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也只有乃子才能够温暖人心啊。
正当周淮安在品味着“二十四桥明月夜”“娇姬脸似花含露”的个中滋味;而将要从“映户凝娇乍不进”的失神与情迷状态,连哄带骗得进行到“玉树流光照后庭”的阶段,外间就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通报声。
周淮安也不得不在基本责任心的驱使下,努力抵抗欲罢不能的本能;恋恋不舍的放开已经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佳人,好生温慰的拨整裙裳容装,才令犹自晕染未消的她从帐后悄然离开。
却是在战场上失踪的杭州八都团练使董昌有所消息了,而且这个消息还是亲自送送上门来的结果。半响之后,在重新升帐的场合下,一名身穿半身短甲而头戴的信使被引了进来。
“在下添为杭州石镜都镇将钱具美,奉八都董团练之命,前来交涉当下。。”
对方个头不高却生得十分敦实,皮肤带有海边人家的粗粝于皲黑。五官塌扁相貌无奇但是双目炯炯有神,说话声音沉厚有力而带有吴腔,整体看起来就是十分干练和老成的样子。
“不知道董昌那厮又有什么打算。是准备相约一地以为决战之期么”
周淮安微微颔首道。心中却是略有些小激动的暗道,关注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你这位“海龙王”“吴越主”了。
“非也。。在下来前董团练交代在先,我八都军马素来与岭外贵属交通密切,往来不绝。。”
不明里就的钱具美,却是胸有成竹状又放低姿态道。
“就算是在这镇海地界,稍有些误会和冲突之事,也不当是影响我两家日后的亲善往来。是以如今我家团练使,尚有个各取所需,两全其便的主张愿奉于军前。。”
“哦,却是愿闻其详。。”
周淮安不可置否的道。
“可否请屏退左右,以免风声有失”
钱具美不由略做为难状的再请道。
“在场都是我军中最为可靠和忠信之辈,并无不可对他言之处。。”
周淮安却是冷笑着,乘机刷了一把在场溢于言表的感动和忠心度。
“若是还想在我面前继续故弄玄虚的话,那也不要多说其他了,请君自便好了”
“也罢,也就是希望能向贵部借道行事。。”
被在场颇为不善的目光聚焦起来的钱具美,不由苦笑了一下还是在片刻挣扎后妥协道。
按照他的这番充满了隐晦暗示的说词。似乎是董昌所部见到了其他几路官军的相继失败之后,也动起了别样的心思。至少在击败了盖洪为首的义军主力,却又未尽其功之后已经心生退意;不想再与太平军为主导的其余义军势力死拼下去了。
因此,对方希望能够得到有过“故交之义”太平军的配合,而在丹徒附近演一场“众所瞩目”的攻守往来好戏。以为证明自己作为硕果仅存的一路官军主力,已经全力驰援过镇海军的所在了;只是实在力有未逮才在“损失惨重”“战果累累”之下,不得不惜败且战且退却而走。
而作为相应角色扮演的代价,对方可以将几只真正的官军,在合适的机会下送到太平军的盘子里来;并且还可以用临近的苏、常、湖的几个城池,作为后续杭州团练军撤退当中的补偿和交换手段。
“如此道理,或有几分可行之处,不过具体情形和条款,且容我与左右商议一二。。”
周淮安故作思考片刻才道。
“既然来了,就在我军中好好做客一番吧。。董昌那边另外派人取回话好了。。”
“这怕是有所不妥的,正所谓是两军交战不。。”
钱具美却是心中豁然一惊,而连声恳请道。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请你暂且客居一时而已,也方便日后的继续往来联络而已,又何尝以你身家性命相挟呢。。?”
周淮安却是摆摆手打断他道。
“或者说难道你来自之前,董昌就没有交代你乘机打探一番太平军中虚实么,正好也让你瞧瞧我军中,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便是了。。”
而在钱具美顾盼了帐中环立的众将,却发现没有丝毫的意外和惊讶之类的多余情绪,就好似这位做的任何决定都是理所当然的正确一般的;钱具美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这虚和尚对军中的掌握程度,还真是令人觉得可怖啊。
“那就有劳。。盘恒一时了”
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是就此接受了作为变相人质现实。毕竟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形和可能性了。
“领军,这厮难道也是别有来历之辈么。。”
当值的虞侯官兼教导大队长米宝,这才开口相询道。
因为据他所知的事实证明,这位主上的眼光显然颇有独到之处,这些年来几乎是一看一个准的,辍拔了不少形形色色来历和身份,却又有独到之处或是一技之长的人物。
“也算是吧,那董昌麾下值得称道的人物屈指可数,”
周淮安一座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对他含糊其辞道。
“若能少了这一番潜在的助力,日后想要的行事无疑要事半功倍的多了。”
毕竟遵守原则和底线,可不到表这迂腐不变。这种明显是身负时代气运的位面之子和历史舞台的主角之一;都已经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快乘着身份地位有限而尚未能崭露头角的机会赶紧控制住,难道留着给敌对阵营里过年加鸡腿么。
。。。。。。
不久之后,随着飞奔离去的信使。
在润州以南,与宣州、常州交境的溧阳县,果山之下的营盘之中。一身披挂巡视着自己部众操练的杭州八都团练使董昌,也得到了回复的消息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这位太平贼之主,倒也是个难得的妙人啊”
他出身临安地方上,广有田土与庄院的豪强大姓之家;自小生的是阔鼻方口很有些威猛之态。由此,早年曾有游方的相师,亲口说过他的相貌殊异如狮虎,当为大贵之极的气象。
因此,他早早就收聚亡命而操练庄丁为部曲,又乘着王郢之乱而破家起师,遂得以成就如今坐拥八镇子弟为羽翼、掩有杭州这个大邑富郡的格局和气象。
当然了,自认为此生就当是要成就大事的他,并不会满足眼前的这点格局和得失;然而有镇海节度使坐镇的威慑和约束,浙东所在这些地方势力,或许可以藉以仇隙来相互侵攻和抄掠,但是却无法名正言顺的侵占和吞并对方,而更进一步的壮大自己。
但好在,虽然这个乱世之中固然是老实和良善之人的炼狱,但也总是不缺乏野心家和投机者的机会。很快,南窜岭內的黄逆贼军再起风波而席卷东南。
就连他所在东南沿海的杭州也难以幸免,几乎为境内窜起的乱民流贼所乘;而令号称数万的贼势一度攻打到了杭州附近;才被他藉以同仇敌忾的八镇子弟合力击破和俘获之。
也由此名正言顺的在地方大肆治械扩军,以守土安乡的名义罗括治下以充储集;更是获得了觐见镇海军节度使周宝,而得受杭州刺史头衔的机会。
而这次应命讨贼润州,杭州八镇子弟按照实力的多寡,各自出兵一营到数营不等;再加上杭州城中的团结兵,沿途四野聚附而来的乡勇丁壮,最后抵达润州的麾下已经足足达到了两万之众,而号称兵强马壮一时。
麾下的吴繇、秦昌裕、卢勤、朱瓒、董庠、李畅、薛辽等人,皆为一方悍勇之辈或是曾经的草莽豪雄;更是携带了僧人应智、道士王温、巫者韩媪等方异之士,以为趋利避害、逢凶化吉的参赞和卜算。
因此,要说两浙纷纷响应前来润州讨贼的三路大军之中,他所在这一路的心思最为复杂,但也是如今最大的受益者。至少相比那个一心想要有所表现的明州水军张全,或又是贪心求全两头都想兼顾的泰州诸镇盟主高霸;
一贯善于保全实力又一心只盯着草贼攻打,而丝毫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的他;不但尽得屡屡击败贼众的器械、钱粮等辎重,还收并了好几支败降的贼卒,而令麾下愈发壮大起来。
然而,也正是这些降服和投靠的贼众旗号为掩护;他才能聚众在这三州交界的要冲之地,而暂时避过了各方的耳目和眼线。而最终等来了他所想要的转机和契子。
现在镇海节度使已经是坐困敌围而自顾无暇了,自己如果能够藉此机会拿到更多的名分和权位,无疑就可以在地方上进一步的为所欲为,而谋取一方藩镇之资了。
“来人,点起人马装具齐全,生火造饭,尽情饱食一番。。”
随即他慨然对着左右下令道。
“来日与我率师北上,好好的会一会这位‘虚和尚’。。”
“那钱副镇并石镜都那边,当如何是好。。”
稍后,方有部属有请示道。
“钱婆留啊,那可是那虚和尚所格外看重和称道的人物啊,也是我这次派他出使的用意啊。却不想害他为贼所留了,”
听到这个名字,董昌不由难得略显关心和愧疚的道。
“不过以那位的看中,就算是他盘恒贼中一时,想必不会有太多关碍的吧。。只是接下来石镜都各营的事务,就要你多多用心了。。”
临安县所出的石镜都素来为杭州八(县)都之首,也是董昌起家的根本所在。常年操习有兵甲三千而号做五营,此次更是出兵四营以镇副兼都将钱镠为统率,可谓是早年就追随左右相当信重的部属了。
然而自从他从一些风闻当中,知道了那那位贼军之主对于钱婆留的赞誉和看好之后,就不免在心中留下了那么一点芥蒂和不协之处,虽然他依旧极为看重这位手下。
而后,随着这位钱婆留所表现出来的得力和干练之处,尤其是他在本都将士中的深服人心和威望渐重,这也成为了董昌在表面的欣然和竭力笼络之下,隐隐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病。
而一度将其打发去护送舟舶,但是后来为了讨贼保境又不得不将其召唤回来。进而非但在临安之战中立下大功,更是后续中追击中逼降数千贼众;而为士民所称道一时。
故而,董昌心中再是有所别想和他念,也不得不重赏酬功而拔举为心腹本部的石镜都镇副,并常从出阵之列。然而,风闻他与贼众的干系却是始终在董昌心中徘徊不去。
这次使他前往贼众交涉,也算是一举两得的暂且免去了一番潜在的隐忧和妨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