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春》
作者: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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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屏寺银所在的古屏镇而得名,便就是这南朝四百八十寺中的遗存之一;前身又名做报身寺、萧寺。
因为南朝梁武帝萧衍崇佛最甚,动辄舍身佛门而令王公大臣以亿万供奉赎之,遂以供奉为营造之资广造丛林以为报身。又见《杜阳杂编》:“梁武帝好佛,造浮图,命萧子云飞白大书曰萧寺。”。
历经五代而硕果仅存沿袭下来的古代从林之一,至武宗灭佛时也短暂的毁禁一时,而庐舍地产皆充公;直到顺宗时才在敕令下被重新规复起来。尽管如此,依旧占据了古屏镇大半数的地产。
而在如今乾符年间的乱世之期,历代增筑和修缮起来灰砖青墙、河沟环绕的寺院建筑本身,也是这处几乎无险可守的水乡原野上,屈指可数的利于据守的所在之一了。
当然了,再怎么险固之所也需要人来扼守;平时对抗一下毫无组织可言的大队流民,或是流匪乱寇乃至地方土团、乡丁也就罢了。然而在汹涌而至的农民军面前,并不会比碰石头的鸡蛋更加强大多少。
因此,在这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占据了古屏老镇腹心位置的寺院所在,已经被不同势力的归属给数度易手过多次了;里面的僧众也早已经死伤逃亡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又烟熏火燎的山门、庭院,被抢掠的空空如也、徒然四壁的殿宇佛堂僧舍。
现在,继上一伙打跑了其中盘踞乱兵的近乡土团之后,打着青旗的太平军的先手人马踩着地面上的血迹和尸体,入主到这所方圆十数里内,唯一具有现成防御设施的据点当中。
只是在他们所插的太平青旗上,又在下端绣有“跳荡”“选锋”“先登”的较小字样。
作为太平军中拿着双倍薪饷,并且还有正常勤务外的特殊津贴和优先供应待遇的精锐士卒;也是按照用途和场合分为跳荡、选锋和先登的不同序列。
跳荡之士最简单,就是通常意义上披坚持锐冲锋陷阵,负责打开局面的战场突击队所在;与集中起来使用的骑兵不同,直接向下配备到营团两级单位中,于正规战兵维持在十比一的规模上。
相比正规战兵身上的头盔、前胸、护肩和蔽膝等制式四件套,多出了颈项、披膊、护胫而更加完善的全身披挂;以及人人都有复数的备换长短兵器,在阵前武装到牙齿;既擅长阵列也能够单打独斗的小股浪战,就是他们最大的特征。
然后在跳荡之士基础上选拔出来的健儿,又分为选锋和先登两种单独编列的特殊兵种。
前者就是广泛意义上为大军的开路清障、拔除妨碍、武力侦察的先锋序列。强调的是适量的防护和足够的越野机动性,方便在多种突发情况下应变手段和经验的通用性。
必要的时候能够以爆发性的强行军和不计代价的武装突破,来占据战略要点或是折冲关要,为后续跟进的大军提供战场支撑点之类的需要。。
而后者则是专门用来满足攻城拔寨的攻坚任务;因此需要更加强壮的体魄和耐力,可以披坚甲持大刀阔斧等长短兵械,在诸多投射器写的掩护下登城破敌于先。
因此强调的是短时间内的爆发力和血战不退的韧性;可以熟敛的使用多种武器和战技,以便在打开缺口的突**坚据下来,或是进一步的犁庭扫穴之需。
而现如今太平军所有的先手队,差不多就是上述三种按照一定比例搭配,再加强一些车马、装备、器械或是技术兵种所组成的混成团队。
站在只剩半截的佛塔之上,初初入选跳荡士一员的鲁漂泊,也在向着四下里眺望着。因为在这视野开阔而一望无垠的旷达之处,任何偷袭和奇取的手段基本都派不上用场的。唯有硬碰硬的正面强攻而已。
因此他们占据了这处之后,就轻而易举了击败了好几股相继杀过来,想要夺回这一处的敌人;累计杀伤和斩获至少两三百人有余。因此此刻都在抓紧间隙整备器械,清点物资和斩获,并且用就地取材的物料。重新加固一些薄弱和残缺之处。
因为身形够轻够灵活,眼神也好,所以以跳荡士身份第一次上战场的鲁漂泊,就得到了负责西面瞭望哨位的职责。
他虽然是广州街市上混混儿的出身,但是好歹替姐姐看过摊子卖过鱼,也能够读几句官府张贴牓子的;因此,这个加成最终让他入选成为了拿拼命换取更好的待遇条件,而有资格天天吃罐头的跳荡士一员;
因为他早年实在是饿怕了、苦怕了,尤其是加入到太平军中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之后,更是觉得割舍不下而只觉得能够多吃上一天,便就是多受用上一天了。
他也想挣上一份体面的家业,到那个粗文不名的姐夫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番;要是刀剑无眼不幸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但至少还有一份东西可以指给姐姐受用余生呢。
他本想去得是号称军种新锐的投火队,只可惜在臂力上距离合格线逊色了一筹落选;而只能以还算是灵活的身体素质底子,以舍弃转为十长的代价,换取到了这个入选待遇更好跳荡队的资格。
而在他不远处,已经从小胖身形缩水了一大圈的王秋,也在一边坐立不安龇牙咧嘴一边拼命大口吞吃着罐头里的豆子炖肉,仿佛是想要将股上挨过的这一刀给一口气吃回来一般的。
作为阵战团队中刀牌手的位置,能够后股上受伤的概率实在太小,尤其是在己方占据上风的强攻掩杀之下,他居然能够被一只射在身后圆牌上的流矢,又折断迸溅正中在他没有防护的后股上,简直就是太过诡异的事情了。
结果在乱战的时候没有什么中箭感觉,反倒是时候开刀取箭疗伤的时候,因为客串救护兵的粗糙手艺,像是杀猪一般的嚎叫了好几声,而成为这支队伍当中的一时笑谈;所以抓紧这轮番歇息的片刻时间,用狠吃一通来缓解尴尬和羞耻了。
而作为随队虞侯出身学徒队的李果儿,正在用特制的炭笔和册子,速记着这一轮战斗下来的各种细节和值得注意之处,甚至还有一些对于敌势身份归属之类的情报和临时判断。
接踵而至的四次战斗中虽然有些乏善可陈,但是他还是一丝不苟的隔着领队检查尸体和盘点俘获,走访和询问了大多数还能够说话和喘气的战斗人员,将他们的感想和体会,甚至是抱怨和牢骚给记录下来。
从理论上说当重大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会是这个支队伍当中最后一个战死的人。
因为在此之前他要确保自己记录下来的东西,能够及时的埋藏起来而有落到本军手中的机会,然后通过相应的密文字(简体)给太平军的本阵,提供相应敌人的情况和对应经验。
比如与他们交手过的这些敌人,虽然都是号称浙东十三州所属义营军,可相互之间真是差别大了去了。有的只是乡土自募的土团乡兵,有的是得到告身的镇戍兵,有的干脆就是地方流民或是流匪乱寇,甚至是被打散收编的前义军。。
事实上就算是那些助战的外围义军,同样也是五花八门的来历和从属;其中不乏前来投机的地方武装,甚至有好些是官军战败溃散后沦为盗匪流贼,又被重新收编而来的义军。
甚至有个别人可以运气甚好的,在其中顺势而动多次转换阵营和身份,而左右逢源式的保全自身而逐步壮大起来。这也就给太平军所属,甄别敌我阵营和身份带来了相当的困难和和妨碍了。
“这都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啊。。以乱对乱也不是这个打法啊。。”
站在他身边的领队校尉之一李欲远,更是毫不客气的暴起粗口来。
“正牌子的官军都死到哪儿去了,难道指望这些货色就能挡得住我军么。。”
虽然他也曾经是被收编的土团小头目,属于家道还算殷实的小姓田主出身;但是丝毫不妨碍他鄙视和贬低以往曾经颇为在意和珍惜的过往。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显然已经看不上原本乡里那区区几十亩地的厉害得失了。因为从太平军这儿能够得到的东西和前程,事实上已经远胜过他家世世代代从田土里扣巴下来的收益;
况且,只要这个乱世继续存续下去,他就算是还算能够勉强维持下去的小富身家,又能够坚持多久呢;也许只要再来一场灾荒或是兵火,甚至只是流民过境,就足以令他从小富跌倒中人甚至是贫户水准。
就算是侥幸没有这些外祸,面对日益艰难的时局和整体环境;既无足够实力也没有族人做官从吏的便利,他们也无可避免的要受到那些,来自真正豪强大户的挤珀和兼并,最终发展下去的结果也并不会好多少。
故而用他十分认同的那位大人的道理说,与其人人都把眼光死盯这土地里的那点出息,而争的死去活来几乎走到了治乱循环的死路;还不如想办法精益工艺和寻求门路,多多去开山冶矿、兴办工场作坊、行商通贸于海内和域外之地;
待到把世上产出规模和流通盘子都做大起来之后,又有自上而下的善加调剂,自然就能养活和泽及到更多的人,真正追溯上古三代的太平之世也就自然而然到来了。
然而就像是应验了他的乌鸦嘴一般的,很快从鲁漂泊负责的西面塔顶上,传来了告警的哨子声。
“有大队官军的旗号,正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