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言楞了楞,又取了一个酒杯,斟满了酒,放在她面前,语气略有失望道。
“姐姐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其他男人的?”
白挽瓷听出了他的失望,坐了下来:“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很担心,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修言兴致阑珊的允了一口酒,垂着头,语气不甚明朗道:“莲九让你来这,是想让你看一出戏,这出戏,你若是不看完,她不会让你见到陆宵的。”
白挽瓷楞了半晌,转头看向圆台。
台上的确在演一出戏。
以前金枝玉苑偶尔也会唱一出戏,青荇和流媚当角儿,其他姐姐,有的弹琵琶配乐,有的做旁白。
而此刻,莲九在台上,演的是一个女子。
看了一会儿,她算是明白了台上的人物关系。
莲九演的是莲九,而另外一个长得像青荇姐姐的女人,扮演的是一个男人。
莲九叫她叶郎。
叶郎……是不是叶闻?
白挽瓷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总算明白了莲九这一桩案子里,其中逻辑的空白,动机的古怪。
也是,当时白挽瓷听柿三讲莲九的故事,就觉得莲九离开金莲村的动机很奇怪。
她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如何知道井底之蛙这个成语?
莲九完全没有出去,也没有见过世界,她怎么知道天都是什么样的?
其中,难道没有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吗?
圆台上这一出戏,演明白了。
莲九的确是想要离开金莲村。
但是,她是受到了一个人的鼓动,这个人就是叶闻。
莲九的青梅竹马。
叶闻告诉莲九,天都很繁华,告诉她,不该留在金莲村,虚度年华。
莲九听了,也信了,也跟着叶闻,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里,离开了金莲村。
可惜,叶闻是一个人贩子。
用21世纪的话来说,叶闻就是一个杀熟的传销组织头脑。
莲九只是被骗的其中一个小姑娘。
叶闻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水岸镇,举家搬迁到了天都。
后来回水岸镇探亲,叶闻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莲九,知道她长大了,还嫁人了,又成了寡妇,竟然如此漂亮,便生了歪念头。
叶闻把天都说的天花乱坠,要带她离开金莲村。
莲九便相信了他,一路来了天都,结果叶闻要把她卖给金枝玉苑做花魁。
奈何当时金枝玉苑被查封,断了这条路子。
莲九知道了真相,想要逃跑,却被叶闻关在了地窖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折磨她的精神。
总算等到见了天日,就是莲九被卖给大山里的兄弟这一天。
后来的事情,如出一辙。
莲九杀了人,又偿了罪,回到水岸镇,却听说了叶闻举家发财,送进国子监修炼,飞升成神。
莲九这才觉得世界崩塌了。
凭什么?
像叶闻那样,无恶不作,到处贩卖年轻姑娘的罪犯,能够飞升成神?
有一次,叶闻随着金太神下界巡视时,在水岸镇,看到了莲九。
叶闻鼓动了水岸镇的人们,仇恨莲九,说她破坏家庭,这种女人该死。
最后莲九的结局,也如叶闻所愿,被怂恿的水岸镇镇民所杀。
这一出戏看完了。
莲九施施然从台上走了下来,来到白挽瓷的面前。
“白挽瓷,你现在知道杀我的人,是谁了吗?”
白挽瓷楞住了,没说话。
莲九却笑了:“杀我的不是那些镇上的凡人,而是天上那一个推波助澜的神。”
白挽瓷抿了抿唇:“叶闻害了你,你杀叶闻便是,为何要杀那些无辜的男人?”
莲九又笑:“我杀人,是为了救人。”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大:“你应该懂的啊,你当初杀人,不也是为了救人吗?”
白挽瓷一时怔住,复而醒了神,喃喃道:“你杀人,是为了救人,什么意思?”
莲九瞟了眼旁座的鬼王修言,目光回到白挽瓷的身上,慢慢解释来。
“百年前土淄国,有不少女童失踪,她们有的失去了灵根,有的失去了器官,有的贩卖给富贵人家,成为童养媳。其实这是一个成立在水极国水岸镇的贩卖妇女幼女的组织。”
莲九表情渐渐严肃:“叶闻就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头目,他把我骗到天都,也是为了给组织上贡。”
白挽瓷皱眉:“上贡?”
莲九冷笑:“他们组织里就是这么说的,姿色稍微好看的女人,都会往上交。”
白挽瓷眉头皱得更深:“上面是谁?”
莲九垂下眼睑:“我不知道,我杀的,不过是组织里的一些小头目,他们靠贩卖妇女儿童发了财,一个个都在水岸镇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明面上做的是捕捞水产生意,私底下,是水运贩卖人口。”
白挽瓷后脊骨,微微一凉:“所以你不是为了报复渣男才杀人,你是为了救那些女孩。”
莲九扯了扯唇,讥笑道:“不过几个臭男人,还值得我去报复?我拦截的是海上那些贩卖妇女儿童的船只,因为不想让他们组织查到,所以割了人头。”
白挽瓷霎时明白了。
原来莲九不是报复水岸镇那些渣男,她是在清理人口贩子。
莲九叹息道:“我那时小,被骗了,被卖了,这代价我也受了,可我忍不了,这些骗子好好的活到现在,还在骗其他无知单纯的孩子。”
说罢,她又自嘲道:“可惜水岸镇的人以为我作祟,是为了报复那些伤害我的男人,呵呵,我哪有那些劳什子功夫。兴许是我荡|妇名声远扬,所以才遭此误会。”
白挽瓷点点头,应声说是。
坏人做久了,即便是做了一件好事,也会被误解成坏事。
“砰——”
船舱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修言喊了一声“小心”,只见那壁登时破了一个半人长宽的口子,无数海水倒灌进来。
顺水而进的,竟然是白衣绝尘的陆宵,以及金太神等人。
金太神见了莲九,二话不说,手握核桃,飞身上去,与她缠斗起来。
鬼王修言想要帮莲九,不等他插手,陆宵便闪身到他面前,两人一招一式,飞天入地的打起来。
情况陡转,船已漫水,景瑜骑着仙鹤,对白挽瓷大喊:“快走!船要沉了!”
白挽瓷回头看了一眼圆台上还在轻歌曼舞的十一个姐姐,深知那是幻境,却有不舍,只能狠下心来,唤了声小八,骑猪准备上天。
就在此时,小八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的摔到水里。
白挽瓷也跟着摔回了船上,衣服登时浸入了海水。
海水的冰冷,豁然穿衣横腹,噤得人刺骨打颤。
她扎挣着刚做起来,抬眼间,便间一袭红衣的女子,面戴素纱,墨发垂地,赤足光脚,朝她缓步而来。
那女子赤着的一对白玉足腕,悬着一圈锒铛作响的银铃。
每走一步,便有空灵的银铃声,阵阵荡开,铃声如梦如幻,却听的人五脏六腑,翻天覆地的搅着疼。
白挽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法器。
恕魂铃。
红衣女子两道清隽的弯眉下,是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
这双眼,清亮如泉,眸若明星。
那是她的眼睛。
白挽瓷呆若木鸡的坐在灌了半个身子的船舱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骨瓷女娲?
女子开口了,声音桀桀,粗噶如男人,与这副美貌的身形,极其不符。
“我们又见面了。”
她愈加近了,身上笼罩的一层绵绵异香,似有似无的飘进白挽瓷的鼻子。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
白挽瓷盯着骨瓷女娲,嘴里缓缓喊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来。
第76章 礼物 我不是你,也不会变成你
(前世)
拂生剑很重, 白挽瓷举起来,手腕都在颤抖,乃至脖颈, 青筋毕现。
她知道,这一剑下去, 雀翎必死无疑。
腰间佩戴着的刀鞘, 突然嗡鸣作响, 和拂生剑共鸣了起来。
像是在阻止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