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元气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从苏黎身上缓缓注入于小卉的身体。
于小卉被动地顺从苏黎的动作,两人走到不远处苏振铭的病房,停在入院至今都还没醒过来的苏振铭病床前。
苏振铭的皮外伤五花八门,被医生包成个木乃伊,脸也围了一圈纱布。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显然没醒,眉心皱出两道沟,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也抖个不停,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里不断地重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苏黎用空余的右手捏了个诀,苏振铭猛地大吼一声,直直坐起身,把隔壁床的病友吓一跳。
惊魂未定的苏振铭沉浸于噩梦带来的恐惧,茫然半天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于小卉和苏黎。
后者从书包里取出来一份文件放在他的被子上:“醒了就签字吧。”
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苏黎临时找人咨询后拟定的,内容简单,位于镇上老街的那套房子归苏振铭,所有存款都归于小卉,苏黎跟妈妈。
虽说没读过几天书,离婚两个字苏振铭还是认识的。
他当即暴怒,对着于小卉就破口大骂:“我艹你妈的于小卉,你敢跟老子离婚?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老子现在就……”
话没说完,苏振铭一声惨叫倒在病床上。
于小卉早在他转头盯过来的那一秒就害怕地抱住苏黎往后退,要不是苏黎拉着,她怕是会直接跌倒。
苏黎安抚地拍拍于小卉的手背,取出笔递过去。
她的眼睛和苏振铭对视,漆黑如墨的眼底黑雾翻腾,平静中酝酿着风暴。
苏振铭愣了一秒,脚上锐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视线一转,看见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黄狗眼露凶光,咬住他的小腿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这只狗是同一条街上某户人家养的,养了十多年,邻里邻居的都认识,向来很和善,唯独每次苏振铭路过会冲他吠。
可这狗不是死了好几年吗,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惨叫声再度响起。
隔壁病床上的人毫无察觉,还在和陪床的儿子商量想早点出院。
紧接着病床四周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它们对着苏振铭露出瘆人的笑,和那只狗一样完全不客气,包扎好的绷带很快被血浸透。
有的是他眼熟的,有的他根本不认识。
比如那只狗,名叫来宝,邻居养的,十几年了,跟谁都亲,唯独看见苏振铭总要吠几声。
苏振铭偏讨厌得紧。
有次醉酒回家被它吓得摔跤,忍无可忍,趁着大年夜把狗给药倒后弄回家剥皮煮汤。
它们朝苏振铭围拢而来,骇得苏振铭从床上跳起,想跑跑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步步逼近。
他昏迷了三天就被这些家伙追杀了三天,俨然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要么今天你签字,要么明天我妈丧偶,你选一个。”
苏黎的声音不大不小,她说话的时候那些虚影停止了动作,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决定。
那痛没顶而来,直击灵魂,苏振铭完全不想再体验一次。
他满脸冷汗,嘴唇哆嗦,眼神呆滞地看着苏黎,半晌如梦初醒,迫不及待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苏黎:“明天上午去领离婚证。”
话音落,所有的虚影都消失不见,可痛觉还清晰印刻在记忆里。
她说完收起协议书和笔,撤回隔音结界,和于小卉离开病房,并不在意身后的苏振铭看她惊恐的眼神。
以为这是结束?
其实才刚开始。
第2章 离婚 小十五
苏黎把协议书往于小卉手里一塞:“这个收好。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去领离婚证。”
于小卉还觉得难以置信:“真的可以离婚了?”
“嗯。明天我请假陪你去。领完证再去银行,把所有的存款都集中到一张卡上,我保管。”
于小卉攥着协议书忍不住再确认一遍:“明天真的能离吗?”
“肯定能。”
不晓得苏振铭怎么上一秒还怒气冲冲说要打死自己,下一秒就满脸惊恐地签协议,于小卉心有余悸,回想起他说打死自己的狰狞表情,深刻意识到苏振铭没有开玩笑,打了个寒战。
现在苏振铭包成木乃伊拿她们没办法,等他好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小卉斩钉截铁道:“我不住院了,小黎,我们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婚一离我们就离开清溪。”
虽然后续迁户口和苏黎学籍的事可能麻烦一些,但当务之急是先走。
其他的等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苏黎没反对,这本来也是她的计划之一,为此还做了准备。
于小卉仗着苏振铭现在跟废人没区别又拿到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心里头一时也不觉得害怕了,二话不说就带着苏黎出院回家。
她收拾东西,整理存折和银行卡,对着像被抢劫过的一室狼藉视而不见。
反正房子不是她的,什么样都不关她的事。
于小卉父母都已经去世,没有关系近的亲戚,想到能彻底跟苏振铭划清界限,心里头对未来并不担心。
只要女儿在身边,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苏振铭把家里的存款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她平时要钱都要挑他心情好的时候开口,可密码她都是知道的。
这边于小卉收拾得有条不紊,那头苏黎在自己房间拨通了电话。
“是杨警官吗?我是苏黎。警方已经抓到狄洪海了,提供线索的悬赏金什么时候能领?”
“苏黎同志?嫌疑人的确已经抓捕到案了,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准确有效,我们这边在帮你申请最高的悬赏金额,最迟两个工作日内你就可以到县公安局来领取。”
苏黎还是很相信官方的办事效率的:“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苏黎坐在床上斟酌以后的打算。
窗台慢慢爬上一团黑影,像烤得焦黑的面包片摊在墙壁表面挪进屋,悄无声息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停住。
黑影里伸出两只惨白的手来,捧出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递到苏黎面前。
一个七/八岁男孩从黑影里撑起上半身,十分殷勤地对苏黎说:“姐姐你看,新鲜的大苹果。”
他笑得十分开心,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面色灰青,发梢浸出水珠,滴滴没入黑影里。
小孩儿乍一看跟普通小孩子没区别,穿着短袖短裤而露出来的小胳膊小腿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眼珠漆黑得没有一丝光,稚嫩的脸笼着死气。
苏黎见到他第一眼就看出他死于溺水,和曾经的自己一样。
同为水鬼,苏黎对它颇有几分亲切。
苏黎重生回来,一身修为没有化为乌有,反倒因为变回人身开始自主转化并改造她的身体。
元气属阳,鬼气属阴。
人和鬼同样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前者修炼出元气,恢弘温暖,后者修炼出鬼气,磅礴阴寒。
二者本是不相容的。
苏黎却感觉有一暖一寒两股力量游走四肢百骸,相辅相成,互不打扰。
她握了握拳头,单薄瘦弱的身体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倒也少了几分从鬼变回人后肉/体的凝滞感。
此时的她,生气由内而外,感到周身灵气回旋,如鱼得水般自在。
不能再像当鬼时那样飘来飘去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苏黎顺手接过苹果问:“体温计呢?”
“在这里。”
小孩儿顺利献上苹果表情喜滋滋,闻言又立刻献宝一般捧着偷偷拿来的温度计递给苏黎。
苏黎接过来甩了甩,顺手夹在腋下。
这小水鬼死了有十多年,已经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只知道是在医院咽气的,之前一直被困在于小卉住的那间病房里。
说也奇怪,苏黎如今是人,它却阴错阳差蹭到了她的鬼气没有遭到反噬。
小孩像是得了什么机缘似的,鬼体凝实,可以离开病房还能到处游走接触到实物,把孩子高兴坏了,对苏黎就有了雏鸟情结,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
它忘了自己的名字,苏黎就顺口叫他十五。
见面的这天刚好是十五号。
小十五感觉到苏黎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息让它打从心底里颤栗却又忍不住想接近,待在苏黎身边觉得特别踏实,不自觉地生出依赖的情绪。
苏黎问它:“苹果哪儿来的?”
“赵医生办公室里拿的,她买了好多,都放在柜子里,我看见了。”
小十五把自己整个身体从黑影里抽出来蹲在窗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苏黎的问题,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语气。
他死时年纪尚小,死后一直保持着长不大的状态,又被困在病房里,对世界的认知处在一个懵懂的阶段,这些年虽说成长了一些,语气思维却仍然是个半大孩子。
不知为何,它很喜欢赵医生,不再被困于病房后总喜欢跟着对方。
鬼体属阴,即使它不惧怕赵医生身上的阳气,长时间跟着也会造成影响,何况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苏黎帮它下了封印,这才能让它鬼气不外泄,能短时间跟在赵医生身边。
接过苹果,苏黎故意逗他:“你没经过赵医生允许拿走苹果的行为叫偷,即使是鬼,偷东西也犯了业,被抓到冥界是要受惩罚的知道吗?”
小十五委屈:“我今天帮她做事了。”
毕竟它也没办法得到赵医生的允许,不说赵医生看不见它,真看见了还不得把人吓死。
为了拿到苹果,它在赵医生身边跟了大半天,帮了她很多忙,比如在赵医生被人撞差点摔倒的时候它扶了她一把,免得她摔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