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我部当有三利三长”
负责撩敌掠阵的杭州军勇将,临安附属五镇之一的武康镇将李慈飞,亦须发泵张的在阵前策马举矛高喊鼓舞道。
“我军乃是一路讨贼未尝败绩而来的新锐之师,而太平贼则是城下之围的师老疲敝之众。。此当其一”
“我军乃是多以本乡子弟驱驰在前,既有熟悉地利之便,亦有潜在的人和之势。。而贼自外来之众,又残剥士绅以为给用,已然既失人心又不得乡野之望。。又当其二。”
“我军又有丹徒城中的镇海精兵为呼应,而贼军亦有腹背受敌之厄。。此为其三。。”
说到这里,他再次振声大呼到。
“既有如此大好机缘,还不快随我杀贼报效,功荫家门,荣华富贵,人人有份。。”
“杀贼报效”
“杀贼报效”
一片振臂如林的起哄声响彻一时,又变成大片裹卷着杀气腾腾而出的浩荡阵列。而在前方,第一支前来迎击的太平军青旗,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半响之后,已然稳稳逼近敌阵的镇将李慈飞,却是不由得形容舒展的哈哈大笑起来。
“车阵,居然是车阵,这些岭贼竟然想用车阵来对阵,难道不知晓这田间水网多是软土湿泥之地,最不利于车马趋行么。。他们又是怎么才挪移到这地头来的,畔水面泽而比邻道路,这岂不是个自行困死的局面么。。”
“让跋足队提前准备,合该我部先拿下这一阵了。。”
杭州八都原本是王郢之乱中,杭州八县各出乡兵一千为都,以各县豪长为领军,号称八都子弟的地方常备行伍。演变至今自然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原本的八都八千子弟;
除了各都扩充有余之外,而又新设和兼并了其他多处从属朝廷配下的镇戍,自此号称八都十三镇对外抱团一至的基本盘。
而这只由从属于盐官都都将徐及名下,大多数由风气彪悍的盐户子弟构成的武康镇兵,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翘楚所在。在本地的豪长怂恿和支持下,他们甚至敢于驱除朝廷的税关和胥吏之属,进堂而皇之而私设关卡收税,以盐利来置办兵器装具。
也是时下各地军伍当中,对于肆虐两浙的群贼,最为痛恨和坚定打击之属。自从出阵以来,屡屡以寡击众击溃过好些数倍于己的贼众。
这时候突然就天上微微一暗,已然是遮天盖地一般的箭雨飞驰而至了;霎那间犹在一片激烈叫喊和怒喝的动静当中,纷纷浇淋和钉落在杭州军先头,那些参差不齐、竞相举起的五色团牌和护板上。
然后就在像是骤雨打过的咄咄声中,又有不少漏进了那些遮护不及的间隙当中,顿然是血光迸溅的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和痛呼声;随即这些稍闪即逝的缺口和错乱,又被加速推进的阵容给填满和遮掩了过去。
而在重新散开的持牌护兵背后,李慈飞却是略有异色把住一只细长竹杆的狭头轻箭再道:
“这太平贼倒有几分意思,他们的弓弩竟能够射得这么远么。。”
这时也不用他再催促了,鱼俪向前的镇兵们不由自主从疾步变成小跑起来,加快拉进了与敌阵的间距;然而在多数人的感官上才没有过多久;第二轮的箭雨又在令人意外的局促间距之中,骤然降临在了他们的头身上。
这一次,就算是缓步减速中齐齐高举起来的团牌和手挡,也未必能够周密的掩护着他们了。随着迅猛而沉重惯性扑落而下木杆锥头的兵箭,霎那间就啵啵作响着贯穿了那些蒙皮木牌,又从举牌的手臂和掌背上血淋淋的扎透出来,甚至去势未绝的刺到了正对的脸面和肩膀上。
顿时就在一片更加急促和激烈的惨叫声中,让这些吃痛失手的镇兵在军阵中跌落出许多林林总总的缺口,又被后队奔跑的脚步给踩踏了过去;冲刺的阵容也变得越发松散和凌乱起来。
“好贼子,居然懂得这种先抑后扬的强弱手段。。我倒要看看此贼中还能再来几番。。”
而再度丢下一面插透了好几只箭簇的漆画团牌,李慈飞表情也变得肃然和凝重了起来。
然而,就像是现实总是会打破他的预期一般的;贼军在镇兵们即将抵近的短距之内再度发箭了。这一次发射出来的却是连弩箭匣里的无尾短矢;与之前那些掩映在车阵背后放箭的,这次主动露头出来足足两排或站或蹲坐持弩连发的贼兵;
至少在视觉效果上看起来,穿透力和抛射线都要轻弱一些的匣装短矢,无疑要比之前远射和中透的强弓劲弩,要更加和风细雨的多;就像是漫天扶摇直上有飘飘然而至的柳絮、杨花一般的,缓缓轻落在这些散乱开来的镇兵之中。
但是带来的杀伤和威胁却是丝毫不减半分而甚至更加有之。密密如飞蝗持续不断的矢丛,将镇兵们冲在最前的势头,给像是快刀卷过的土豆一般,又像是浇在凝冰上的滚水一般。当场接连不断的消剥掉了一大层。
“后队弓手何在,还不快与我击贼。。”
而李慈飞最后一点的轻松从容也不见了,变成了某种愤慨和决然大喊着令左右摇旗示意到。
几息间就在冲击的镇兵后列,骤然升腾起来了一阵又一阵颇为散乱而急促的箭雨来,反向铺散在了那些横列攒射的贼军从中,虽然正中翻倒者寥寥无几,却成功迫的对方连忙退下车阵前沿去。
少了这十数步内的抵近压制和杀伤,余下势头受挫的镇兵也在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中重振起来,又紧密汇聚成一个不怎么规整的锋头,一鼓作气的冲到了车阵前,又咬刀拄牌手足抵并着竞相攀爬上去。
只是当他们雀跃的呼声和逢敌的怒吼还未持续多久,就很快被车阵中竞相举起的矛杆和其他尖刃,给纷纷下而上的捅穿、挑飞起来;又凄厉惨呼着带着大蓬喷溅、散落的血水,颓然的纷纷后仰翻坠在地面上。
又有刀光闪烁的从车阵中析出,却是那些藏身在厚实车厢壁板之中的贼兵,而砍在那些爬上车顶后续掩护和遮挡的镇兵牌手下盘,各种脚断腿裂的立足不住,再度被架着的矛杆给推倒下来。
然后,又有自內抵近发射的连弩,将接二连三攀爬而上的镇兵,给扎的头脸上身宛若刺猬、箭垛一般翻倒下去。仅仅是几个照面之间,就已经在车阵前堆下了一片延伸开来的尸体和伤者。
而又有人想要用手持刀斧劈开车阵的镶板,却又发现已经被额外加固过的,奋力击下也只劈裂了分毫,就被埋土的轮毂间隙里刺出的矛尖和叉把,给戳穿了大腿和小腹。
又有人拼命挡格着戳杀出来的刀枪,想要合力撑开车阵的间隙,然而却发现已经被用粗大铁索给联接住了;往往没能砍上几下;就被里头自上而下拍出的锤头甩棍(连枷),给倒拍的头颅迸裂或是肩瘪颈断的死伤当场。
突然贼军的车阵后方和左侧,也传来激烈的喊杀和尖锐凄厉的怪叫声,然后又有袅袅的焰火升腾了起来,
“是跋步队赶上来了,已然从侧边杀入了敌阵中。。”
被穿射手肘和肩膀的武康镇副李举,不由的惊喜道。
“这些太平贼果然是弓弩犀利而短于近战,被这些山蛮子近身之后只怕是乱了阵脚了。。”
另一名盐官都的校尉,亦是略带得色的逢合道。
“众将士随我一起上阵,两相合力杀贼。。”
听着似乎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吼叫,李慈飞也不由的精神一震而伸臂大呼道。
要说这跋步队乃是杭越之间的土蛮——山哈部众所构成的附庸武装;最擅活跃在泥泞水泽之地而如履平地;让当初与之交锋和冲突的盐官都,吃了好些疲于奔命的苦头和追之不及的亏。
最后还是发动了四下封锁之势,又断绝了这数十座山哈村寨盐铁粮布的输入,这才得以令其屈服而交出青壮子弟编为跋步队而助战军前;只可惜他们的人丁还是太少了些,这次从征盐官都的跋步队,也不过堪堪一营的四五百人而已。
随即,带着一众部属再次踩着尸体为垫脚,登上了车阵上沿的李慈飞,却是见到了里头尚有,另外一圈规模更小一些的车阵;而那些先攻进来赤足兽衣的山哈蛮,却是团团受阻在这内圈之下,已然仆倒了好些尸体却一时不得寸进。
而另一些山蛮,则是干脆是散开来开始就地搜掠其各种物件来,这也是当初的约定之一,山蛮从征只给口粮而一切都靠自行抄掠所得。然而,却不知道这些乱跑乱翻的山蛮,不小心触动和激发了什么一般的,在他们之间突然就炸开了多团大股的烟云。
而其中一股就距离带队冲来的李慈飞甚近,他只觉一时眼前一黑,而面上刺痛而被一股扑面热风向后吹倒着栽落下去;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昏死过去。待到他清醒过来之时已经是在车阵之外了。
此后他又再度进行数次努力,当日头渐渐偏西,激烈而短促的全力冲阵徒然无功,而耗尽了最后一点势头和血气,普遍出现疲态和倦怠之后,李慈飞也不得不下令敲响收队的金鼓;
而光是在方前的激战中,他这这一营的武康镇兵,就已然产生了五百多员的损伤了。就连他也在亲随举牌掩护下,身先士卒冲击车阵的过程当中中了数只未曾透彻的短矢,而被冲力和惯性甩退下来以致功亏一篑的。
而贼军的损伤却依旧不可而知,所以他只能率部退到了贼军最远的射程之外,权作停驻和对峙起来以待后续了。
“还是吹号请援吧,待有了足够射生队的掩护,我们再冲他一阵好了。。”
然后他有些不甘和不忿的如此吩咐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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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太平贼有所异动了。。”
在这个惊动人心的消息当中,镇海节度使周宝也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城头上,就见到围城大营之中明显在开拔的举动,而原本的旗帜和炊烟也变得稀疏了许多。
“节帅,机不可失啊。。”
“令公,当断则断啊。。”
而一众将领的大声劝说当中,他的表情也陷入了某种游移不定当中了。