我听太医说音容笑貌皆可改,唯骨血不可变,凡事还是要以血缘为准。
这是没做滴血认亲就不认的意思?但又在元宵节叫他进宫用膳,明摆着是拿他当棋子,怎么?试金石不配有脾气?
沈文宣干巴巴笑道:草民从一本古书中得知滴血认亲不准。
崇信帝脸色轻微一变,这话哼,他不想认是一回事,但若沈文宣不认就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他拧眉道,我李家皇室血脉难道还配不
他话还未说完,天空中突然嘭地一声打断了他,紧接着又是两三声,而后密集的响声连成片,夜空中绽放的烟火透过窗子照了进来,五彩缤纷又形状各异,最好看的是如流星雨一般的心形烟花。
时间到了,沈文宣的心思软了一瞬间,嘴角露出丝带着真情的笑。
崇信帝跟他完全相反,走出殿外望着空中的各色烟花气得肺都要炸了:谁?!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敢违背朕的命令放烟花?来人!封锁全城,定要将这些歹人给朕找出来,碎尸万段!
赵二和言起领命下去,只不过在皇帝看不到的角落忍不住笑了一声,国丧期间放烟花,在全京城百姓面前毫不客气地打皇上的脸,放眼过去,这么大胆的也就只有公子了。
沈文宣可不管别人心情如何,端起饭碗食欲一下子就有了,正好对面的老二和老七都跑出去安抚崇信帝,他也不用费心装着:老大,来,多吃点儿,把你父皇那份儿一起吃了。
好好好,大宝还要吃那道菜,你给大宝夹。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长信宫,太后和皇后高居主座同各位大臣的内眷一起用膳,而焦诗寒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内拆看阿宣送进来的东西。
最大箱子里的脚踏车正杵在他旁边,看上去要比康明殿那辆精致许多,整个车架都是用钢做的,加了左右车闸和铃铛,轮胎表面也做了细致的花纹。
车把上垂挂着一张可爱小人卡,龙飞凤舞地写着沈文宣留给他的话等我来教你,笔墨锋利,与卡片底部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小人格格不入,焦诗寒忍不住用指尖又点了点,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渗着甜。
此外还有其他很多物件,焦诗寒像开盲盒一样一件一件地打开,每次都能收到一张小人卡,上面画着不一样的小人图,记着他们相遇至此的瞬间,卡片背面一溜的生辰快乐。
正想开下一件,外面突然有烟火炮仗声,焦诗寒疑惑,放下东西起身走到外面就收获了满夜空的心形流星雨,肆无忌惮地在空中绽放、陨落,留下五彩的光照在地面上。
虽谁都没提,但焦诗寒本能地知道这是放给他的。
本在殿内用膳的太后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众女眷极其子弟,望向头顶上的烟花不禁笑了一声。
等烟花放完,零零落落只有几朵的时候,瞬间,万千天灯起,如夜星飘荡空中,组成一条璀璨的明黄银河。
若仔细看,上面写着一个字,单字娇。
焦诗寒呆呆的,已震撼到失语,他现在很想、很想跑到康明殿,然后抱抱他,就只简单地抱着。
无人在意的角落,傅彦睿已经借着透气的名头从筵席中退出来,甩开身后跟着的宫人站在雅宸阁外,就这样看着里面的宁清,他本只想看看而已,却被漫天的烟火和天灯晃花了眼,不自觉地抬脚走了进去。
公子请留步,门口的两个太监拦住他,躬身道,公子,这不是公子你能来的地方,还请随小的回前面的筵席。
这儿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台阶上站着的焦诗寒,仔细一看竟是傅家的那位公子,心中疑惑,虽不舍头顶上的天灯,但见他瞅过来便立刻转过了身。
眼见着他要进屋,傅彦睿张口叫道:宁清。
如耳边炸响一声惊雷,焦诗寒脚步乱了一瞬,下意识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惊疑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反应很快,回屋的步子几乎没有停顿
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喊沈文宣的名字。他说得很轻,但焦诗寒听见了沈文宣三个字,脚步一顿。
傅彦睿苦笑一声,盯着他的背影:我不是要威胁你,但我想和你谈谈。
焦诗寒转身,眼神有些锐利打量他,这人知道什么?
在原地对峙良久,焦诗寒妥协,两人到了阁外的亭子里,以防万一,焦诗寒把已经睡着了的狗剩摇醒,拉着它一起过来,还让绿袖在亭子外面等着。
傅彦睿瞥了一眼比他腰还高的大白狗,默默退后一步,被它盯得至少离了焦诗寒三步远。
你找我做什么?焦诗寒问道,一举一动都透着陌生和警惕。
你不应该先问我知道什么吗?傅彦睿盯着他面具后面浅褐色的眼,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化名,知道沈文宣,还知道你、太后、宁家想隐藏的秘密。
焦诗寒浑身一冷,下意识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但又很懵。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傅彦睿嘴角带了丝苦笑,目光温柔中又含着苦闷,因为为了得到你,我真的拼过命。
你爹不方便渗入到南方,便告诉了我殷氏因为你双儿身份将你遗弃到了南边,我便私自出京去找你,从京城一直找到荆州,整整半年,可惜缺了点儿运气,没遇到你。
还有这事?
焦诗寒拧眉,脑中还是一团乱麻,斟酌地问道:你说知道我、太后还有宁家想要隐藏的秘密,什么秘密?
傅彦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答道:自然是亲母谋害嫡子的丑闻,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你还活着,只是心疼你戴着面具过着躲着人的日子。
噢。焦诗寒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父亲没有全抖出来。
随后将狗剩拉过来一些,焦诗寒躬身福礼道:多谢公子搭救之心,还请公子继续保守这些秘密,今后若公子你或者傅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宁家定鼎力相助。
傅彦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若我说我不想要宁家的鼎力相助,只想要你呢?
以身相许四个字傅彦睿脸色有些烫,清儿可理解?
嗯?焦诗寒拉紧手里的狗绳,退后一步表示拒绝,不理解。
可沈文宣能得到你不就是靠的这四个字吗?傅彦睿前走一步,着急了,为什么我不行?虽未成功找到你,但你当知我心,现下他自有麻烦,无暇顾及你,但我可以
不是。焦诗寒嘴唇嗫嚅几下,坚定地打断他,不是靠这四个字。
什么?
焦诗寒:若是阿宣救我,那必须是以身相许,我对他一见倾心,就是耍心思也要站在他身边,但若是公子你救我还恩情不是拿我还的,公子可理解?
第101章
我甚至不记得是如何结识公子你的。
傅彦睿愣在原地,呆呆地瞪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我、我......那天太学院放学,下了雨,我、我递给了你一把伞。
那天宁清衣襟被雨打湿,躲在亭子里鼓着脸生气的样子太过生动,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他,不经意的惊鸿一瞥便将人刻在了心上。
焦诗寒仔细想了一会儿,他只在太学院待了几天,之后便待在家中由夫子教导,那会儿......他好像确实被人递了一把伞,不过那天宁兰芝也没带伞,被雨浇了,他就将那把伞让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