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顾少卿开始对白挽瓷的印象,有所改观,恍觉她并不是众人所说的那般头脑空空,只在乎美貌的肤浅女人。
石祭酒也懒得耗费自己的时间,陪她继续罚站,只是瞪了一眼,喝令其站到日落天黑,太阳下山了,方可下去。这不算完,还须得去堂室抄完一百遍书简上的定义,才能回寒舍。
石祭酒走了,众人也散了,不再围观。
白挽瓷站在通天台上,早就看见了顾少卿,心下甚为大惊,他原不是那种爱凑热闹,喜好围观之人,何故会来看她?
难不成,真让流媚姐姐说对了?
回想流媚姐姐所说的爱情理论:
既然知道烟酒有害伤身,嫖娼会致妻离子散,为何男人却戒不掉烟酒?戒不掉风月温柔乡的女人?
女人要和男人相处,第一招便是习惯,习惯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习惯有好,亦有坏的。
好习惯终生难以培养,坏习惯十来日便可速成。
倒追男人,最开始便要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不管你是好是坏,只要在他面前连续刷上十几日的存在感,倘或突然有一天,你不去了,他便自顾自的心里疑惑,思忖你何故不来?
这一想,你便在他心里留了一个影儿。
可别小看这一个影子,无种不开花,既要开花,必然下种。既然种下了,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白挽瓷望着人群之中的顾少卿,心道流媚姐姐果然是情场高手,看来她这一颗小小的种子,算是在顾少卿的心里种下了。
第27章 没有灵根就修炼魂根 我能看见鬼了……
已是掌灯时分,白挽瓷罚站罚的腿脚酸麻,脖子胀痛。围观的人群早就散了,偌大通天台,只剩她孤零零一人而已。
刚到石祭酒所说的亥时,白挽瓷立刻拿下头顶上的碗,晃了晃脑袋,脖子咔咔作响。
心底对石祭酒是愈发厌恶,想起还要抄书,白挽瓷心头又是倏然一叹,神情恹恹的往地舍走去。进了堂室,空无一人,点了盏灯,坐于案头,唉声叹气的执笔抄起来。
却说顾少卿这边,围观人群散了后,又去了清心瀑练剑,于他而言,修炼但凡荒废一日,便会与别人拉开差距。数个时辰过后,终于突破,顾少卿一身畅快的自清心瀑下飞出,蒸干校袍,方往十里桃林外出来。
刚出桃林,他便见三栋楼中的地舍亮着灯,心下奇怪,已过三更天,寒舍在亥时查寝,所有的学生,此时此刻应当都进了寒舍,何故地舍还亮灯?
想来应是哪个学生临走前,忘了熄灯。如此想过后,顾少卿便往地舍走来,刚至三楼,穿过长廊,便见最尾端的堂室亮着。
他走至门口,还未进去,便透过窗口,看见了一个女子,姿势不佳的趴倒在案头,手里还虚握着一支毛笔,笔尖早已没墨。
白挽瓷睡得正酣,根本没有意识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也不知睡了多久,白挽瓷再睁眼时,天色竟然泛起了鱼肚白,心道一声糟糕,她才抄了三十遍,还差七十遍呢!
她连忙低头看案头,这又是奇了!
案头上左右书简摆放齐整,中间是她的抄书纸,写得满满当当,数了数,恰好是一百遍,竟一点也不差,字迹倒也是她的字迹。
白挽瓷眨了一下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伸手掐了把大|腿,真实的疼痛提醒这她,这的确不是梦,一百遍真的抄完了。
她仓皇的站起身,这时,才发觉身上披了件衣服,是个男人的校袍。
这谁的校袍?
白挽瓷环顾四周,堂室除却她,并无一人。低头闻了闻校袍,有草木香,混着苍石香,细细一嗅,也有晶莹雪的味道。
翻来一看,校袍干净整洁,一点痕渍也无。
她兀自纳闷了半天,想不出是哪个大善人,既模仿她的笔迹,帮抄完了剩余的七十遍,还把自个儿的校袍,披着给她取暖。
一上午,她都懵着,直到下学,肚子的饥饿感,才提醒她,应该去食堂抢饭了。白挽瓷去找了安桃,与她去食堂。
安桃见她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还以为是被石祭酒给气到了,不免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劝说:“我昨晚见你没回来,你是去哪儿了?”
“我在堂室抄了一|夜的书,”因为熬夜,白挽瓷双目失神的打哈欠道,“不过也是奇怪,我只抄三十遍,然后就睡着了,结果今早上起来,发现有人帮我抄了剩下的七十遍,还把自己的校袍盖在我身上。”
安桃抿嘴一笑:“定然是哪个偷偷暗恋你的男学生,不忍心看你抄完一百遍,索性就默默帮你抄了。”
白挽瓷一脸茫然:“真的?那我见了可要好好谢谢他,不说别的,这校袍总得还给他才是,但……重要的是,我压根不知道是谁啊?”
话音刚落,便听得左右桌边的几个女生在讨论事情。
“今日穆川在走廊罚站呢,你看见了吗?好帅啊。”
“咦,他为什么被夫子罚站?”
“听说今日石祭酒来巡查,夫子要求所有人穿校袍,但奇了怪了,唯独穆川没有穿校袍。”
“难怪他被罚站呢,石祭酒最看重集体统一着装。”
“……”
听了这话,白挽瓷一脸震惊的看向安桃:“我手上的那件校袍,莫不是穆川的?”
安桃楞了楞,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兴许是吧,不然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会忘了穿校袍呢?”
白挽瓷思索一番,安桃说得倒是。
“那我今日下学,便把校袍还给他去,”白挽瓷想想,心底还有些过意不去,“他干嘛做好事不留名呢,早知道是他,我就今早给他送过去了,弄得他还被夫子罚站,真是我的罪过。”
安桃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吃饭。
午后小憩,学生可回寒舍,亦可在堂室自习。白挽瓷便抱着穆川的校袍,往天舍去。刚上去,有人见到她,不免笑道:“又是来找顾少卿的?”
“不是!不是!不是!”
那人还不相信,喊的整个长廊的人都听见:“白挽瓷又来找顾少卿了!”
窗口纷纷探出头来,仿佛她是个什么别致风景一般,不少学生起哄,也有同窗目光奚落于她。
白挽瓷视而不见的走进堂室,整齐划一的校袍学生中,果然就他一人没穿校袍,直接走过去,将校袍放在了他的案桌上。
“校袍还你,”白挽瓷低声道,“昨晚你帮我抄书,多谢了。”
穆川楞了一下,目光落在案桌上那件干净如新的校袍,正想说不是他的,却见顾少卿从外边正进来,不少学生又是一阵起哄逗笑。
须臾之间,穆川露出一阵迷茫之色,想着他并未借给白挽瓷校袍,这校袍是哪里来的?
左思右想,穆川想着姑娘皮薄,不好当面拒绝,于是便未直接拆穿,而是收下了校袍,打算则别日,私下说清此事,再把校袍还给她。
“多谢,”他面色淡淡的接过校袍,换了个话题:“你近日修炼的如何了?可有长进?”
白挽瓷见他问及修炼,原本笑着的脸,变得愁云惨淡:“可别提修炼了,别人有灵根我没有,别人有灵力我没有,就是做饭也得有米吧,这不是难为我么?”
穆川扬着下颌,朝她笑:“做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修炼亦如此,没有灵力,可以另寻他物。就好像,你没米做饭,便寻不来面粉做面条?”
“面粉?”白挽瓷虽然知道他是在比喻修炼,一时却没听明白,“我去哪儿找面粉?”
穆川又是淡淡一笑,随即起身,垂目,靠近她的耳边,轻道:“你出来,我带你去找面粉。”
一听有修炼的门道,白挽瓷两眼放光,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于是,二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走出了堂室,并肩而行,看方向竟是往十里桃林去。
方才围观了这一切的学生们,再次傻眼,不免目光纷纷朝顾少卿看了过去,却见他依旧面色平静,垂头阅读,似乎白挽瓷同穆川做什么,都与他不相干。
然而这边,白挽瓷跟着穆川,进了十里桃林,本以为他要在这里教,结果他却依旧快步往前走,她继续跟着,心头百般疑惑,想不通“面粉”究竟是何。
走过十里桃林,穆川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往前走,再往前便是大片林木的古槐岭了。这里林木茂密,蓊蓊郁郁,很少有学生来这边,他方才停下,转头瞧白挽瓷。
“这一路过来,你可看见什么了?”
见他这么问,白挽瓷举目茫然的四顾半天,只有鸟兽虫鸣,并无一人,纳闷道:“这里只有你,还有什么啊?”
穆川双手负后,笑盈盈道:“我何曾说是人?”
“啊?”白挽瓷眨眨眼,再举目四下看去,依旧啥也没有,不禁后背一凉,“你不会说是鬼吧?”
他一脸神秘:“你猜。”
白挽瓷不想继续打哑谜,催促道:“你可就别故作神秘了,快告诉我吧。”
穆川见她心急,轻轻摇头,这丫头性子着实急了些。他不免伸手在她头顶天灵盖处,轻轻一点:“你可知,人有左右脑之分?”
白挽瓷目光里满是不解。
他解释道:“人有左右手,左右脚,何故没有左右脑?若说灵根在右脑处,是人的天赋所在,何故左脑没有天赋?”
“你是说,我的右脑既然没有灵根可以开发,那其实还可以开发左脑的天赋?”白挽瓷想了想,再次眨巴眼睛看他。
穆川点头。
白挽瓷心道喔唷,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面粉”。
“闭上眼,我现在教你感知魂力,”穆川伸出食指,指尖虚空腾现一道墨绿色的光芒,犹如树藤一般,缓缓渗入她的左脑,“人有灵根,亦有魂根,只是常人并未注意到他们还有魂根。你现在能感受到什么?”
“很温暖,像晒太阳似的。”白挽瓷双目紧闭,此时大脑一片清明,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都让穆川给驱散了。
“睁眼看看。”
白挽瓷再睁开眼,楞了半天,环顾四周,不由得目瞪口呆,一个箭步就缩到了穆川的身后:“好多人!啊不,好多鬼!不是吧,人死了不是会去鬼界么?怎么人间会有这么多的鬼?”
原是一片葱茏的古槐岭,竟然变得热闹非凡,不少衣着破破烂烂的的人,面色灰白,双眼空洞的四处游走,他们对白挽瓷目视不见,径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继续往前,漫无目的的游荡。
穆川见她犹如受惊的小奶猫,不由得好笑道:“你怕什么?他们都是好鬼,并不是邪祟,不会伤人的。”
白挽瓷心下震惊,盯着穆川。
穆川继续笑道:“听你昨晚在神光广场和石祭酒争吵,其实你说的才是正确,人死后为鬼,也分好坏,亦有善恶。恶鬼有的被鬼界收去了,有的成为邪祟,为祸人间,被神界给收服。有一些鬼,寿终正寝,有家人收尸,顺利的找到通往鬼界的门,去往鬼界。
其实,还有另外一些鬼,死在荒野,死在战场,横死街头,他们有的是战士,有的是孤儿,有的是乞丐,大多数都很老实,生前是好人,死后也不作孽,他们死了便死了,没有家人认领收尸,终日只能飘荡人间,无人记得,无人牵挂,无人看见,而我要教给你的,便是借力打力,运用你的魂力,去操控这些孤魂野鬼。”
第28章 嫌隙 一棒槌,一甜枣,恩威并施。……
原来这些都是被世人所遗忘的孤魂野鬼啊。
白挽瓷听穆川这么说,对他们反而没有惧怕了,伸手尝试触碰他们,却发现手指直接穿过,根本碰不到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穆川又道:“人有人言,鬼有鬼语,你不用鬼语,他们听不见,听不懂,自然不会理你。我这里有本《鬼语》,你去研读一番,自然能与他们通话。”
他袖中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本书,白挽瓷接过,低头一看,书的封页写着鬼语二字,鬼鸳鸯著。
“鬼鸳鸯是谁?”白挽瓷喃喃道。
听起来像是个女的。
穆川答:“是国子监历任中唯一的一个女祭酒,也是上任的国子监祭酒,不过听说她被革职了,后来者才换上了石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